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 攤開
蕭允果真找了個機會問東方櫻。當時他們在一起射箭,東方櫻十八年沒到京城,同一輩的熟人就是蕭允一個。所以偶爾也會約了他一道騎馬射箭比武之類的。就在宮中的校場上。
他讓人打聽了一下,關於秦王和東昌郡主,是傳出些閒言碎語來了。畢竟,他一向比較高冷不好接近,除了顧琰眼睛裡幾乎看不到別的女人。這一下子和東昌郡主走得近,自然四方都在關注。很多人對此都是樂見其成。
東方櫻在東昌是陪着東昌王批閱摺子的人,對軍政都有極大的影響力,在軍隊朝堂都有她的死忠。這樣的嫁妝天朝是很歡迎的。
蕭允連射十箭,都中靶心。
東方櫻道:“唉,又沒分出勝負。”
因爲已經射了一陣,這會兒箭靶已經破損到必須更換。東方櫻就沒有立即舉箭就射,蕭允便道:“阿櫻,我看你挺喜歡我兒子的啊。”
“是啊,白白胖胖的,跟糯米糰子似的,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是因爲這個原因才叫‘糰子’麼?”東方櫻言笑晏晏的問道。她去了秦王府幾回,小堂弟如今都快出月子了。自然,見糰子的機會也多了。不過,少了元元他就不愛一個人趴小師叔的搖搖車邊看了。但東方櫻還是每次去都會特地去抱抱他。
蕭允失笑,“你們女人的想法看來比較一致啊。琰兒她還真是這麼取的小名。”他以手握拳輕咳了兩聲,“哎,我說我兒子都半歲多了。你歲數也不小了,別再那麼挑剔了。你想尋個什麼樣兒的,說說?我替你看着。”
東方櫻詫異的看着蕭允,“呃,你不知道?”
蕭允心頭一個咯噔,面上還是笑着道:“你又沒說,我怎麼知道?怎麼說咱們倆都是從小就認得的。我拿你當親妹子看,未來的妹婿自然要過我這關才行。”
東方櫻半晌沒有言語,然後拉開弓箭朝新換的箭靶又射了一箭。‘咄’的一聲,還是正中紅心。
“不能比我差!秦王,外臣想起還有些事兒未辦,先告退了!”東方櫻說完把弓箭一起扔給旁邊的侍從,一副等候蕭允准許她離開的模樣。
蕭允頷首,“你自便吧,我再玩兒會。案牘勞形後來這兒玩會兒挺好的。”所以之前東方櫻相邀,他都來了,還主動約過兩次。
東方櫻退行三步,然後轉頭離開。
蕭允吐出一口氣,招手叫來何山,“王妃有沒有因此事私下有什麼反應?”還真是大意了。
何山想了想,“王妃看起來沒有多大反應。不過,顧家太夫人寫了幾封信出去。然後有顧家在軍中故舊在東昌打聽郡主的事兒。”
“你怎麼不早說?”
“屬下也是剛收到的消息。再說之前明示暗示過,可您都沒拿東方郡主當女人看的樣子。而且人家也沒說過什麼。”要不是方纔一番試探,他也看不住來這位遠道而來的郡主有那個意思啊。
蕭允扔了弓箭,準備去紫檀精舍問個清楚。東方櫻用那麼奇怪的口氣說道‘你不知道’想來不是說他不知道她的擇偶標準吧。
何山追上去,“王爺,來之前齊娘子說了一件事。”
蕭允停住腳步,“說!”
“王妃那日和樑國公府世子夫人說起住在府裡的十五姑娘,說希望十五姑娘能擁有她沒能擁有的平淡平凡的幸福。齊娘子琢磨來琢磨去,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可是看王妃好像又沒什麼不對的。”
蕭允火了,“你們一個二個都是,就不知道一早把事情告訴我。你告訴她,以後覺得不對別自己瞎琢磨。告訴我,我來判斷。”
“是,屬下知道了。”何山也有點委屈,主要是自從王妃進門,就沒有再事無鉅細的一一報告了啊。都鑽一個被窩了,還這樣有必要麼?再說不是近來王爺忙得腳不點地的麼。就是來這校場休息也不無和東昌使臣來往的意圖在裡頭啊。
蕭允大步往紫檀精舍而去,心頭不停琢磨‘沒能擁有的平淡平凡的幸福’是指什麼。晉王不可能,西陵太子更不可能。那都是驚濤駭浪,稱不上平淡平凡。哼,方子墨倒是要進京。她還惦記着方子墨?
