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 訣竅
顧珏原本也不參與顧家的事的，因爲顧家人不認她這個跟着母親離開的女兒了。原本她也不在意已經失去爵位的顧家的了。可是顧琰要好名聲，而太夫人也想要這個能給家族帶來好處的孫女，兩人一拍即合，成爲一對心有靈犀的祖孫。顧家有事顧琰都會到場，顧珏一心要靠近顧琰，便不能再置之不理了。不然，豈不落下嫌窮愛富的名聲。而且，過去的經歷讓她本能的覺得有些事情跟着顧琰做比較好。所以這次，三房其實沒有發請帖給她，她也來了。
門房報上來人自稱十四姑奶奶，三夫人想了想顧珏也沒有除名，既然帶着禮物來了倒是不好拒之門外便把她放了進來。不過，顧家人對她的態度都是看着太夫人的臉色行事，便根本沒什麼人理會她。她在這裡因爲自己和顧琰不同的待遇憤憤不平，又看到顧琇在顧琰跟前笑得開心，心頭很有些不是滋味。哼，一個婢生女罷了，就會賣乖！
這還在她能夠忍受的範圍，但是看到錢氏抱着兩歲的小兒子進來，教着喊‘大姐姐’，顧珏就有些坐不住了。要是讓這個小兔崽子在顧琰跟前得了臉，那琿兒的地位豈不要受影響。
“三伯母，八弟可到了麼？”她笑吟吟的問三夫人。顧珏對三夫人絲毫不敢無禮。無論是秦家還是她和皇帝國師的關係，都令顧珏忌憚。
三夫人點點頭，“在前頭和他幾個哥哥一處呢。”
“侄女不便往前頭去，想派人喚八弟進來一見。”
倒也合情合理，三夫人便派了個小廝去見。反正顧琿也才十二，這裡又大多是親眷。方纔秦相夫人婆媳進來，互相見禮坐下，這會兒正同太夫人說得熱鬧呢。自然而然便說起了顧琿要回去老家考童生試的事兒。
太夫人道：“這孩子用功，起五更睡半夜，趕得上琰兒當年了。”
顧琰正看着把錢氏放在自己面前，怯生生望過來的兩歲小娃顧璽。她兩手託在他腋下把他抱起來掂了掂，這麼一對比再次覺得糰子長得的確是實在。
錢氏見狀大喜，正要說什麼就聽到太夫人提到顧琰了。按道理顧琰自然該接上一句，她便不好插嘴說什麼了。
顧琰笑笑，“可惜我不是男孩子，不然我也下場去試試。”說着拿了一塊糕點遞給顧璽，“你吃不吃這個啊？”她是不喜歡錢氏，不過顧琰的性子一向不會對小孩子不好。尤其小傢伙看起來跟自己、跟糰子都挺像的。
顧璽看一眼錢氏，後者點點頭，他便伸出小手，“謝謝大姐姐。”
顧琰便放在他的手心裡，“慢慢吃，別噎着。”順手把人交還給錢氏照看。
錢氏在顧琰身邊自然沒有位置，她一左一右坐的是太夫人和秦相夫人。顧琇則是蹭了三夫人一點位置好挨着顧琰近一點。錢氏只得帶着兒子退到一旁的空位置上坐下。她沒有想到顧珏也來了，一想到顧珏這個時候把顧琿叫進來的用意，她心頭就有些不舒坦。哼，那麼一個淫奔婦人生的兒子，佔去了五房嫡長子的名分。
顧璽管顧琰叫大姐姐，管顧琇叫小姐姐，把顧珏給漏掉了。這自然是錢氏沒有教過他的緣故。在場也沒人出聲說這樣不對，顧珏哼了一聲。她纔不在意這麼個小東西叫不叫自己呢。錢氏還能把琿兒給抹去了不成？
須臾，顧琿盡力啊，他身後還跟着顧釗，也就是顧琛的長子。顧釗比顧琇還小，他如今是顧琿的小尾巴，不然該跟着他祖母母親一早就進來了的。這會兒聽說裡頭來叫八叔，他便跟着一起進來了。
