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 探望
“你們有心了。”晉王帶着兒子過來，看到匆匆而來的安側妃一身宮裙微微蹙眉。這身打扮和此情此景十分的不搭。顧琰和渝王妃都是一身輕便衣裙，和周圍的景緻很襯。不過，安側妃的確是一開始就表示過不喜田園生活，她就是爲了陪他才留下的，倒也是表裡如一的人。
安側妃心頭也挺不自在，她大家閨秀出身，對種田有天然的排斥。這會兒宮裙下襬掃在草上，心頭正可惜呢。
三家的大人小孩還有下人加起來就很壯觀了，幾個小孩湊到了一處，一羣人呼啦啦的往屋舍走去。
回去之後分賓主坐下，安側妃笑吟吟地說她下去安排一下便要福身退下。來了這麼多人，她這個暫時的女主人自然得好好安排才行。也趁機回去換一身衣裙，下頭掃了一圈泥啊土啊還有碎草和露珠，誰知道那兩位王妃會直接跑去田埂上呢。她也沒辦法換了衣服再去迎客。
渝王道：“小三嫂，有什麼野味野菜隨便弄點來吃就好，不用太過麻煩。”
“不麻煩，難得渝王、秦王帶着家小聯袂而來，怎麼能隨便呢？二位王妃稍坐，妾身去去就來。”
顧琰點頭笑道，“沒事兒，小三嫂忙去吧。”一邊轉頭去看窗下的織布機，安側妃穿成這樣，不像是會坐下來織布的人啊。不過，男耕女織，看起來很美好就是了。
晉王看她目光所指，淡笑道：“那是劉氏之前用的，不過是鬧着玩。”
顧琰心道難道你是正兒八經種田麼？看那田種得那樣好，肯定是下頭人在維護，你們父子不過圖好玩去澆水而已。
晉王看明白她眼底意思失笑道：“是，我也是鬧着玩兒的。”
承緘正跟承湛說話，聽到說織布機大聲道：“這個就是織布機啊。我知道，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
承灝道：“我也知道。上回七叔來就跟七嬸說人家花木蘭還會當戶織呢，你除了舞刀弄劍還會做什麼？”
衆人都笑了起來，晉王斥道：“承灝，別學大人說話。”
渝王妃小聲道：“我也不會，九弟妹，你會麼？”
顧琰點頭，“會！”不過不是在顧家就會，是到了木石村學會的。
“你織來我看看。”
“好啊。”
顧琰便坐過去，一下一下穿梭織起布來。開始還有些生疏，後來慢慢熟練起來。幾個小孩子圍了過來笑着念道：“唧唧復唧唧，九嬸當戶織。”
“就是這樣的，很簡單。五嫂你來試試？”顧琰起身讓開位置。
渝王妃便坐了下去，慢慢的學着顧琰方纔的樣子動作，顧琰在一旁指點着。
渝王一拍大腿，“男耕女織，這日子確實不錯。就不知小三嫂一日能斷幾匹？”
晉王失笑，“真要織一天，也能有那麼一兩匹吧。”
“那可不夠啊，《山上採蘼蕪》里人家的前後兩個妻子，一天都四五匹呢。”渝王興致勃勃的道。
蕭允道：“所以說是鬧着玩的嘛，就像琰兒跟五嫂現在一樣。不過五哥，你還真是個書呆子啊。”
女人孩子都到一旁織布機邊玩兒去了，這邊就剩下三兄弟和他們面前散發着香氣的熱茶。
晉王端起茶，“我們這樣的人家，織布也就是一個意思。不過在燈下看着，倒也溫馨寧靜，不亞於紅袖添香。”
蕭允笑道：“聽起來三哥更喜歡劉側妃作陪了。還有得挑真好，我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晉王看他一眼，後槽牙微微咬緊，你這是得了便宜賣乖呢？
方纔顧琰望着田埂上的晉王微微一愣，蕭允當即察覺，心頭很不是滋味。他最不平的就是這點，當年他明明也在那副畫面裡的，可顧琰愣是將他忽略不計了。
