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雨水好像陳列在玻璃櫃的鑽石鑲嵌在透明的車窗,或像在山間靜靜流淌的小溪順車窗的弧度流下,留下一行斑駁水痕。
紅姐手臂撐在車窗,扭頭看向車窗外沒有說話,不知在欣賞這些晶瑩剔透的水珠,還是看窗外塗抹上一層灰色的街邊風景。
整個狹窄車廂裡的氣氛略顯沉悶。
楚天也嘗試和紅姐交談,逗她開心。
可是她自從上車後就成爲這副模樣,開始還隨意輕笑兩聲,應上兩句,到如今只是嘴角微微帶點苦澀的揚起算作笑過,似乎沒有太多說話的心情。
楚天也是沒有自討沒趣,乖乖當起他的司機。
從離開別墅區開始到現在,一直是在這樣一個壓抑的環境中度過。
“小天停下。”
楚天聞言踩下剎車,往紅姐那邊車窗外看去,發現街邊一家小小的花店。
透過落地的大玻璃窗,可以看見在這個又有些寒冷的今天,花店中百花怒放、爭奇鬥豔,好一番春意盎然景象。火熱的紅玫瑰、可愛的滿天星、澄黃的大金菊還有妖豔的藍色妖姬,別看花店佔地面積,卻是五臟六腑俱全,應有盡有。
楚天疑惑向紅姐看去。
紅姐歉意對他笑了笑:“稍稍等我下,馬上回來。”
說着不等楚天回答,以手遮頭衝入雨簾,眨眼間她那身灰色的羊毛大衣沾上點點黑斑。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雨,似乎又下大了點。
楚天看紅姐正在花店中與花店年輕女老闆交談,知道估計要等一會了。
把目光扭向他手邊的車窗,發現一家三口正共用一個紅色的小雨傘。五歲左右的女兒坐在西裝男人肩頭,被身旁打扮時尚的女人輕笑扶住。兩個大人分別有一邊肩頭已經被雨水淋死,卻沒有絲毫在意,一心只是把女兒護在中間,不讓她受半點雨水的侵襲。
在這個小小紅傘下,卻透出一種家庭的溫馨。只是看上去也感覺暖洋洋的。
楚天發現不少路過的行人都對他們一家人露出羨慕的目光或者善意的笑容。
無聊撐在車窗上看到這幅幸福畫面,楚天也是忍不住嘴角往上揚了揚。
看向方向盤旁的電子提示板,發現都不知不覺5月15日了,是國際家庭日。感嘆他什麼時候能建立一個真正的家的同時,也感嘆時間過的真快,不知不覺都快過去一個月。也難怪天氣暖和不少。
可是這種春天的雨還是一樣冰冷。不是冷在皮膚,而是冰在刺骨。彷彿可以穿過皮肉,與骨頭直接接觸一樣。
“等久了吧。”
猛聽見紅姐聲音,才注意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回來。頭髮溼漉漉的,懷裡還摟着一束水光粼粼的大金菊。
楚天搖搖頭,從車前座的紙盒抽出一張紙巾遞過去:“擦擦吧,很容易感冒的。”然後看她手裡抱着大金菊不方便,就唐突點想去幫她。
哪知紅姐好像很害怕,不由自主身子往後一縮,讓楚天手僵直在半空,表情好不尷尬。
紅姐這才反應過來,把大金菊小心放到後座,接過楚天手中的手巾,低頭目光不敢與楚天的對視的說:“我自己來好了。”
楚天笑笑沒有說什麼,重新啓動了汽車。
貌似車廂裡的氣氛更壓抑了。
紅姐幾度想找楚天說話,搞活這裡的氣氛。可是話在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轉爲一聲沉默。
她知道這樣不行,但還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和楚天道歉?
她爲什麼道歉?又道歉什麼?
道歉自己躲開他關心的動作嗎?
自己又爲什麼要爲這個道歉?
最後紅姐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再往哪裡走?”
楚天來到一個十字路口不知道再該往哪裡走了,這裡是紅姐出門那會告訴他要開到的地方。
“往右。”
往右?往右不是去安寧園嘛?
楚天隱隱知道紅姐今天神神秘秘出來是要去哪裡了。
果然一路來,紅姐一直沒有叫停。楚天也只有一路往前開。
等她說到了的時候,已然來到安寧園的公共停車場。
安寧園,安寧園,自然是死者安寧休眠的地方。
“我在車裡等你吧。”
紅姐會來這裡的理由,只有祭奠她去世的未婚夫。他看見她買大金菊的時候就該猜到這點。
這樣一來,他這個‘陌生男人’就有點不方便上去了。這樣會有點對死者不敬。
紅姐咬住下脣,紅豔下脣幾乎都要被因此咬破,她纔是有了決定:“不,你也一起來。山上人少,你不是說要保護我的嘛。”
楚天呆愣,看紅姐認真的表情,直覺她說的這個保護和明面的保護似乎不是一個意思。但看她態度堅決,楚天也只有點點頭。
“好吧。”
看紅姐重新抱起大金菊,似乎就想這樣下車。楚天連忙攔住她:“等等!”
