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 侄兒2
王太醫便坐下開方子，讓藥童去取藥。
明暉果然來得很快，這裡藥剛熬上他便到了。顧琰陪歐夫人繼續在旁邊看着他診脈，然後又聽他和王太醫討論起來。顧琰聽了覺得收穫良多，也再度確認自己離他們那個等級還差得遠呢。明暉和王太醫兩人還在說着，蕭允和歐子川回來了。
歐夫人之前聞說小兒子還有得治，心已經鬆了大半。方纔一直擔心那邊兩叔侄一衝動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呢。見到他們回來急切地道：“王爺，唉，小允，你可別胡來！那些小子是得狠狠教訓，可你不能出面。”她孃家和歐家是世交，也算是看着蕭允長大的了。知道他從小脾氣就很暴，要是下手太狠了也得掂量一下後果。他不怕，可歐家承受不起。而且他出面，不是更加提醒衆人那件極力淡化的事麼。
“放心，大嫂。幾個毛孩子我出什麼面啊。小孩子打架當然就在小孩子堆裡解決。子川，我方纔說的你都記住了？”
歐子川點頭，“小叔，我都記着呢。”
“那去吧。”
“好！”
這是要讓歐子川出面去替弟弟報仇了，對這個處理顧琰和歐夫人都還能接受。
顧琰聽歐夫人和蕭允方纔的話音，把榻上那個叫子越的小朋友打成這樣的應該也是一羣小孩。真是夠可惡的！
看蕭允難看的臉色，事情的起因搞不好還真是她猜的，與他的身世有關。這件事因爲廢太子當年一番鬧騰，雖然最後沒有揭出來歐老將軍的夫人生下的兒子就是當時的雲偏將、如今的秦王，但朝堂上知道或者說猜到的人還是不少，只是沒人敢提而已。
那些個小孩能知道，肯定是從長輩處聽來的。也許不是有意說給他們聽，但他們就是知道了。
看來這些小孩都有點來頭，那麼蕭允以監國親王的身份出面肯定就會將事情鬧大到不可收拾。如今方子墨搞出來的那事兒還沒能解決，再來一樁肯定不行。那不亂套了麼，會壞了如今一力維持的穩定局面。
不過，弟弟打架吃了大虧，哥哥去報仇很說得過去。如果蕭允出頭，有以大欺小之嫌不說，他和歐家的關係背地裡又得被人大肆說嘴。所以，讓歐子川去做這件事，他在暗地裡撐腰就好了。
這次肯定得狠狠的報復回去，不然歐家人以後還怎麼立足。那些人敢當面嘲笑還敢下狠手，肯定也是沒想到蕭允對歐家人非常的看重。這一次之後，非得讓人再不敢相欺，也不敢再提那件事不可。也是因爲老將軍去世，歐哲守孝三年，如今歐家大不如前了。
身世還真是阿允一個硬傷啊。排除齊王的即位資格後，晉王如今形同長子。又是位分最尊貴的貴妃所出，這個出身簡直是壓倒性的優勢。
罷了，說那個有些遠了。如今還是歐家的事最緊急。就顧琰所知，蕭允從小到大都沒有在歐家公開露個面，大場合統統都是告病。他又長期呆在宮裡，怕是很多人都沒想到他和歐老將軍的關係其實還挺和睦。就是歐哲知道實情後看他不順眼，卻也只是收拾包袱跑到鎮東軍去參軍，沒有對他做過什麼。而且，關鍵他心裡對歐家非常的抱愧。歐哲如今不在京城，這件事他管定了。
眼見蕭允還挺理智，在座的人就都沒有說什麼，更沒人聖母的說什麼得饒人處且饒人。誰家小孩被人打成這樣，心頭都得憋着火呢。就是顧琰，頭一次見歐子月，這會兒也窩火得緊。因爲，她也挺敬重歐老將軍的爲人。就是這位話不多的歐夫人，也是爽朗乾脆讓人樂意結交的。所以，這口氣先出了再說。如果到了如今蕭允都監國了，還要身邊的人處處委曲求全，那掌權有毛用啊？
