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期限
秦家姐妹和孫家姐妹相繼離去，太夫人讓顧琰不用去女學上課了。在西廂自己看書，有問題再去問。她如今的主要課業變成了學下廚。
將來不管是嫁誰，女孩子學些廚藝總是沒錯的。什麼男人不希望吃到妻子親自下廚做的菜啊。出得廳堂下得廚房這是從古至今的要求。當然，除了自己會下廚，還要學習做類似行政總廚的活兒，也就是制定菜單、開發新品，控制廚房成本、對廚房人員進行日常管理等等。
太夫人尋了大廚房，也就是大伯父招待外客的廚房的主廚楊婆子來教顧琰。這段時間楊婆子的位置暫時由她帶的徒弟代替。這人會做一百零八道大小菜色，四十九種點心，掌管大廚房一向很有一套。太夫人還讓顧琰給她端了一盞茶，又親自給她封了個厚厚的紅包。另外顧珏和顧瑾也一同學習，當然，主要的學生是顧琰，教學以她的進度爲準。理由嘛，顧琰最大，以後兩個小的還有機會的。
顧珏撇嘴，三個人相差在半歲以內，分明就是偏心。不過，她這會兒也知道了，要不是沾顧琰的光，她是不能跟着楊婆子學的。頂多讓她跟着五房小廚房的廚娘學習。她記得當日顧珂學廚藝都是長房小廚房的廚娘教的，哪有把大廚房獨當一面的楊婆子調到後宅的。不過，這一個多月，母親不在，父親靠不住，再有孫嬤嬤一再提醒遇事多忍耐，顧珏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不高興就會表現出來的小姑娘了。
太夫人道：我一共給你們三個月的時間，楊婆子離開大廚房三個月就已經是極限了。
是。顧琰心道，要不要再向領導表表決心：保證完成任務！太夫人讓她把楊婆子的看家本事都學到手。
太夫人又道：這三個月學的，不一定日後都能用上，但我顧家的女兒，不能書到用時方恨少。
是。技多不壓身，這個顧琰是贊同的。
好，都去吧。
學習的場地就在東院小廚房，顧琰顧瑾佔着主場優勢，不用像顧珏一樣每日早早起牀過來，要知道從五房走到東院要走小兩刻鐘的樣子。顧琰一直對廚藝很有興趣，從前繁重的學習中都要抽了空閒跟着馬嬸子學兩手的。所以這會兒她心頭是頗有幾分躍躍欲試的。
當然，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站在旁邊看人行雲流水打造藝術品一樣的做菜是很有美感的，可是要自己一點一點變成那個水準，就着實有些辛苦了。
楊婆子是個嚴師，第一天三人就累趴下了。到最後還能堅持的也就是顧琰了，託扎過馬步練過刀法手腕有力的福。她當然練的不是切菜的刀法，但是一法通萬法皆通嘛。
楊婆子點了點頭，太夫人開始說三個月，她還真是有些擔心。看琰姑娘這個進度，應該沒問題。要不然，三位姑娘都學不出來，還真是有些砸她的招牌。她不是顧府的家生子，也沒有賣身，屬於外聘人員。但是她有能力，顧府給的月例就高，於是便一年一年的留了下來。要是讓她教別人嘛，她是不肯的。教三位姑娘，又不可能搶她的飯碗，以後還能給她造口碑，她自然會賣力。
也是因爲這個原因，顧琰原本準備的學習團隊就沒能上場。她本來是讓小蘭和小菊輪着在旁邊記筆記，馬嬸子雖然不識字但是她擅廚藝，可以作爲補充。結果楊婆子直接把人全趕走，就是幾個打下手的原來廚房的人手也是做完洗菜擇菜的瑣事就得出去，唯一能留下的就是燒火婆子。她要是有偷師潛力也不用燒一輩子的火了。
