苒青盛,一個熟悉,但已經遙遠的不能再遙遠的名字。苒辰心的心海被劇烈的震盪,她怔怔的看着葉天邪,發出了輕微的呢喃:“邪天大哥,這是不是……就是緣分。只是……你的眼神,和那年的那個小男孩,已經完全不一樣。”
當年,雖然只有五歲半,但經歷了家人慘死和無數人情冷暖的他過分的早熟,怨與恨,排斥和警惕每一天都在加深着,他看向每一個人時,都會是一種警惕甚至仇視的眼神,這樣的眼神嚇退了當年那個柔弱幼小的少女。
而現在,從葉天邪的眼眸中,苒辰心看到的只有讓她幾欲癡迷和沉醉的柔和。
“是啊,當年的我和現在的我性格上有了太大的不一樣……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句話,我很早的時候就已經無法贊同。有一個人,她徹底改變了我。”葉天邪半閉起眼睛,腦中映現出那每分每秒都在被他記掛着的仙影。
她用她的溫順撫平着他的每一道傷口,帶他看無數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帶着他一起去幫一些需要幫助的人,然後引領他去感覺那種助人之後的愉悅感……他心中的怨恨和性格上的菱角在潛移默化中被她一點一點的消抹着。如果沒有她,現在葉天邪,會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葉天邪,至少會有些比現在多很多的負面情緒。
“我的命是你父親救的,這麼多年過去,他的大恩我一直都沒能報答,當我有能力報答的時候,他卻已經不在了。你們是他的女兒,我又怎麼能讓你們再去被他人欺凌。”葉天邪說道。當年,苒青盛帶他回去的地方雖然是並不奢華的鄉下農舍,但,無論他的言行、穿着,都透着一種常人所模仿不來的飄逸和高貴。即使那時的葉天邪只有五歲半,也確信着他一定有着高貴的身份和不凡的家世,而從偶爾聽到的談話之中,他也得知,苒青盛是刻意要留在鄉下過冬,或許,是他厭倦了大城市的喧譁。
而如今,苒青盛死了,她的兩個女兒卻落魄到了這種地步,他們家裡,一定發生了什麼巨大的變故。
華夏第一軍區總醫院。
直升機靠近時,這裡的防空設施發出尖銳的警報聲,但待這裡的人看清那直升機上的標誌時,警報聲立即被取消,十幾名醫生備好各種可能用到的緊急運輸設施跑出來站在停車場迎接。
直升機停落,剛剛停穩沒多久,葉天邪便已經打開艙門,從裡面跳出來,眉頭緊皺,一手抱着辰雪,一手拉着辰心腳步匆匆的迎上。左破軍和慕容秋水緊隨其後。
“左少……”那領頭的醫生剛打了個招呼,就被左破軍打斷:“馬上把這裡各領域最好的醫生都喊來……尤其是心臟科的,快去!!”
“是,馬上安排。”醫生看了一眼葉天邪懷中抱着的那個女孩,心裡咯噔了一下……臉色蒼白成那個樣子,分明是生命力已近完全枯竭的邊緣,這樣的病……他馬上大喊道:“快!先去準備生命維持設備!”
辰雪被送進了這裡最大的急診室,看着她整個人被推入那個巨大的生命維持設備中,身上被插入了各種管子,苒辰心的嘴脣緊咬,雙手更是死死的抓着衣服,臉色呈現着一種嚇人的蒼白……
“別擔心,辰雪會沒事的,我們先出去。”此時,葉天邪也只能這麼安慰她。
坐在清冷的等候室裡,苒辰心的臉色依然因緊張而呈現着可怕的蒼白……她每天最恐懼的事,就是辰雪被病魔帶走,永遠離開她。那樣,她就真的只剩下孤單一人。
如果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換來辰雪的健康,她會毫不猶豫。
連喝好幾杯水,辰心的心神總算平靜了一些。葉天邪猶豫了一下,說道:“辰雪除了有很嚴重的先天心臟病,還有其他的病症嗎?”