“小傢伙醒了”明暉輕道。
幾人都圍了過去，歐夫人道：“越越，你感覺怎麼樣？”
“娘，我疼——”歐子越聲音低啞的道。
歐夫人臉上露出心疼，“沒事了，沒事了，太醫說你會好起來的。”
“那個大夫說我要成廢人了。”歐子越想起昏迷前隱約聽到了隻言片語。
“不會的，那個大夫比得過太醫麼。王太醫可是太醫院數一數二的。他說你能好起來，你就一定能好起來。”歐夫人斬釘截鐵的道。
歐子越的視線在王太醫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後嘴角微微上翹。
不得不說，王老頭兒的形象看起來還是挺靠譜的。他拈着鬍子道：“小公子莫怕，你以後會跟普通人一樣的。”
“那，我還能當大將軍麼？”歐子越眼底露出希冀。
顧琰看歐夫人轉過身眼眶就是一紅。王太醫說調養七八年和普通人一樣，怕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王太醫張了張嘴，顧琰覺着他是在猶豫要不要說個善意的謊言。這時候明暉出聲了，“你跟着我學獨門的內家功夫，只要用心，十年八年功夫有了小成，上陣殺敵不成問題。”
蕭允忙問道：“真的？”
“真的。”明暉肯定的點頭。
“越越，聽到國師說的沒有，你還能當大將軍的。”蕭允一臉的興奮。
歐子越定定的看着蕭允，半晌道：“小叔？”
“是，是小叔。”蕭允點點頭，顯然很爲小傢伙記得他而欣慰。
歐子越露出不大高興的樣子，把頭扭到了一邊。
歐夫人正在高興明暉說的話呢，見狀趕緊道：“越越，這次你出事兒，多虧你小叔小嬸幫忙。不是他們，娘怎麼能請到王太醫，怎麼能請動國師？你不可以這樣對小叔。”
蕭允聽她改了稱呼，嘴角咧開笑道：“大嫂，沒事兒的。越越還是孩子呢。”
王太醫和明暉趕人了，“行了，都出去吧。讓孩子好好歇歇。”
出去後，明暉看望王氏和那幾位老人家去。王太醫回去翻醫書。顧琰和蕭允回屋。回去她才發現糰子不在屋裡。她方纔一直以爲蕭允把他交給乳母帶回來了。
“哎，糰子呢？”
“哦，我回來得急，他又不肯走，我就把他留那裡了。”
“不肯走？”顧琰愕然。
“嗯，他看到我那對雙胞胎表弟，就不肯走了。我讓人去打聽着，要哪裡有年歲差不多的雙胞胎就給他弄來做個伴當。”
“這樣啊。哎，你到底準備怎麼收拾那些人啊？”
蕭允冷哼一聲，“一共六個小毛孩，其中一個被越越打得也挺慘。我教過川川這樣的情況就照準一個打，其他的不理會。這樣，至少夠本。估計他教給越越了。我讓他帶人去，把兩個領頭的打到差不多越越這樣。另外三個，減一等。”
“打到廢掉？怕是有些不妥。那些怕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如今倒還好，可將來……將來你敢肯定就是你麼？如果不是，那歐家到時候豈不是要被他們聯手報復。揍是要揍的，可不用廢掉啊。”那些熊孩子都是和越越一個書院的，想來也只是打起羣架來失了分寸，沒想把人打殘打廢吧。歐家，就算沒有秦王府撐腰，也大不如前了，可也不是能隨意欺辱的人家啊。
“我不是說差不多麼。放心，川川下手有分寸。哼，這次得讓他們知道下什麼叫做疼。”
“我派人去接糰子回來。”
顧琰很誠懇的留歐夫人暫時住下，“大嫂，孩子這樣也不好挪來挪去的。而且，我師傅出宮的機會不多。他出來吧，頂多也就回趟國師府，然後我這裡打個轉。所以，越越留這裡比較方便些。等他身體狀況穩定了，再說其他。”
