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6 宅鬥
顧琰聽了皇帝的話，只有驚沒有喜。能請到晉王和渝王，噱頭已經夠夠的了。老爺子這尊大佛，太有震撼力了。那就十足成了大大旗作虎皮了，太誇張了反而不利。而且，據三伯母說她小時候最怕練琴練字畫的時候被這位師兄撞上，那肯定被批得體無完膚了。還有下棋，最不願意的就是和他對弈，每每避之唯恐不及。
三伯母本身已經是如此技藝精湛了，還一生都留有被老爺子訓斥指點的陰影。那些小丫頭們，扛得住這樣的壓力麼？
可是，難道還能拒絕麼？那不成給臉不要臉不識擡舉了。但是，不能不拒。不說那些小丫頭們扛不扛得住，這安全的問題她一點都不想扛啊。
“父皇，要是被重臣們知曉，或者是出了什麼差錯，可就都是兒臣的過錯了。”老爺子的技藝到底有多鬼斧神工，顧琰沒有機會得見。可是她能從糰子如今居然能將一套小編鐘敲得有那麼點意思了看出來，老爺子真不是一般人。人都說一衆皇子都是六藝精通，可是據樑國公說沒哪個跟老爺子一樣是個通才全才的。
爲小編鐘這事兒，老爺子還難得的誇了她。說她能想到打小培養糰子的興趣。天知道，她琢磨出小編鐘只是覺得讓兒子敲木魚怕是會惹火師傅。初衷真的沒有那麼高大上啊。
皇帝瞪她一眼，“你這是嫌朕麻煩呢？”
“兒臣不敢。可是這事兒兒臣扛不住。”仗着糰子在跟前，顧琰大膽的道。在她兒子跟前，老爺子一向還是對她和顏悅色的。她這也算是母以子貴了。
這不，老爺子本來想說什麼的，瞥到糰子正盯着他們便忍了下去。揮揮手道：“得了得了，別一副爲難樣了。朕不爲難你！”
“謝父皇體恤。”顧琰麻利的謝恩。回去以後把這事兒同三夫人一說，後者立即道：“虧得你拒絕了，皇上是個在技藝上事事都要做到完美、也要求別人完美的人。我反正是達不到他的要求，估着也就宸妃了吧。要是他來了，就算忍着不橫挑鼻子豎挑眼，可那種強大的存在感也不是小丫頭們能承受的。”
“我也是大着膽子纔敢拒的。他要是來了安全的問題怎麼處理？小菊從皇莊上帶來的六個，要帶進王府、帶到兩位王爺跟前獻藝。已經是查了又查，祖宗十八代都被挖出來了。這還是因爲知會了晉王和渝王，都說既然查清楚就無妨我纔敢大膽安排。爲此還把何山他們都動用了。皇上要是來了，她們肯定直接就被排除了吧。我看到阿大阿二跟着走幾步，侍衛都不由自主的密切關注。虧得他們無知者無畏，還樂呵呵的跟着轉悠。”
顧琰想起十七公主，又是爲她鞠一把同情的淚啊。她算是知道小姑娘小小年紀比自己當年還要技藝嫺熟是怎麼來的了。自己也算是咬牙撐過求學的那些年，如今依然日日不敢懈怠。當初是有報仇和生存的執念支撐，如今則是名聲在外不敢丟。她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真苦！
也難怪十七公主會對溫和體貼的探花郎念念不忘。她大小到大，人人都說她備受父皇寵愛，可實際那就是個嚴厲的學監。母妃說是中年得女，但是一直嫌棄她不是兒子。胞姐在她能記事兒的時候就已經嫁出宮。而皇后和十六公主那裡，畢竟隔着嫡庶，時時得留心。整個成長過程親人裡大概也就一個阿允對她格外親善。但兩人也有十一歲的年齡差異在，其他兄姐就更不用提了。