顧珏自然也帶了幫手，看着人被趕走，本想發火，結果看顧琰順從她便也忍下了。孫嬤嬤說的，她在東院如果不知道該怎麼做，那就看顧琰怎麼做。至於顧瑾，她一向是跟着顧琰的。楊婆子也很滿意這三位姑娘的識趣。要是不聽招呼，她就只有把大紅包退給太夫人了。這事兒難度本來就大，她在大廚房一個月明裡暗裡收入頗豐，要不是太夫人親自開口，實在不必來這一趟的。
顧瑾和顧珏到後來都坐到一旁的小馬紮上歇氣，看顧琰一個人足不點地的忙活。廚房的事，也是體力活啊。
顧琰朝顧瑾揚揚下巴，示意她拿起旁邊準備的紙筆做記錄。顧瑾點點頭，拿起來開始記錄楊婆子說的話。顧珏想了想，我也來幫忙。她本來是看顧琰還行，咬牙都想撐着的。可是，實在是平日裡身嬌肉貴，撐不下來，在顧瑾坐下歇氣後不久便也坐下了。而且坐下就再站不起來。
顧琰這會兒在做炒飯，看起來很簡單，可是反反覆覆炒了十八份楊婆子才點頭。手差點沒殘了，火候的掌握，油鹽的分寸，翻炒的時間才全部過關。
好，上午就到這裡吧。
顧琰這會兒也實在不行了，坐到顧瑾身邊也是半天都不肯動彈一下。
小廚房的下人進來，麻利的收拾，然後給東院的大小四個主子做飯，楊婆子要單設一席。
小廚房的人對楊婆子超然的待遇多少是有些不服的，她也知道，所以這第一天她便親自下廚給太夫人和顧琰三人做了一席。是真正的多快好省高質量的宴席，顧琰看得心折，怪不得顧府要出高價聘請這個楊婆子了，的確值這個價。當然，小廚房的人也不得不服了。馬嬸子和另幾個廚娘還去嚐了嚐楊婆子各個菜故意多出的那些部分，這下全都沒話說了。
中午太夫人和三個孫女一起用飯，看到三人都是一臉的疲憊不由笑了笑，萬事開頭難，也別累着了，吃飯吃飯！反正家裡又不指望你們能成大廚，多少懂一些就成。
顧琰今日雖然是累了一上午，甚至做錯了還被呵斥，卻是滿心歡喜。以後她不但可以做搖鈴的遊醫，還可以做炒飯西施啊，生計是不用發愁了。更不要說還有三個月，能學到的肯定更多。不過今天的炒飯楊婆子也說了根據食材的不同，火候、力度等等都要相應做改變，她不可能每一樣都教，要靠自己摸索了。而且教炒飯也不是她的目的，就是要看一下她們對火候、力度、調味等的掌握，下午要學的就是別的了。
當然，唯一過關的就是顧琰了，另外那兩個體力不過關。所以楊婆子決定另教她們些能撐場面的手藝。畢竟也是頂着她徒弟的名頭，不能完全拿不出手。但是對她們就沒有那麼嚴的要求了。其實，楊婆子的本事學些皮毛對她們將來也足夠用了。不過是太夫人精益求精，什麼都希望顧琰能做到盡善盡美又要表示自己不偏心，苦了她們兩個陪讀。
其實，即便太夫人想送顧琰去晉王身邊，也沒有必要非得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完美。可是，她一直以來展現了這樣的潛力，家裡又有資源，所以太夫人也就卯足了勁兒把她往全能選手的方向培養了。而顧琰也的確是配合，只是如果太夫人知道她心頭想的是拋頭露面的炒飯西施，非得氣得中風不可。