不應該啊,自家能感應到她的心,最多分了些給糰子。再說,她不是讓王老頭和老管不用幫她避孕了麼。爲此,他還真是高興了一場。三年抱倆的話已經放出去了,府裡又沒有別的人。怕是誰都不會想到她居然會爲了更好的照顧糰子而避孕,只會以爲他不能讓她儘快懷上吧。老頭子更是話裡話外催了幾回了。
蕭允腳下一頓,“你說,她是不是有些累了?”以前就說過,她在顧家殫精竭慮的過了那幾年,不想再繼續過那樣的生活。所以,纔想擁有什麼平淡平凡的幸福吧。
他原本是許諾過讓她想過什麼樣子的生活就過什麼樣子的生活的,因此她要暫時避孕等糰子大些他也由得她。可是想一想,成親到如今,是一點都不平淡啊。剛回京,就有何家表妹和雲家表妹的事兒。去年圍場之行,她差點就揹着滿身污名被害死。如今,又冒出來一個東方櫻。
何山莫名其妙的道:“屬下看王妃雖然事情多一點,但是很開心的樣子啊。”書院、皇莊、墨香苑,這都是自己找來忙的啊。如果累,肯定就不會折騰了嘛。而且,書院有顧三夫人和小蘭,皇莊有王舉人和小菊,墨香苑如今凡事都找朱二總管。就連中饋的事兒,都是白芷一手在抓。他覺得王妃挺清閒的啊。不然哪能每天抱着小世子到處溜達。
蕭允擺擺手,“跟你說不着!”
他腳步匆匆的來,正在和明暉下棋的皇帝擡起頭,“不是告訴過你,天塌下來也要鎮定自若麼。你都急了亂了,下頭的人看到就更沒主心骨了。還不是要亂成一團麼?”
蕭允看到明暉又想到,不會國師也知道了什麼,然後告訴了琰兒。結果自己還什麼都不知道吧?
“父皇,兒臣來問問,東昌郡主來此只是爲了公事麼?”
皇帝慢條斯理放下一顆黑棋,看看已經站起來準備迴避的明暉道:“哦,說這事兒,不是朝堂的事。坐下接着下吧!”
“下棋要專心,皇上還是先和秦王說事吧。臣先告退,回頭您一叫臣就來了。”
皇帝道:“你兒子要滿月了吧?”
“哦,有琰兒跟師姐呢。臣不管!”滿月宴什麼的,反正收點禮物一大家子坐下來吃喝一頓也就是了。
皇帝揮揮手,“瞧你待老九媳婦,不是挺早就試過當爹了麼。怎麼到了自己兒子這裡這麼淡漠啊?去吧去吧。”留後的事是他幫着操辦的,其他事兒有云崢和老九媳婦,這混小子還真就只出了那一會兒力。
明暉小聲道:“他如今一天睜眼睛的時候都不多,就知道吃跟睡。哪比得琰兒隨時都可能在驚濤駭浪中翻船需要看着呢。”他每次去都有抱那小子,甚至還給他換過尿布,他哪不會當爹了?
明暉頂了這麼一句,麻利的躬身出去了。惹得皇帝只能瞪了他背影兩眼,然後轉向蕭允,“朕還以爲你知道了,所以待阿櫻那丫頭如此熱情呢。都要準備挑明,讓禮部準備納側妃的一應禮儀了。”
“我知道什麼啊我知道,連她是個女人你們都不告訴我。”蕭允一屁股坐到明暉空出來的位置上。
皇帝搖搖頭,“遲鈍!朕怎麼會有你這麼遲鈍一個兒子。再是東昌民風開化,天朝可不開化啊。哦,你在邊城呆了近十年,被同化了。”
蕭允挪到皇帝身邊,“爹,我對阿櫻沒男女之意。您和東昌王別亂點鴛鴦譜。”
“這後宮裡那麼多女人,在朕眼底千人一面,你說有什麼男女之意?”