如此嚴苛的環境，她怕是極想將來能生活悠閒些，夫妻相處和睦一點。所以，在情竇初開的時候遇上一個才學高、長相儒雅、態度溫和的的年輕探花郎就放在了心頭。她怕是也考慮過對方的身份不算離譜纔敢投入心思吧。
今天兒子又被留下了，一時沒什麼事兒的顧琰便留在了書院看各門挑出來的尖子生練習。她們已經知道了半月之後就要給二位王爺和三位名宿表演。還是那句話，如果能得其中任何一人讚譽，對她們的身價提升都是極有好處的。但如果得到不太好的評價，相對的也要貶身價。所以這會兒全部都是不需揚鞭自奮蹄，在各門先生的指點下用功。
書院裡穿的都是春季的院服，是齊娘子和顧琰親自操刀設計的。一共三套，款式都是一樣的。分別是藍白、粉白、綠白相配。什麼日子穿什麼顏色也是有規定的。衣服大氣簡潔又不失柔美，青春年華的小姑娘們穿起來都被襯得格外嬌嫩。當時看得顧琰眼熱不已，很想裝回小也弄一身來穿穿。
皇莊上的女學子也是同樣的打扮，所以這會兒從衣飾上看不出來區別。但是從神態上，從貴女們有意無意的排斥上還是可以看得出來。
顧琰問道：“那六個小丫頭在這裡呆得慣麼？”
三夫人往校舍那邊看了一眼，“還算可以吧。畢竟你有言在先要一視同仁，先生和學生都不敢怎麼有形於外的另眼相看。但是，要想融進這個圈子怕是難。我也有留意，六個人本身也分成兩三撥呢。有一心想跟貴女們套近乎卻不可得，但總是比其他人走得稍微近些的；有一開始膽怯不敢接觸的，問先生問題都有點怯。後來才慢慢好些了；還有那個善畫的乾脆跟誰都不往來，就一心沉浸在畫裡。倒還很得耿老欣賞，說她的畫頗有靈氣。”
顧琰笑笑，“這樣的表現都無可厚非。不過那個一門心思畫畫的，最好也能學學交際。就是姑祖母成了海內女名士也不敢太過恃才傲物。或許她真的不善和人接觸，回頭讓小菊重點調教一下。”
三夫人笑道：“對了，她們之前跟小蘭問起王妃身邊的‘顏女官’，我怎麼不知道你身邊有這麼一位女官啊？”
“這個，可不就是我咯。小蘭怎麼答的？”
“她就擺出一副教養嬤嬤的嘴臉說不該打聽的不要胡亂打聽。看那模樣，還真有幾分像端娘。你可真是什麼都敢做，我一聽就知道是你。”
肯定是小菊和小蘭打過招呼了。顧琰自己都把這茬事給忘了。不然，要是傳了出去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正說着，忽然看到小慧笑吟吟的朝校舍走去。這些天她們六人都在齊娘子處開小竈。不過齊娘子說真正有潛力的就是小慧和狗兒兩個人。另外有兩個原本就是雜耍班子的成員，不適合替顧琰做一些要緊的事兒。
不過這兩人品行不錯。他們這羣人原本可不只八個人一道，是十多個人一起。後來秦勇病得厲害，就走掉了一些自謀出路去了。這倆人還一直出去賣藝幫他掙些藥錢並衆人的吃食衣物。
還有秦勇也略老實了些，只適合做一些上頭吩咐好了的事。但只要交代給他，能力範圍內的應該就不會出差錯那種。吳士宏則是一心要好好讀書科舉的。要不是不想這麼快離了一起漂泊過的夥伴，他大概會申請儘快回去皇莊讀書吧。暫時留在王府，可以學到一些防身的本事還能同夥伴多相處一段時日，他便也留下了。
走到中庭的小慧察覺有人在看自己，微笑着轉過頭來看到是顧琰和三夫人忙福身行禮。姿態優雅而標準。
顧琰擺手免了她的禮，讓她徑直走就是。大概小丫頭功課完成的不錯被齊娘子放出來玩一玩，於是到這裡尋之前皇莊上的同學。