歐允收到顧琰不上針線課了的消息，不由得蹙眉，那以後怎麼傳遞消息。說起來，這門課也是全能選手顧琰的短板了。她刺繡雖然還過得去，能拿到良的分數，但是跟她其他的各項課目，或者說跟顧瑾比那就完全不夠看了。
皇帝把他叫到了紫檀精舍，他邊往裡走邊想着要怎麼把斷了的聯繫接上。忽然就見到前方顧琰的身影一閃而過。人怎麼到紫檀精舍來了，難道是老頭子弄來的？歐允腳下加快追了過去。
劉方在旁邊笑着搖搖頭，自行去見皇帝。
人呢？他是他老子，找他吃頓飯還得預約。
路上看到人，追過去了。
德行！
劉方笑笑不說話。
一會兒歐允就過來了，他沒找到人。
劉方——歐允叫了一聲，然後看老頭子的臉垮着，便住了嘴，爹，你找我啊。
聽到這聲‘爹’，皇帝的臉色好看了幾分，你這麼急急忙忙的叫劉方什麼事兒啊？
沒、沒啥。就問問他，你在哪屋呢。皇帝每日打坐、休息都不是在固定的房間。這紫檀精舍二十七間寢房呢。
皇帝嗤笑一聲，是想問那姑娘在哪吧。
歐允嘿嘿笑着蹭過去，心頭卻在想老頭子把人弄進宮來是什麼個意思。如果是給他，他要不要順水推舟就收下了呢？
劉方，把人叫來。
人來了，卻不是顧琰，可是真的好像。起碼有七八分像，背影也像，就是要高一點兒，方纔沒注意到。再看臉，比顧琰應該大兩三歲。死丫頭長得高，所以方纔拿一點身高差距被歐允給忽視了。他方纔還有些患得患失，如果老頭子真的直接出手把人弄來，不收那太矯情，他明明就想要的不得了。收吧，死丫頭不是那麼好相與的，背了老頭子搞不好就敢踹他。結果不是本尊，他心頭涌起一股失望。於是沒好氣的道：你先下去！
那姑娘看皇帝在旁邊，他直接就發號施令，皇帝也並無不悅的神色，而且劉總管也沒有呵斥，便應了聲‘是’退了下去。
什麼意思啊，耍着人好玩呢？歐允不滿的道，把他吊了半天結果只是個長得像的。大千世界長得像的人何其多啊，可也只是形似並不神似。
看不入眼啊，你不是就喜歡這樣的麼。皇帝淡笑道。
歐允瞥嘴。
要不，這宮裡你看得上哪個，就帶回去。
不要。
皇帝挑眉，不要，那是誰每天跟精力不完一樣在校場跟人打架。
你不是讓我少年戒之在色麼。
那也沒讓你憋着啊，看憋出個好歹來。方纔那個，看着也有七八分的相似，不如就湊合了。
歐允想了想，還是不用了。
看你那點出息，你還怕她知道了是怎的？
紫檀精舍裡的事，她怎麼可能知道。歐允老實的說道：我會心虛。
出息！皇帝對顧琰又多了幾分不喜，不能容人！顧家怎麼會教出這樣的姑娘來。就這樣的，顧家太夫人還指着她飛上枝頭啊。
允兒，她到底是哪裡入了你的眼？
她跟我娘一樣好。歐允振振有詞的答道。
放屁！她能跟你娘比？你娘什麼樣子你記得？皇帝火了，居然說了句粗話。
我娘什麼樣子不都是你告訴我的麼，我覺得就是她那個樣子啊。
皇帝賞了他一個暴慄，懶得和他說了。典型的情人眼底出西施！有可比性麼？那小丫頭骨子裡野成那樣，表裡不一的，怎麼跟他的卿卿去比，皇帝氣了個夠嗆。
那以後呢？你難道還守着她一個了不成？
這個，沒想過。不過現在是看別的女人都跟塵土一樣了。對了，秦家那個丫頭，別耽誤人家了。你不願意指給孫小丁，那就讓秦家自個挑女婿好了。影子說秦家丫頭跟死丫頭關係非常好，這絕對不是給他加分的事兒啊。
皇帝哼了一聲問起孫小丁來，他怎麼會跟齊王吵起來的？
我哪知道。
禍水！