劉紅看楚天表示不解。
楚天沒有說什麼,也沒做特別的表情,只是很簡單的抽出放在車座旁的雨傘,率先從車廂內出去。
劉紅在車內看見楚天繞車頭一圈,來到她手邊的車門旁,幫她把門打開。將傘遮在門口。
“春雨涼,別感冒了。”
她心臟猛的一跳,感覺呼吸有點困難。
不過楚天沒發現這種變化,將紅姐牽出車,把傘把塞到她手裡。自己卻冒雨重新回到車裡,去關發動機。
劉紅嬌嫩的下脣終於被皓潔牙齒咬破,鹹鹹的鮮血味道充斥她的口腔。
這時楚天才發現車裡居然只有一把傘,有些窘迫。剛準備和紅姐說,他還是留車裡算了。
劉紅把傘往前遞了遞,笑說:“一起吧。”
楚天用眼神問她這樣好嘛?
劉紅點點頭。
楚天微笑表示他先關好車門,纔是接過紅姐手中的雨傘,像個保鏢跟在她身後。
紅姐也沒對他的行爲再說什麼,擡步向陵園內走。
步行半小時,最後在一排大理石墓碑中的一個人前停下,楚天看墓碑上的照片發現是一個長的挺英俊的男人。自認和這人完全沒的比,自嘲的笑笑。自覺背過身站到蹲下去把大金菊祭在墓碑前的紅姐一側,任他們好好聊天。
而且不知道楚天自己的錯覺,似乎雨小了一些。
紅姐用眼角餘光看見楚天的‘自覺’行爲,忍不住幸福笑了笑。半年前她哪會想到她‘撿’回來的男孩會是一個寶,一個從她個人意義,還是背景意義都是的寶。
撫摸墓碑上的相片,輕聲:“正民,看見這個男孩沒,是不是感覺和你長的很像。當初見到他第一面的時候,我嚇住了,還以爲是你復活了。激動的差點撲上去,激動的兩天沒有睡好覺。你說我是不是很傻?你好狠心,爲什麼要扔下我一人離去。雖然你走前牽着我的手說要我忘記你,尋找屬於我的新的幸福,但是我怎麼能忘記的了你。你這個混蛋,大混蛋。”
擦擦眼角淚水,又笑了說:“不過人果然還是善變的,我好像戀愛了,愛上你的影子。他叫楚天,一個無論樣貌還是性格都和你很像的男孩。唯一缺點嘛,就是太花心了點。努力想純情,結果弄的全工作室的女孩都喜歡上他。你說他是不是傻乎乎的。”
收回放在照片上的手指,又低聲緩緩述說:“但我還是很無奈的愛上他了,因爲我想這個世上不可能再存在一個和你如此相像的人。我知道這樣對他可能有點不公平,可我也不會強求他只待在我身邊。我年紀也大了,也累了,需要一個歸宿,即使這個歸宿可能需要和別人共享。如果你覺得他不好,那你晚上託夢給我吧。不過那時小心我會好好罵你一頓的哦。”
悄悄偷看一眼楚天寬廣的背影,劉紅甜甜笑了笑。幫墓碑的照片把雨水擦乾淨,歉意說:“抱歉正民,這是我最後一次來見你。你要我尋找屬於我的幸福,我想我找到了。所以正式宣佈從今天我忘記你,因爲我要對我的愛人忠誠。你也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心中存在兩個男人吧。”
說到最後她還是忍不住笑着流出淚水。這是她一段最重要的回憶,哪能說忘就忘掉。
楚天正打量風景起勁,感嘆現在真是死人住的都比活人好。瞧這裡,嘖嘖嘖,綠樹成蔭,花團錦簇。弄得他都感覺自己快點死了得了,住到這裡來。
猛被什麼拍了下肩膀,嚇的他差點沒跳起。他現在可是在陵墓地區,第一反應拍他就是什麼很可怕的非科學性東西。
戰戰兢兢回頭才發現是紅姐,鬆口氣:“紅姐你出下聲啊,你這樣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劉紅沒想到楚天居然第一句話會是對她的抱怨,配合他嚇的慘白的臉頰,哪不知道他在抱怨什麼。咯咯輕笑:“原來小天你會怕鬼啊。”
楚天死鴨子嘴硬:“我我我我,我怎麼麼麼,會會怕,怕那些什麼鬼啊,魔的。你你你,紅姐你別開玩笑了。”
看他現在說話都結結巴巴的,劉紅哪能信他。
啾!
溼潤的粉脣映上楚天臉頰,紅姐難得像個十七八歲小女孩羞紅臉俏皮說:“現在還怕嗎?”
楚天空出來的忍不住摸上臉頰被親的地方,那裡還留有紅姐熟美的芳香。然後臉頰唰的慘白沒有一絲血色,眼珠子都要從眼眶裡瞪掉出來,極度恐懼對紅姐說:“紅姐,你不會是被鬼上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