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 風波1
眨眼便又到了糰子進宮的日子，皇帝左等不見人來，右等也不見人來。
“去，把秦王給朕叫來問問。這都什麼時辰了，再不讓糰子出門，路上該熱了。那小子最怕熱了。”
蕭允如今手上事兒少了一半，聽到皇帝找他麻利的就來了。
“父皇，您找兒臣？”
“糰子呢，不是說好隔一天就送來的麼？”皇帝吹鬍子瞪眼的道。
“哦，看我，忘了來跟您報備一聲了。糰子今天不來了。琰兒身子有些不舒服，他在家陪着。”蕭允絲毫不懼皇帝的面色不好看，笑着回答。
“身子不舒服看太醫，把糰子佔着做什麼？”皇帝愈發的惱怒。讓皇后敲打一下老九媳婦，她就敢不讓糰子進宮了？這可真是反了她了。
“這不是糰子孝順麼。看他娘氣色不好，小臉上看着也挺憂心的。”
“他知道什麼？多大點孩子。”
蕭允一臉的詫異，“這不是您說的麼，說糰子小雖小，卻很懂得孝順。”
皇帝一滯，這話是他說的沒錯。太陽大了，他抱着糰子，那小子知道用小手掌幫他擋着點太陽。雖然實際上沒什麼用，可是讓人心頭受用啊。
“你媳婦兒哪兒不對啊？不是受了皇后的賞，心頭過不去吧？”
“您說那書啊，還沒顧上看呢。本來就苦夏得很，身子還不舒坦。父皇，我告訴您，琰兒肚子還沒足三月呢，這都已經出懷了。王太醫說興許是兩個呢。”
“兩個？”
“是啊，他們顧家有生出雙胞胎的先例呢。嘿嘿，這樣的話，孩兒可不只三年抱倆，這是三年抱三哪。”
皇帝嗤之以鼻，“要是多幾個女人，三年抱十都做得到。”
“那哪能個個都像糰子這麼聰明伶俐，這麼孝順呢？”蕭允見招拆招，心頭覺得糰子那小子會賣乖討喜也是好事啊。
皇帝暗暗點頭，那倒是，那個女人生的孩子，聰明機警是不用說的了。想想她做的那些事，貴女書院倒不值得一提。但改良了戰馬品質，提高了棉花產量這些皇帝其實滿意得緊。
“你說說她，哪哪都好，怎麼偏就這麼妒呢？”
“這可不是她妒，是兒臣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寫下這詩的男人可不是什麼情種。”
“兒子不是隨了您麼。”
半晌，皇帝嘆氣，“真是兩個？”
“還不確定，不過王老頭說出了口，其實多半就是了。您想想，兩倍的壓力啊。懷孩子多不容易啊，這氣不順怎麼好。父皇，兒臣都二十四了，膝下僅有糰子一子呢。您就高擡下貴手，這事兒您不提，何皇后不會摻和。那這事兒不就這麼過了麼。”蕭允拉着皇帝的胳膊道。這兩尊大佛都睜隻眼閉隻眼了，其他什麼人再叨叨，那他就直接拍翻。當他這幾月收斂了性子，就可以肆意妄爲不成？
“唉——你就被她拿捏吧。”皇帝怒其不爭的道。
“兒子高興有人這麼拿捏。”蕭允笑眯眯的。
“滾——”
“好，這就滾了。兒臣最聽父皇的話了。”
皇帝怒道：“你聽個屁！‘父母不悅，去之！’你聽了麼？”
蕭允嘿嘿一笑，跑了。出門就看到明暉一臉複雜的看着自己，便停下腳步問道：“師傅，怎麼了？”他心頭其實有點不滿顧琰對明暉依賴過甚，前幾天還因此連元元的醋都吃。不過面上依然是一副恭敬的樣子。
明暉道：“萬望王爺善始善終！”
很快，宮中便傳揚開了，是秦王自己無意納寵，與秦王妃無干。衆人聽了都私下冷笑，懼內懼成這樣，秦王也真是一朵奇葩了。秦王妃可真是御夫手段了得啊。真是叫人不由得不羨慕。卻也知道秦王雖然被秦王妃拿捏着，但對旁人卻依然是屬螃蟹的。暫時無人敢直捻虎鬚。
貴女書院招新之後，三夫人根據宮中出來投奔秦王府的女官的特長又增開了五門課。如今反響都還不錯。顧琰尋思着，這些女官其實也就二十多歲，放在後世還是黃金年紀呢。到這裡居然已經是剩女中的剩女了。府裡侍衛、暗衛、幕僚裡頭倒還有不少光棍，甚至墨香苑編書的窮書生以及陸續來投奔渝王的各方纔學之士裡也有些鰥夫，還有或因家貧或因其他原因未娶的。她想着是不是從中牽牽線。
三夫人也很贊同，“這樣一來，她們就能更安心做事了。”就是以後產假什麼的需要好好安排一下。不得不說三夫人進入角色非常快，顧琰才說給牽紅線，她已經想到產假的教學安排去了。
兩人高高興興的說着，下頭急急來報，來了三戶人家要給閨女退學。