顧璽看到他十分開心，不顧還在由錢氏喂着糕點，一張嘴就喊道：“大侄子！”
顧釗皺皺眉，這個小九叔比他還小好幾歲呢。可是也不能不答應，只得應了一聲，“嗯。”然後合身撲進太夫人懷裡，“老祖宗！”
太夫人自然是很心疼這個曾孫的，笑着斥道：“沒規矩，還不快給你十二姑姑行禮。”
顧釗這才挨挨蹭蹭的走到場中，挨顧琿站着。顧琿進來一看到顧珏就愣住了，這會兒正直愣愣的看着親姐。顧釗聽說過，他們長房的爵位是因爲十二姑姑纔沒了的，所以父親才必須去戰場拼殺掙前程。所以，讓他給顧琰行禮，他有些不情願。當下也沒說提醒一下顧琿，就跟着他站在原地不動。
太夫人見狀咳嗽兩聲，顧琿醒過神來，目光有些複雜的看向顧琰，然後躬身道：“見過十二姐。”顧釗沒轍了，只得跟着躬身作揖，“見過十二姑姑。”既然是行家禮，那自然無須跪拜了。反正太夫人也是讓他們給十二姐|姑姑行禮，又不是說的給秦王妃行禮。
顧琰不以爲意的點點頭，兩人又向在場的秦相夫人行禮。秦菀的母親也來了，尋思着找個機會好好跟顧琰打聽一下秦菀在邊關的情形。之前滿月宴顧琰是主人家，一直忙得很，找不到機會。後來在樑國公府她又早早告辭離去，今天卻是能好好問一問了。其實本來以顧琰和秦家的關係上門去問問也無妨，可是自家公爹嚴守中立，她就不好去登秦王府的門了。
錢氏將她對顧琿並不親熱，這才放下心來。只是可惜，老太婆很喜歡顧琿。這次在京郊侍疾，她可是讓太夫人折騰慘了。不過也不盡是折騰，也順道教了她不少做人做事的道理。省得她出去給顧家，給顧琰丟臉。所以現在，錢氏行事要稍微靠譜些了。不敢再擺出母親的架子，一口一個‘琰兒’了。只帶了兒子來刷好感。
秦相夫人道：“太夫人這個小孫子既然能及得上秦王妃當年的用功，想來這一場必有斬獲。”
顧琿道：“小子不敏，唯有笨鳥先飛。謝過叔外祖母美言。”
秦相夫人笑笑，“坐吧坐吧。”這顧家五房的孩子單從外表看倒真是男俊女美。聽顧太夫人這麼說，想來倒不像他老子只是金玉其外。於是等到顧琿要啓程的時候，還特地讓兒媳遣人送了一份禮。
顧琿便坐到顧珏身邊去，顧釗在他下手。
太夫人看秦家兒媳看了顧琰兩眼，便開口問道：“琰兒，不知道孫世子夫人如今如何，你給講講吧。”
“菀姐……菀兒她很好，和小丁琴瑟和諧。他們的兒子就像糰子一樣，壯壯實實的。”說完顧琰一陣猶豫，不知道該怎麼稱呼秦相夫人才好。叫伯母顯然不行，想了想開口道：“秦少夫人放心，小丁他如今是百鍊鋼化繞指柔，對妻兒都溫存得很。”
衆人也都知道她方纔這一猶豫是爲了稱呼的問題，想一想還真是兩邊算起來輩分是錯了的。也就只好含含糊糊的叫一聲‘秦少夫人’了。只是有知情的衆人難免想起當年那件錯認事件，譬如太夫人，譬如秦相夫人婆媳，這會兒再聽她以長輩的口氣提起孫小丁都有點滄海桑田之感。
秦少夫人感激的朝顧琰點點頭，就這麼一兩句自然不能讓她滿足。等會兒再找機會細細打聽好了。
顧珏不想話題被扯開，便又提起了考試的事兒。
“其實我也跟姐姐一樣，恨不身爲男兒身呢。身爲女子，一切都得系在旁人身上。”?...