渝王可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機鋒，笑道：“九弟真想有得挑？那順水推舟收了東昌郡主不就好了。我記得小時候你倆焦不離孟呢，朝堂上也都樂見其成。”
蕭允道：“小聲點，別讓琰兒聽到。”
渝王嗤笑，“你果然就只有這點出息，也就敢揹着發兩句牢騷。”
“我樂意就守着我家琰兒一個。”
“屁，男人哪個不想能偶爾換個口味的，你就是怕媳婦兒。”渝王方纔被蕭允嘲笑是書呆子，這會兒正好拿了這事找回一點。蕭允也就這麼一個能讓人說嘴的了。
“你懂什麼，這叫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我媳婦兒就是中意我這一點。”蕭允得意的道。
兩人說了半天，渝王發現晉王好一會兒沒出聲了，問道：“三哥，你怎麼了？”
“沒什麼，聽你倆拌嘴呢。”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麼？原來他就是輸在這個上頭。
顧琰從乳母手裡抱起糰子，“你出去吧。”一邊將阿大阿二介紹給幾個侄兒，“這是糰子的伴當，阿大阿二。”
阿大阿二趕緊給幾位小公子行禮，其中承緘已經受封世子，顧琰便特地給他們指出了，稱呼上有所不同。
“一直聽說糰子喜歡劉總管家的龍鳳胎。果然九嬸你就給糰子尋了一對雙胞胎。要是龍鳳胎就更好了。”承湛笑道。
“哪那麼好找。倒是你們家馬上要添丁，不知能不能有一對呢？”
承湛笑道：“希望嫡母妃能得此好兆。”要是嫡母妃真的生下兒子，自己這個庶長子就要靠邊站了。
渝王妃道：“說起來這幾個月要添丁的人家不少，我都備下好些份洗三禮跟滿月禮了。”
安側妃換好衣服，也安排好中饋這會兒也來了。聽聞此言也笑道：“是啊，王爺也準備過些日子就回京了呢。王妃和顧家妹妹都快要臨盆了。”
顧琰心道，晉王妃快生了，瑾兒還有兩個月呢。不過說到晉王要回京，她便走過去朝晉王和渝王盈盈一福，“兩位皇兄，弟妹有一事相請。”
渝王笑道：“有什麼事兒九弟妹當說無妨，無須多禮。”
“下月十五我那個書院招新，想請兩位皇兄坐鎮遴選。”
蕭允心頭一堵，那天誘他說出全力支持的話，原來是在這裡等着他呢。
晉王道：“怎麼，你不打算都收下？”
“嗯，人太多了，就怕教不好，不如穩打穩紮。可不收誰都不好，都是朝中權貴家的女孩兒。所以便想排個高低出來。兩位皇兄都是文采飛揚、六藝皆通的方家，還請屈尊。”擴招是需要相應的實力的，她可不想把貴女書院的檔次和水平給降低了。
這便是顧琰想出來的既選了精英，又不得罪人的法子。有晉王、渝王這個檔次的裁判，誰敢說其中有貓膩不公道呢。而且衆目睽睽之下，也的確不可能有貓膩。這兩位且愛惜羽毛着呢。
“就我們兩個麼，那要是我和三哥意見不符怎麼辦？”渝王問道。聽這口氣，已是答應了下來。雖然這件事有殺雞用牛刀之嫌，不過反正沒事就湊個熱鬧當給九弟妹面子了。說不準其間還真能發現小才女呢。
“我意下再請幾個人一同裁判，不過要先請到了兩位皇兄纔好再去請那些先生呢。”一句話，就是借你們的勢。晉王渝王都答應了，旁人誰還敢看輕呢。貴女書院立足未穩，且需繼續造勢呢。東方櫻說得沒錯，如今風頭正健，不過是因爲其中的那些女學子以及她這個主辦人都來歷不凡而已。真要辦出個名堂，這還遠遠不夠。
渝王點頭，“好，到時候聽憑九弟妹吩咐就是。”