苒辰心搖了搖頭,似乎是身體有些發冷,她雙手不自覺的護在胸前,低聲說道:“雪兒出生之後,很多地方都表現出了不正常,她經常感冒,又會經常忽然昏過去,後來,醫生終於確認,她有着很嚴重的先天心臟殘缺……最多,只能活到十歲。十歲之後,心臟,就會停止跳動,各項身體機能也會快速衰竭。”
她低着頭,用輕緩的聲音訴說着:“那時,爲了治好雪兒,爸爸和媽媽幾乎跑遍了全國各大最好的醫院,得出的結果都完全一致,他們都說,雪兒不可能活到十歲。爸爸媽媽曾經嘗試着過很多的方法,甚至想過爲雪兒換一副心臟,但……雪兒病情實在太過特殊和嚴重,各種方法都無法去實現,希望被一點點的掐滅,爸爸媽媽雖然從來都沒放棄過,但……那時,誰都已經幾乎看不到希望。”
“雪兒她真的好堅強,她從不哭,不抱怨,更不會因爲自己的身體而絕望和頹廢,自從她出生,我幾乎每天都是陪着她度過,她從來都不需要我的安慰,反而會安慰我不要擔心,她一定會很快的好起來……在很小的時候,我就覺得雪兒是上天賜給我家的天使,有着玻璃一樣脆弱的生命和玻璃一樣純淨的心……”
苒辰心將頭垂下,聲音變得更加低緩:“離醫生說的雪兒最長生命年限越來越近,我們依然沒有找到能救回雪兒的希望……但,她真很堅強,十歲了,雖然她的身體虛弱的已經不能再正常行走,但卻沒有被病魔打敗,依然每天笑着和我說話,笑着安慰我不要擔心,她會說,‘沒有看到姐姐找到一個幸福的歸宿,我纔不捨得走’……”
“你的父母,是什麼時候離開的。”葉天邪問道,眉頭微微皺起。
“在雪兒……九歲那年。”在回答這個問題時,葉天邪分明看到,她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掩藏很深的恨意……能讓這樣一個柔弱女子產生恨意,那會是多麼不可饒恕的罪惡。
“他們是怎麼死的?”葉天邪眉頭緊皺。當年,在他找尋苒青盛時,他得到了他的死訊,並知道了他的死因。只是,那時他根本沒有將一切追查到底的心思。而此時看來,他的死因絕無表面上那麼簡單。
“車禍。”停頓了很久,苒辰心才低着頭,用很低的聲音給了他回答。
“只是普通的車禍嗎?”葉天邪追問道。
辰心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她搖搖頭,說道:“邪天大哥,你不要問了好不好……都過去了,我已經忘記了……全部忘記了。”
葉天邪看了她一會,沉默了下來,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他知道,她們兩姐妹一定發現了什麼,所以纔會離家出走,否則,以她們原有的家世,即使父母死亡,又怎麼可能落魄到這種程度。甚至即使病重,也不肯回到曾經的家裡去要一分錢。她們選擇了離開,選擇了忘記……她們兩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子,也只能選擇忘記。
此時,辰心已然不願說出她所知道的真相。因爲她太善良,她怕告訴葉天邪,他會真的去找他們……她不想給葉天邪帶來麻煩,同時……雖然恨已種下,但那邊,畢竟是和她們血脈相連的親人。
但對葉天邪來說,這是他必須知道的一個答案。苒青盛是一個和善儒雅的人,他記憶猶新,也是他必須報答的一個人。如果他的死有着隱情,他無法置之不理。而他也相信……既然柳柒月早已知道辰心辰雪兩姐妹是苒青盛的女兒,以她的手腕,她應該早已經查清當年苒青盛夫婦是怎麼死的。
既然無法直接報恩,那就爲你報仇吧……還有,安頓好你的兩個女兒。葉天邪默默的說道。他記仇,更記恩。
時間在焦急的等待之中緩緩的流滿,每一秒都是那麼的漫長。在對苒辰心的詢問中,他的心海一次次的被震盪。四年前,她們的父母亡去……三年前,她們離家,即使不離,那也已經不再是她們的家。辰雪到了十歲,依然堅強的活着,但那裡的人,早已沒有一個關心她和在意她的死活,甚至在等着她早點死了一了百了。
十歲,她沒有死。
十一歲,和姐姐在外面艱難漂浮的她還是沒有死。
十二歲,她即使已經那麼的虛弱,卻依然堅強的活着。
今年,她已經十三歲,沒有錢去好的醫院,沒有錢吃好一點的藥,她依然很堅強的活着,因爲,她不能讓姐姐孤單,不能讓她無依無靠。
玻璃般的身體,卻有着一顆鑽石般純淨而又堅韌的心。這一刻,他在心底深深敬佩着這個只有十三歲,卻用她孱弱的身體一次次擊敗最可怕病魔的女孩。
不知過了過久,等候室的門被推開,一個身體微微發福的中年女醫師走了進來,恭敬的喊了一聲“左少”。左破軍經常會到這裡來,這裡的醫生都認識他和知道他的身份,更知道他的爆脾氣。所以在他面前都是儘可能的恭恭敬敬,小心翼翼。
“醫生,我妹妹她怎麼樣了?什麼時候好起來?”辰心慌忙的迎了上去,抓着她的衣袖問道,臉上佈滿着緊張和惶恐……她恐懼着聽到她不希望聽到的答案。
“辰雪她怎麼了?沒什麼問題吧?”左破軍上前,陰着臉說道。
左破軍的神情讓她心裡一咯噔,但……她更不敢欺騙,她微微搖頭,用一種很平靜的聲音說道:“她有着極其嚴重的先天心臟殘缺,現在心臟功能已經幾乎完全衰竭,身體機能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基本沒有了運轉的能力……她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個不可思議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