這是她揣度顧琰心思順着她說的。
太夫人掃她一眼，“在家從父，出嫁出夫，夫死從子，你倒是說說哪一個是旁人？”
顧珏一下子就啞了，太夫人又道：“生爲女子沒什麼不好。像是琰兒，有才有貌，自然能作配良人。就是你，有人撐腰，嫁得也不錯啊。夫貴妻榮有什麼不好？”
顧珏站起來，“祖母教訓的是，孫女知錯了。”這麼些年了，她對太夫人的畏怯之心還是不改。
“你今日既然來了，就說明你還是當自己是顧家人，我便教訓你幾句。不然，你婆家還以爲我顧家人沒家教呢。雖然你攤上那麼一個母親，但是還有我這個祖母教你。”
顧珏眼眶紅了，明明是顧琰先起頭的，爲什麼就只罵自己？說到底還不是偏心，從前就偏心，現在就更是偏得沒邊兒了。可其實顧琰的話沒有可以讓人抓的把柄，她的卻是明晃晃的小辮子。如果太夫人不教訓她，這話傳了出去，顧家女兒不用嫁人了。
顧琿也覺得難受，提起孫茯苓不但是打顧珏的臉，同時也是打他的臉。他一時臉紅過耳，跟着站了起來。一旁抱着女兒的秦茵便有些不悅，不就是說錯了話被祖母教訓幾句麼，搞得一副要哭的樣子做什麼。今天是自己閨女的好日子，她跑來要是哭一場成什麼了。
太夫人這才道：“你們都坐下吧。”她也不想打這個孫兒的臉，可是誰讓他攤上這樣的娘和姐姐呢。
顧琰懶得理會顧家這麼多的事，顧珏的心思，錢氏的心思，那都是昭然若揭啊。她幫襯顧琇，不過是同命相憐而已。於是對秦菀母親道：“少夫人，三伯母家的後花園打理得很不錯。不如我們出去走走。”
秦少夫人自然巴不得，看一眼婆母得到允許便道：“好，有勞秦王妃陪臣婦逛逛了。”
兩人便相攜出去了。顧琰又細細的給她說了一通，因爲不想回去，兩人索性在園中待到了開飯。飯後，顧琰謝絕了顧珏拉她一起抹牌，“我要去找四哥說話。”
“四哥在前頭陪客呢。”喝酒散席沒這麼快的。
“無妨，我到他的書房去，讓他的小廝把人叫來就是。”反正也就是幾句話的功夫，四哥找個機會尿遁出來也就說了。與其在這裡看她們上演爭來爭去的衆生相，不如回家抱糰子。
顧珏便道：“琿兒，你送姐姐出去。”顧琿和顧釗都被留在了裡頭用餐。太夫人說顧釗半大不小的，外頭的人都要喝酒，就跟着她們一起吃好了。
顧琰心道，還真是不放棄啊。她貼近顧珏耳邊，“你弟沒你臉皮厚！”她對於那個小時候驕橫無比坐都不讓她做的小傢伙，長大以後居然歹竹出好筍成了一個沉默好學的少年有點驚奇。因此，她對他的印象倒不壞。總算是太夫人成功調教了一個將來給五房撐門立戶的男人，這樣也不至於什麼事兒都讓她這個出嫁女扛着。
顧珏面露哀求，“你幫幫琿兒吧，如今顧家給不了他什麼助力了。”
“我會的，畢竟他成材我能省不少事。”
顧珏面露喜色，又聽顧琰道：“不過，科舉的事成與不成最後還得靠自己。他這次考過童生試如果肯心甘情願認我是他姐姐，我給他爭取一個進太學讀書的名額。”
“是啊，剛好兩個月。你考完回來，得閒也來王府抱抱小外甥吧。他不挑人的，誰抱都肯。”顧琰說完搖搖頭，“這樣的性子，虧得是這種出身，不然搞不好出門就讓拍花子的騙走了。”
“哪能呢。”顧琿頓了頓，咬咬牙道：“十二姐，從前我、母親還有姐姐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多謝你大人大量。”