歐允張了張嘴，想爲顧琰辯白幾句。難道無辜受害的她也要爲那舅甥倆吵架負責任？老頭子近來有些不講理的趨向啊。可是想想自己越說怕是對她越不利。而且，說多了不得把相思樓的事扯出來啊。
這件事他們幾兄弟算是有志一同的都對外封了口。之於齊王，那是他理虧，也不希望他跟孫茯苓那個惡毒女人的關係在老頭子面前曝光。至於自己和晉王，自然是要維護死丫頭的聲譽。也是老頭子答應了他不插手，不然，什麼都別想瞞住。至於孫小丁爲啥跟齊王吵起來，肯定也是爲了這樁事。就讓老頭子誤會是齊王讓孫小丁放棄，後者不服以致還嘴好了。
劉方過來問歐允晚上想吃什麼，他隨口應道：炒飯。今天中午有人順了一份給他，當然是借給顧琰的影子了，也就是在顧琰書裡卡了一張紙的那位輕功高手。雖然稍微涼了些，但是口味絕佳。
什麼？劉方沒聽明白。
隨便弄什麼都好，反正什麼都比軍營裡的好吃。其實歐允的府裡也是有御廚的，只是他如今難得回一次府而已。不過今晚的御膳吃着居然沒有中午那份炒飯好吃，嗯，甚至比不上那年除夕吃的那個烤紅薯。他後來也讓人烤過紅薯給他吃，可是怎麼都吃不到記憶中的那個味道了。
後來那個宮女歐允就沒再見過了，不曉得是送出宮去了還是擱到了他看不見的地方。皇帝所爲自然不是一時興起，可是試探的結果讓他非常的不滿。這算什麼，竟是完全被拿捏住了。
隔日，明暉被召去，皇帝問他：既然那丫頭身在侯府心繫草澤，爲什麼還要順着她祖母的意思度日？
回皇上，她在顧家還有事情沒有辦完。
皇帝看了明暉兩眼，要多久？
快則一年半載，最多不過兩年。
好，給她一年的時間，朕不想再聽到關於她的消息。這一年，不能讓允兒再這麼耗下去，如今看着，竟有幾分種下情根的模樣了。他不是還想去戰場麼，讓他再去一年。省得成天惦着靖西侯府的事兒。反正鎮西將軍那裡還有不少人在惦記着鬼面小將。每次有人上京都要在兵部問上幾句。
歐允因爲面相太過俊美，上戰場都是戴了一幅鬼臉面具，再加上他作戰勇敢殺敵不手軟，久而久之就得了這麼一個稱號。傳到皇帝耳朵裡不過一哂而已，晉王齊王等人也湊趣說什麼鬼面小將，分明就應該是蘭陵王。
即便是在戰場上也是暗衛環伺，而且有鎮西將軍暗中關注，那些危險得不得了的事也輪不到他，倒是露臉的活兒一次都不落。既然他精力過剩，那就讓他去吧，在京城就難免捲進那些事情裡。只是，自己沒有太多時間了，實在是不想讓他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想到這裡對顧琰又是一陣不喜。可任由他這麼發展下去肯定不行，那樣的女子既不宜家又不宜室，根本不配他的允兒。允兒一心喜歡她，她還那麼不識好歹。更何況，這中間還牽扯進去一個晉王，一個孫小丁。
孫小丁也就罷了，可是晉王是儲君的備選人之一。如果他和允兒因爲一個女子有了齟齬，那日後怕是會釀成禍事。原本這個女子，小小年紀就勾起了他三個得意後輩的心思，他是不會留的。不過，既然明暉苦求，她又要離開京城隱於市井，便放她一馬吧。
如果自己再繼續多造殺孽，還讓允兒傷心的話，怕是以後上窮碧落下黃泉都尋不到卿卿了。允兒說得沒錯，光從某些方面看，她其實和卿卿是有幾分像的。只不過，也不知怎麼就長成了如今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