“那我娘呢?”
皇帝笑笑,連眼睛裡也露出些笑意,與平常的笑略有不同。
“你娘是一人千面。”一顰一笑,或坐或臥,有靜有動,都是不同的面。
“琰兒在我心底也是一人千面,不過我不想要那些千人一面的。而且把阿櫻變成千人一面的後宅女人,那也太羞辱她了。”蕭允心底,東方櫻是可以相提並論的朋友。
“她那樣的女人,到了你的後宅也不可能泯然衆人。”
“你們兩個老頭子,這不是要壞了我和阿櫻的情分麼。本來好好兒的,要弄成這樣。更是要壞我和琰兒的夫妻情分。”蕭允不滿的嚷嚷。外頭的人劉方早清場了,他一看到蕭允來的那個勢頭就清場了。所以,他可以想說什麼盡情說。
“那是她太貪求!倒茶!”
蕭允提起茶壺給皇帝倒了半滿。
“看到沒有,一個茶壺,一套茶杯。從來都是如此。”
“什麼啊,阿櫻告訴我扶桑有女天皇呢。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祖宗成法就沒有隻守着一個女人的。你既然想做這把椅子,就得照着規矩來。難道還要廢了後宮等級,取消選秀不成?歷朝歷代有這樣的事兒?”
可惜如今還沒到明朝,沒有明孝宗弘治皇帝這個絕佳的例子可以舉。於是蕭允只有沉默。
蕭允道:“那會兒的事情那會兒再說。”
皇帝盯着他,“那會兒你就不怕你媳婦兒拈酸吃醋了?”
“那會兒,朝臣要鬧騰再陪他們鬧騰。”
皇帝聽了把手裡喝完的茶盞往地上一砸,蕭允眼明手快撲過去托住了。
“不要賞我啊,這一套茶壺茶杯我回頭都拿走。我的王府現在窮哪。”
皇帝氣得指着他,“你這個樣子,說以後朝政上不會受顧氏左右,你覺得朕能信?哼,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
蕭允跪坐回去,“爹,我跟您小時候那會兒不一樣。”
皇帝冷笑,“你怎麼不敢說顧氏和她姑祖母,和你祖母不一樣?她們骨子裡就是一樣的女人。一旦權力慾望被激發,你看看顧氏會不會漸漸守不住本心。她可是比師傅還要厲害的。師傅當年爲了對抗家族都只能逃進宮做女官。她可是十三歲就把靖西侯府的牌子都摘了。到如今,顧家誰敢對她怎樣?”
“那不都是沾光麼。”
“她這是善於借勢,借得多好啊!那些年時常往晉王府跑,藉以擡高自己的地位,讓顧家太夫人對她愈發重視。到後來,還是借了國師和晉王府的勢,硬逼着她親祖母、親大伯自己上書承認逼死兒媳、弟婦,又欺瞞世人將續絃當元配。”
“她去晉王府是爲了從密道去找國師,就是有您說的那個意思也是其次。那些人把她親孃都害死了,還不興她報仇麼?”
“朕沒說她做得不對。朕也很欣賞她的做法,老練之極,添一分則嫌多,減一分則不夠!女人啊,單純一點、蠢笨一點纔好。就是要能幹,也不該是她這種能幹。像你三嫂,能把內宅管好,方方面面的關係處理妥當足夠了。”一想到太后差點就改天換地了,從太后變女皇,讓他從皇帝變儲君,皇帝至今還是心有忌憚。
蕭允想了會兒,“那您不嫌棄她的出身?”
皇帝嗤笑一聲,“出身打什麼緊。滿朝多少一品二品的大員,如果只是要給她弄個出身,容易得很,朕一早就辦了。你要留着她寵着她愛着她,行,我也不忍你步我的後塵孤寂半生。可是,你的府裡不能只有她一人。”
蕭允靜默了半晌這才道:“一旦我開始收別的女人,您就可以得寸進尺了。阿櫻的事別硬辦,不然到時候我不會給任何人留面子。破壞和東昌的關係都是您弄出來的。”
“你、你、你這麼感情用事,叫我怎麼能對你放心?”