顧琰停下腳步，“你一個小孩子我怎麼可能同你計較，就是你姐其實也沒害到我什麼。至於你母親的事，有別的人替她出頭了，她不再惹我我便放下了。”看來太夫人把什麼都告訴他了，包括自己被孫茯苓害進青樓的事。顧琰還是比較相信太夫人的眼光的，她如此看重顧琿，想來是在玉字輩的男丁中果然不錯，並不只是在五房矮子裡頭拔高子。否則，這些大可以不告訴他。
顧琿對着顧琰深深一揖，腰身與地面平齊。
“好了，不必如此了。我方纔同顧珏說了，等你考上秀才，如果願意，我可以幫你爭取一個進太學的機會。”太學只收各地薦來的少年俊彥，還有一部分有潛質願意學習的高門子弟。當年顧珉便曾經在裡頭呆過三年。今日也來了一些當年交好的同窗。
“我當然願意，多謝十二姐肯給我機會。”
“好說，你也知道咱們那個父親四哥撐不起來的。五房以後就靠你了。至於璽兒，他還消得很。你把五房撐起來了，我也鬆活不少。”
“是，弟弟一定用心。”
“嗯。”
到了書房，顧琰打發了小廝去叫人。顧琿陪她坐了一會兒，還拿了兩個問題向顧琰請教。顧琰雖然沒有在科考上頭下過功夫，但基本的問題還是能解答的。於是便說給了顧琿聽。
顧琿聽了很是信服，心道果然十二姐才女之名是名副其實。
顧琰想了想又道：“教你一個取巧的法子，你聽聽，如果覺得接受不了就算了。”
“嗯？”
“基本功紮實當然是最重要的，但是特殊的時候還是可以用些特殊的法子的。”說到這裡顧琰握拳咳嗽了兩聲才道：“你可以先弄到歷年試題並一甲答卷，然後總結出考試範圍、書目、最佳答題模式。先把考試的框架立起來，至於旁徵博引，修飾辭藻等細枝末節，待框架堅固了再一一添加未嘗不可。”這便是應試教學下的高材生顧琰當年的應考方式，一路暢通無阻進入國內首屈一指的財經大學。本來是有意往金融界好好發展做女富翁的，可惜剛到大公司實習從基層做起就在銀行着了無妄之災。想來既然科舉也是應試教育，應當也是適用的。
顧琿聽得簡直瞠目結舌，先生一向都是說要讀書破萬卷，竟不知還有這等投機取巧的方法。
顧琰又咳了兩聲，“你可以拿這次童生試試一下，看題目在不在你圈定的範圍呢。要教化萬民兼濟天下，到後頭的鄉試會試會越來越難，總不能卡在科考上。”
話音剛落，門就被打開了，顧珉似笑非笑的走進來，“你可真是會教啊！”
顧琰有些赧然，她是真誠的希望顧琿能夠早日撐門立戶，把渣爹和錢氏都‘管’起來。不然也不會貢獻出這樣的法子了。
“八弟，要不要用你自己思量吧。不過以後你要當官，基本功肯定是必須紮實的。不然以後要被同僚說嘴，而且懷疑你科場舞弊的。這個法子就只能取巧，提高几率而已。嗯，記得法不傳六耳，呃，八耳。”她其實是聽到顧珉的腳步聲了的，不過想想給他聽去無礙便繼續說了。
顧琿點點頭走出去，走了幾步纔想起來向兄姐行禮告退，順手把門給帶上了。
顧珉在顧琰面前坐下，“我倒要試一試，你說的這個法子管不管用。”
顧琰嘿嘿一笑，“試吧試吧，覆蓋面應該挺高。?...
”
“你從前怎麼沒同我說過啊？”
“我從前也沒機會看這些啊。是在外頭，呃，聽方大哥說起的。”顧琰把這個栽到方子墨頭上。他這個憤世嫉俗的天才少年總結出這個規律來應該是可信的。回頭寫信告訴他一聲，讓他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