“多謝五哥。”顧琰微笑道謝，然後看向晉王。太醫是說過不能讓他勞動心力，可這種小事兒哪需要勞動心力呢。
晉王便也點點頭，她開口了，他自然不會拒絕。
蕭允悶聲道：“你怎麼不請我啊？我和皇兄們都是一樣的先生教出來的。”
渝王大笑，“那不是因爲你老逃課麼，九弟妹不相信你的水平呢。”
“是不是？”蕭允追問道。
顧琰一臉的無語，“我們夫妻一體，你的態度不就是我的態度，這很容易讓人攻擊的。”
蕭允聽到夫妻一體，便得意的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依然一言不發，但握着茶盞的手略緊了一下的晉王。
糰子在顧琰懷裡，一會兒瞅瞅他爹，一會兒又瞅瞅兩個伯伯。忽然朝晉王伸出雙手呀呀叫着討抱。
晉王一愣，將他接了過去，“你認識三伯麼？”
糰子笑呵呵的摸他的臉，還湊上去一左一右親了兩下。
蕭允瞪眼，你小子立場在哪裡啊？
顧琰笑着伸手指了指臉示意道：“三哥，口水。”糰子的口水殘留在晉王臉上，亮晶晶的。看着有點好笑。
安側妃見狀遞過自己的帕子，“王爺，給。”
晉王一手抱住糰子，一手接過隨意擦了擦。
“這個性子倒是比小允你小時候討喜多了。”
蕭允道：“他父母雙全，簡直是糖水裡泡大，性子肯定活潑討喜啊。”
渝王道：“小允你也是糖水裡泡大的啊。你小時候忒兇，我們都只能在旁邊看你一個人把父皇霸佔着。”
蕭允道：“不翻舊賬啊，都多大的人了。我那會兒不是不懂事麼。”
晉王道：“這倒怪不得他，父皇不抱他也不會起心抱你我的。在小允之前我還真沒見他抱過哪個兒子，也就是小丁得過幾回抱。”
顧琰笑道：“一般都抱子不抱孫，偏疼侄兒更勝過兒子的。阿允那是生下來就沒娘，父皇可憐他呢。”
晉王和渝王不約而同心道，他那還叫可憐？不過，真要用沒娘去換父皇的偏愛，他們也不願意就是了。而且，也換不到。衆兄弟間又不是隻有小允沒娘。
中午安側妃安排得很豐盛，而且都是就近取材。水裡遊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還有這別苑裡餵養的，田裡種的，山上長的，應有盡有。一桌的山珍水味，吃得是人人滿意。這廚子也是晉王府裡出挑的，專門帶來的。她連晉王府的中饋都能安排妥當，這就是小意思了。像她這樣出身的女子，一開始家族也是當做要嫁到大戶人家做正室培養的。只是因緣巧合進了晉王府只能屈居側妃之位而已。
渝王道：“嗯，這日子好過。我也有皇莊在鄉間，回頭也去住住，試試躬耕於隴畝的滋味。臥龍未出山之際，也是躬耕於南陽哪；陶淵明辭官，更是親自種田換取衣食。”
渝王妃湊趣道：“妾身方纔跟九弟妹學會織布了，正可與王爺男耕女織。”
顧琰笑道：“絕知此事要躬行。”
晉王道：“這話算說着了，等你們真男耕女織上了，就知道是看着很美好。偶爾過過這種日子還行。”
安側妃道：“我反正是過不慣，不過王爺在這裡，妾身就能呆得住。”一邊問顧琰，“秦王妃你在哪裡學的織布呢？顧家女學要學這個？”針線活兒倒是大家閨秀要學的，可織布不是必須的功課啊。就是劉氏，那也是到了這裡爲了討好王爺現學的。這個秦王妃，到底是怎麼長大的啊？
“我以前在一個村子住過，那裡頭就是男耕女織自給自足。”
晉王猛地問道：“木石村？”
顧琰點頭。
晉王當年其實也派人遍天下找尋過她的下落，可是那個時候木石村還不爲人所知。他自然也就沒找到。結果她在邊城被小允給撞上了。