蕭允笑了笑,“如果手握無邊江山,卻留不住紅顏知己爲伴,那也終究是有憾。爹您有憾,那是老天要收人我娘天不假年,沒辦法的事兒。三哥他就算最後坐上了這個位置,他也有憾。因爲他一早便是爲了將來能坐上這個位置而錯過了。我,不想有憾!”
皇帝大口喘氣,真是、真是隨了自己的任性。當初卿卿是守邊大將的正妻,他身爲君王,本該強自按捺。可是太后在時,自己一直壓抑。後來又勵精圖治,兢兢業業於國事。到那個節骨眼上,是真的不想隱忍、不能隱忍了!
不過,自己癡情任性造成一場嚴重的後果。可不能看着允兒重蹈覆轍。如果是這樣,寧可把大位傳給老三。他纔是範本一樣的儲君人選哪,無可指摘。
“爹,您消消氣兒,我走了。”
蕭允出去了,一會兒劉方進來收拾東西。皇帝看他把茶壺茶盞連着托盤都要一起端走問道:“拿哪去?”
“不是您把這些都賞秦王了麼?不趕緊送去登記好,該耽誤秦王出宮了。”劉方其實也納悶,爲什麼要賞這套。
皇帝簡直氣到無力,那小子說真的呢!
“給他給他!”頓了一下又道:“下午沒事兒,午睡起來朕要去看看老三。”
劉方一愣,這是讓小爺給氣到了要去探望晉王,給他個警告?
蕭允提早回來了,往常他中午都不回來的。顧琰納悶的把手裡正在看的資料合上,“回來了,想吃點什麼?”明顯是出什麼事兒了,倒不好直接問是什麼事。還是等他自己說吧。
“隨便。糰子呢?”
“他自己屋裡看金魚呢。”其實是顧琰讓抱走的,她收到老太太讓人傳來的消息。說是東昌那邊飛鴿傳回來的,有關東方櫻的資料。還真讓老太太猜着了,東方櫻是被叔伯父兄聯手逼走的。東昌王疼愛這個孫女,因此把她送到這裡來。目的就是爲了讓她體體面面的嫁人,得到強有力的庇護。這樣她曾經得罪過的那些人才不至於在他這個國主撒手西歸後報復。她和她生父的關係都不如和祖父好。
哼,虧得自己還口口聲聲喚他師爺。居然費心給自己送個情敵來。哦,對了,這年頭的男人尤其有權有勢的都不拿三妻四妾當回事的。根本沒覺得這對自己是一種傷害。
下人小心翼翼捧了一套茶具進來。顧琰眼兒一亮,鈞窯的呢。值老鼻子的錢了。別說這樣完整的,就是一塊碎片也能賣到上百兩啊。
“這、這是老爺子賞的?”好眼熟啊,老爺子常拿它喝茶,她見過好些次。
“他要砸,我討的。”
“來人,放到庫房,加鎖!”顧琰吩咐道。
雖然是別人喝過的,不能拿來用。但是擺着也氣派啊,御用的呢。不過,“老爺子幹嘛要砸它啊?我瞅着他一直挺喜歡的。被你氣得狠了?不是爲了我吧?”
蕭允不語。
顧琰挪過去挨着他,“是不是東方郡主的事成了導火索,你和皇上把話攤開了?”
“是他攤開了,我不過聽着而已。”
“說別人還差不多,皇上一發火就不敢接腔了。你是誰啊,你是他心尖子上那塊最嫩的肉。你肯定回嘴了。不然老爺子怎麼能氣得要砸這個?”顧琰心頭挺高興的。老爺子會氣到,肯定是阿允不答應,維護自己了嘛。
正在這個時候,何山臉色大變的敲門,“王爺,王妃,事情緊急屬下不得不打擾。皇上定下下午要去別院看晉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