“王妃，您讓墨香苑編寫的給童子開蒙的字書、類書還有農事書樣本都送來了。”蘋果拿着三本手稿找了來。
字書跟類書好說，那些舉子們怎麼也不會這樣的基礎讀物都出狀況。可農事書就不一定了。這些舉子裡就算出身農村可真正務過農的絕沒幾個。所以顧琰讓皇莊上的管事請了幾個精於農事的老農來，用他們的經驗和舉子們從前散見於書本中的農事知識互相印證。
這會兒拿來顧琰便直接翻開農事書看，其實她雖然在小莊子上長大，卻也是五穀不分的主。李莊頭會讓喜妞挎着小籃子去拾麥穗，但絕不敢讓顧琰這位主家的姑娘沾到農事的邊兒。所以她只能看明白果然依囑咐寫得很淺顯通俗，連那些俗語諺語都摘錄了不少上去。
“嗯，那就雕字版付印吧。確保皇莊義學的學子人手一本。”四百本農事書這麼發下去，也能起到些作用纔是。能指點農事不說，也能引導家長們學些簡單的字吧。至於字書（字典），類書（一些常用的典故等）就用於義學做教材了。以後還可以陸續再編寫印刷。
顧琰是實實在在的想對文化下行做些事兒。一個村子就那麼幾個人識字的現象她實在看不下去。只能這樣潛移默化，希望通過量變能引起質變。就是秦勇說的，讀書識字了，就是做夥計也能受重視些。那些學子們再幾年可都是家裡的頂樑柱。這纔是她的初衷，至於貴女書院雖然噱頭弄得足，但都只是不得不有的環節。沒這些，她辦書院的事兒就引不起太大的轟動效應。所以，她才堅持要將書院的女學子也漸漸進入人的視野。所以第一批這六個可得表現好了。
三日後，十六公主風光大嫁。作爲天朝唯一嫡出的帝女，種種煊赫自然不在話下。所謂十里紅妝簡直是小意思，跟今天的場面沒得比。這場大婚若干年後都還在爲人所津津樂道。甚至二十年後又一位嫡出公主大婚還在被提起比較。
晉王妃還差些日子沒出月子，今日陪着晉王來的便是劉側妃。她主動和顧琰提起顧瑾恢復得不錯云云。
顧琰笑着謝過她的關照，心頭卻想着顧瑾心頭怕是有盤算了。她去探望的時候也留心過顧瑾如何對待小承曦，總覺得像是隔了點什麼。估計顧瑾在她面前也是懶怠掩飾。至於長相，她這幾日真還沒顧上去看。貴女書院雖然是噱頭，但也得做好了。她也不可能把什麼時候都推給三伯母就是了。平時還行，但招新這樣的大事，她又弄得這麼人盡皆知的，卻是有不少事兒得自己多操心了。
這會兒她去接上十七公主倒是抱了糰子跟着晉王府的馬車一道走了。十七公主沒坐自己的車，窩在顧琰車裡和糰子玩兒。帶出宮的十幾箱衣物還有各色配飾以及慣常用的物件兒倒是都先行往秦王府去了。這樣等她再去就一切都已經歸置好了。
“十七妹，你不怪九嫂吧？”
十七公主擡頭，“怎麼會呢？九嫂爲這還跟九哥慪了氣，十七不是那麼不懂事的人。我就是到九嫂府上鬆快些日子，要是心頭怨怪怎麼還會這麼興致勃勃呢。”說着一笑，“聽說您要讓我幫手調教長樂那幫人呢，反正我一個人也不好玩兒，就去同她們一處熱鬧熱鬧唄。父皇說起這事兒氣得吹鬍子，說您居然敢不讓他去。他如今想上兒子家走動都不受歡迎了，老了被嫌棄了。”
顧琰做了個拭汗的動作，“老爺子真逗！”
“嗯，他就是逗咱們呢。其實他多半也就是隨口一說不會真的去湊熱鬧。可是您這麼拒絕了，搞不好他就真的會去了。”十七公主認真的道。
“不是吧——”顧琰當即失色，弄巧成拙了麼？