歐夫人也知道國師是負責皇帝身體的，肯定不可能時不時往歐府跑。一來沒時間，二來也引人側目。
“行，就這麼辦吧。給王妃你添麻煩了。”
“這孩子叫我小嬸呢，大嫂跟我客氣什麼。”
顧瑤事後還是瞭解了一下，王太醫開的方子上光一隻極品的百年人蔘就值六百兩銀子。外頭賣的有一百兩到五六百兩不等的，不過既然要用最好的藥效的，自然就用最貴的。庫房裡也有那麼一兩隻。不過這玩意兒據說要長期吃，一年要用幾隻。顧琰便打算讓顧家老宅的人在老家給她挖了送來。
顧琰問明暉，“你要教他什麼內家心法啊？如果你來不了，我可以代你傳授不？”
“就你那半壺水的水平，省省吧。現在還早，先把身體虧損的補回來再說。到時候我會找機會出來的。”
三夫人抱了元元過來，她方纔聽秦茵說了整件事唏噓不已。讓丫鬟回去家裡把庫存的兩根好參並其他一些補品拿來。
“這些看看能不能用，能用先用着。這好參，有時候不是拿銀子就能立馬買到的。糰子呢？元元鬧着跟他玩。”
“走親戚還沒回來，我讓人接去了。”
明暉伸手要捏元元的臉，三夫人避開，“在長牙，臉有些腫。小心捏了咬你！”
“我可不怕。不過，既然臉腫着那就不捏了。怪可憐的！我走了，王氏那裡師姐幫我多照應着點。”
“放心，產婆、乳母該備下的琰兒都備下了。你等着當爹就是了。”
晚間睡覺時顧琰沒忍住，於是推了推蕭允問道：“兩個孩子爲什麼叫川川、越越啊？”穿越穿越，難道歐家還有人是穿來的不成？歐哲和歐夫人看起來都不像，那難道是歐老將軍？所以，他才能那麼包容的對待阿允？
“哦，大哥取的‘子在川上曰’那個意思，希望他們懂得寸金難買寸光陰。哥哥叫子川，可是弟弟叫子曰不大妥當，所以就改成子越了。”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腦洞開大了。那看來歐老將軍是真正心胸寬大之輩了。可惜他常年在邊關，估計和婆婆根本就沒有深入接觸的機會。不然，也是很值得人愛的大好男兒呢。
顧琰又說了打算讓顧家人在老家挖參的事兒。
“嗯，這個想法不錯。白山黑水間容易找到年份長藥效好的參。不過，銀子你記得按市價算給他們。”
“那當然，我難道還白拿他們的不成。他們不收銀子我就不要參。”
“唉，熱了，該換被子了。”蕭允把腿伸了出去。
“明天我就讓他們把這屋的地龍熄了好吧，被子倒還不用換。”
“不是說爲了糰子少穿點好活動麼。唉，那小子是活潑過頭了。”
顧琰知道他又想起遭兒子襲胸的事兒了，悶笑兩聲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眼睡去。
次日起牀用過飯後顧琰抱着糰子去探望歐子越。昨天歐子川倒是回家去了，說家裡不能一直沒人。只有歐夫人在此陪着小兒子。
“王妃來了，這是小世子吧？”
“大嫂，雖然禮不可廢，但私下裡您能不能別這麼客氣啊？弟妹、琰兒隨你喜歡怎麼叫都好。至於這個小傢伙，他小名糰子。你這位大伯母就叫他糰子好了。”
“可是……”
“私下裡就別見外了，你看我孃家嫂子就管我叫妹妹。”
歐夫人把她們母子倆往裡讓，“那、那就僭越了，我叫你弟妹吧。”
糰子一直盯着歐夫人看，顧琰對他說道：“這個也是大伯母哦，等你以後會說話了見到了可要叫人。”
歐子越還沒有醒，歐夫人招待顧琰母子在外室坐下，“小……糰子長得真是好。我記得小允將近週歲了纔有這麼大呢。不過，父子倆長得是挺像的。”