“聽說方子墨把那裡弄得跟世外桃源一樣，是不是？”蕭允插了一句。
“比桃源還好。論秤分金銀，大塊吃肉大口喝酒，人人都願意勞動，一應所需按需分配。”顧琰一臉的懷念。這何止是桃花源，這是共產主義社會的雛形啊。
“你就在裡頭織布？我看你也是一天只能斷一兩匹的速度吧。我見過邊城有婦人，那梭穿行飛快的。”蕭允嗤笑一聲道。
渝王瞥一眼蕭允，難怪這小子說他是書呆子，他就沒見過。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古人誠不欺我啊。
“哪啊，我是賬房，我算賬可快了。”顧琰一臉得意的道。
這個蕭允信，她連老頭子說戶部尚書都不定一下子能看出問題的賬本都能看明白。想來這個也是跟方子墨學的。反正顧家不可能教就是了。
晉王道：“方子墨當世奇才，他鬧出的那事兒我也聽說了。這回駱家可是讓他坑慘了。”
安側妃忙道：“王爺，不說這些吧。”
晉王道：“我又不是紙糊的。好了，不說不說。省得你們和幾個孩子聽得無趣。看糰子都有些犯困了，你安排好午睡的地方了麼？”
安側妃道：“都安排好了。”身爲側妃，她不能跟渝王妃顧琰稱妯娌，也不敢託大稱糰子幾個爲侄兒。不過，她心底也些看輕顧琰這個平民王妃就是了。她堂堂翰林院掌院大學士的嫡女，居然矮這樣的人半頭。
顧琰看糰子在閉眼了，便道：“小三嫂，給我們安排的屋在哪裡？”
“妾身遣人帶秦王妃過去。”安側妃很是周到客氣，卻沒提一句要自己帶路。蕭允蹙眉，這個小三嫂有點託大啊。
晉王出聲道：“你陪九弟妹過去吧。”
渝王妃站起，“我也要去安排兩個小的了，別讓他們玩瘋了。平日在書房裡關着，今天出來別提多高興了。”方纔四個大的都出去玩了，阿大阿二也在外頭和齊娘子等人一起用飯。所以此時只有糰子窩在娘懷裡。因此，她要抱糰子去午睡，安側妃居然只是要安排下人帶路，蕭允纔會有所不滿。如果是幾個侄兒都在這裡，她一個人安排不過來也就罷了。
等到女人孩子都走開，晉王致歉道：“蕭允，安氏有些不懂規矩了。爲兄會教她，還望你見諒。”當面教子背後教妻，他也得給安大學士留些面子，不好當面斥責。
“嗯。”
渝王喝了口茶沒說話，九弟妹出身其實不低的何況就是如今她也還有國師這個師傅。而且無論如何她如今是親王正妃，小允還正監國。還是自己媳婦兒比較拎得清。看來安氏果然就只配做個側妃，三嫂在絕不會如此失了分寸。
糰子幾個小的午睡未起，京城裡傳來消息。汪翎羽生下個兒子，母子平安。
顧琰道：“五嫂你準備的洗三禮馬上就可以出去一份了。”她也準備了，而且還比較豐厚。因爲她和汪翎羽私交是不錯的。
蕭允道：“嗯，又當舅爺爺了。”
渝王笑道：“我們還都沒見過小丁的那個小子，相當於是頭回啊。”
汪翎羽這一生，彷彿是開了頭一般。幾天後，晉王府也添了兩個小嬰孩。沒錯，兩個。不過不是晉王妃生了兩個。顧瑾也生了，就和晉王妃前後腳。
顧琰得到消息的時候着實楞了一下，這是早產了？
“王妃，晉王妃生了個公子，咱們家十三姑奶奶得了一個千金。”端娘稟告道。
顧琰擰眉，“一天生的？”怎麼這麼巧啊？
“聽說晉王妃是昨晚，十三姑奶奶是凌晨。”端娘望向顧琰，眼底也有着疑竇。顧瑾明明還有兩個多月纔到預產期，卻七個月就生了。而且還和晉王妃前後腳。
顧琰道：“七活八不活，我這侄女兒命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