“他知道九嫂你的顧慮，不會大張旗鼓的。放心吧，父皇是心頭有數的人。他怎麼可能一味任性，而不顧自己的安危呢。您那裡呢，該怎麼準備還怎麼準備。他興許去了根本都不會露面。除非有什麼驚才絕豔的人物涌現出來。”
“那不會，你平素也去過的，沒什麼能一鳴驚人的人物。”優秀的不是沒有，可是能驚動老爺子的怕是沒有。
十七公主點頭，“嗯，這些年閨閣裡也就九嫂你寫出獨特風格的新字體，引起過父皇的注意而已。你那《百壽圖》他都不太看得入眼，說是取巧出風頭，不要移了習字的本性浪費天賦纔好。對了，你送九哥的《蓮花畫》他倒也跟劉公公誇過。”
顧琰挑眉，還有這樣的往事啊？
馬車在晉王府門口停下，晉王自行入內去了，留下劉側妃待客。劉側妃殷勤的陪着她們姑嫂倆一路往晉王妃的正院去。
“悅悅——”十七公主看到聞訊迎出來的承悅郡主高興的喊道。顧琰記得她們兩姑侄因爲年齡接近，關係很是不錯。看來長大了依然如此。
承悅朝兩人行禮，“九嬸，十七姑姑。母妃不能吹風，特遣侄女出來迎候。”
“你也跟着顧三夫人學禮了麼？今天恁地多禮。”十七公主笑道。
“人家長大了嘛，而且都有了四個弟、妹了。應該給弟妹們做表率纔是。”承悅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挽了十七公主，又招呼顧琰一起往裡走。還對劉側妃客氣了兩句，卻是直接打發她回去了。無形中在正妃、側妃間劃出道天塹。如今她母妃已有親子，卻是容不得旁人再有非分之想了。
倒是九嬸——新晉顧側妃的堂姐，來得這麼勤是要做什麼？她已然虛歲九歲，很多事情也知道個大概了。秦王府想做文章的心思晉王妃也對她點了點。哼，反正不管怎麼說那就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弟弟。這一點一定得認準了。
晉王妃恢復得不是很好，顧琰真想去探探她的脈。看她是不是確實這一次生產徹底壞了身子，再不能有孕了。可是，人家怎麼可能乖乖讓她把脈。不過，如果真是這樣。那季太醫肯定是偏向晉王妃的。
“九弟妹，十七妹，有勞你們惦記着。今天的場面一定很盛大吧？”晉王妃戴着抹額靠在大迎枕上道。
顧琰頷首，“嗯，禮官說上一次有嫡出的公主出嫁，都要追溯到好幾十年前了。”這次的事情讓顧琰知道十七公主年紀雖小，卻是個心頭很明白的人。從頭到尾都沒想到找皇帝鬧騰去。所以她講話也收了許多小心。想來照實說說嫡出公主的事兒，不會讓她不自在。
“十七妹這是……”晉王妃微笑着聽了，又轉而問候起十七公主。
“我上九哥九嫂府上小住，這纔有機會再來看三嫂。三嫂看起來氣色還是不太好，一定要好好保重啊。千萬別操心，你看悅悅都懂事多了。府裡的事又有劉側妃操持着，你就安心休養好了。”十七公主關切的道。
晉王妃嘆氣，“我們府上出的事兒，如今怕是都傳遍了。現在還有一個側妃三個庶妃被禁足呢。我一想到這個心頭就不自在。可不就是因爲我這將近一年顧不上，這才弄出了這麼多事兒麼。”
“那也得養好身子先。父皇也說等你養好了身子再教訓她們。”
顧琰靜靜聽着晉王妃不動聲色的踩着劉側妃管理內宅不力。結合方纔承悅對劉側妃的態度，這是要開始打壓她了？也是安側妃如今完全被打壓下去了，她肯定不能留劉氏一枝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