糰子的小胖手握着脖子上的項圈，眼睛自顧自的四處溜着。顧琰把他放到榻上，遞給他鞠球，他便自顧自的玩了起來。或是用手推，或是拿腳踢，弄遠了乳母就替他撿回面前，然後再來。時間不長，他還是能安靜得自己玩的。
“大嫂，川川和您說什麼了麼？”
“說了，真要說解恨，作爲一個母親再怎樣都是不能解恨的。可是不能不顧着後果。小允這樣爲歐家出頭，就不怕引來閒言閒語麼？”
“阿允不是義父的義子麼，他的行軍佈陣還是跟着義父學的。這個可沒什麼不能對人說的。昨兒他就是這麼跟我講的。”
歐夫人心頭一鬆，這樣對外一說歐家就完全納入秦王羽翼下了，不用再擔心兩個兒子在外的人身安全。也不會再有人敢明裡暗裡的損歐家了。看來老爺子十多年的疼愛沒有白費啊。
“大嫂，你同我說說阿允小時候的事兒唄。”
歐夫人看顧琰一臉的好奇，忽然就覺得她接地氣了不少。這個王妃弟妹，她早就聞名已久也好奇不已。那時候就覺得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仙露明珠，竟然將蕭允那個小霸王都收服了。
後來這幾年顧琰更是一直都在風口浪尖，她時不時就能聽到些這樣那樣的說法。昨兒頭一次見本人，看着行事很大方，頗有大家之女的氣度。這會兒看起來倒還有些孩子氣。估計小兩口性子挺合得來，私下裡挺隨便的，於是她也更加放開了。
顧琰看歐夫人看向乳母丫鬟等人，會意的把她們屏退。
“我頭回見他，就是他將近週歲那會兒了。不過時常聽到他大哥炫耀他弟弟長得有多好看。我孃家和歐家是通家之好，有一次就隨了他去雲府特爲看看……”
“他四歲的時候偷偷爬上我的馬車想出門去玩。我上了馬車看到，一心哄他跟我下車，見他不依就打算告訴下人。結果他哧溜一聲鑽我裙子裡去了，還把我腿牢牢抱住，害得我不敢出聲……”
顧琰笑不可抑，“他是有多想出門啊，這種損招都使出來了。結果出去了麼？”
“沒呢，爹在外頭笑吟吟的敲車壁，又叫他的名字。他就只有癟着嘴爬出來了。當時真是把我囧死了。”
糰子不明白母親怎麼笑成這樣，抱着她的手努力想站起來。顧琰便伸手託了他一把，他站了起來就伸手去摸母親的嘴角。
顧琰聽到屋裡也傳出一聲輕笑，“喲，越越醒了。”這是聽了小叔的糗事一時沒忍住吧。也不知道有沒有笑得胸口更疼。
歐夫人立即站起進去，顧琰便也抱了糰子跟上。
“越越，好受些了麼？”歐夫人坐牀邊問道。
“嗯。”歐子越看向顧琰，小聲叫了聲‘小嬸’。
“哎，醒了啊。”顧琰話音剛落，就聽到糰子很興奮的叫了兩聲，小手還指向歐子越。
顧琰把他的手抓回來，知道他這是看清歐子越烏青的眼眶還有破皮上藥的嘴角以及身上包的紗布覺得稀奇呢。
“這是越越哥哥，等哥哥好了陪你玩兒啊。越越，這是我跟你小叔的兒子，你叫他糰子或者弟弟都行。”
廚房聞說人醒了，立即送來了滋補的藥膳。
“那嫂子你有什麼需要出聲就好，我帶團子回去了。”
歐夫人也知道她還‘病着’，點點頭，“你平時挺忙，不用多過來的。府裡的下人都很經心。”
三天後，歐子川又來了。這回他還帶來了八萬兩的銀票。
“娘，那幾戶人家登門道歉，這是他們賠的。小叔說讓我收着，給您。”那幾家的小子捱了毒打還忙不迭道歉賠銀子的，前倨而後恭，都是知道了小叔的態度。只有夠強，纔沒人敢欺，才能護住想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