三夫人驚訝道：“爲什麼啊？好不容易考進來的。”考進貴女書院，那難度不啻於過五關斬六將了。而且眼看着貴女書院正蒸蒸日上，越來越有名頭呢。
“當面說是家中有其他安排，經過打探那些人背地裡說、說是怕自家姑娘以後也學得悍妒不能容人，將來不好找婆家。”
顧琰擰眉，“退，給她們都退。”這個理由好毒啊！這是要抽她的臺柱子呢。
“就怕形成風氣。”三夫人擔憂地道。
“不怕，大不了解散了。”顧琰賭氣道。看三夫人緊皺眉頭，想起她對書院的付出軟下了口氣，“三伯母，至少能留下四十來號人。咱們就當大浪淘沙了。跟咱們不一條心的人，留下也沒用。”她早看過名單心頭有底的。裡頭依附秦王府的人佔了大半，這些人是不會在此時搗亂的。
三夫人想想也是，“嗯。”
顧琰又道：“告訴那些人，把閨女接走了以後可別後悔。貴女書院好出不好進呢！”她一定要把貴女書院辦到在婚嫁上大擡身價的地位。
三夫人把涼茶推到顧琰面前，“你這一懷孕又趕上盛夏，好像脾氣是爆多了啊。”
顧琰想了想，“好像是有點兒，我回頭每日多念一遍《清心咒》吧。”
貴女書院原本有二十四人，這次招了三十二個。這回開了個頭，有三個退學。接下來幾日，陸陸續續又走了幾撥，合計十四人。還剩下四十二個，這就是中堅分子了。大部分是武將之女。
顧琇臉上有着氣惱，“那些人居然想出這樣的法子禍害姐姐的名聲，可惡！”
這退學的一撥接一撥的，自然也成了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至於爲什麼退學，也就漸漸的傳開了。是因爲秦王妃善妒！把自家女兒送去跟着這樣的師長學習，回頭移了性情可不好。
顧琰正坐在樹蔭下的涼榻上看糰子坐在湖面木盆裡，頭頂荷葉，手裡抓了只半開不開的荷花亂舞呢。聞言搖着宮扇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姐姐做了獨一份的事兒，人家自然會看不順眼攻擊的。”
“哼，要不是李夫人堅持，李念李想都差點被李大人安排退學了。”顧琇把手裡的橘子剝了，皮用絲帕包好遞給顧琰。這一胎也、顧琰不知怎地，喜歡聞這個味道。
“他是禮部尚書嘛，禮部又不歸你姐夫管。但好歹還念着當年我救他小兒子的情在。琇琇，你們同學間怎麼說呢？”
“走的那些，大多是後來的，大家還沒有混得多熟呢。但是從前就在的也走了兩三個，其實心頭很不想走。可是拗不過家裡大人。實在說不聽，大人把你關在家裡就是了。而且私下裡，的確有同學說將來要效仿姐姐，不讓夫婿納妾。是不是要讓她們不要講了？”
“不用，講不講的都要算在我頭上的。人少有人少的好處，如今十多位先生，四十二個學生。差不多是一對三，這是精英教育呢。讓她們別浪費了這樣的好機會。安心學習就是，至於其他事兒，不用她們管了。”只要她穩着不動，這件事的餘波很快就會過去的。妒就妒吧，她從來也沒說過自己不妒啊。
“嗯。”顧琇答應着，往嘴裡塞橘肉。糰子看到了便示意要到岸邊來，阿大阿二如今也懂得一些他特殊的語言手勢，再看他盯着顧琇手裡的橘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便推着糰子往岸邊來。這會兒是在近岸的淺水區，他倆又會游水，便手扶着木盆推着糰子在湖裡遊走。
顧琇走過來，蹲下分給阿大阿二大半個，自己把橘肉喂到糰子嘴裡。
“王妃，東方郡主來了。”
“請她過這邊來乘涼吧，其他地方都跟蒸籠一般。”王太醫讓她少用冰最好，那就只好在這湖邊過日子了。再熱一點，顧琰就打算搬到樓船上去住得了。說起來老爺子對小兒子還真是好，沒有後院這個大湖，日子就難過了。難得這樣的天氣，而且外頭一片流言蜚語，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東方櫻還能想着來看她。
如今日子比較好過還是往年去避暑的西苑。只是皇帝今年還沒有動身去。顧琰估計和晉王剛剛回歸朝堂，和阿允兄弟倆一同主政有關係。待他們平穩過渡了，大概就會率後宮出發了。
顧琰有些怕老爺子要把糰子給帶去，那就是兩個月不在她身邊。到時候回來，搞不好就不會打赤膊，直接裸奔了。再說了，寶貝兒子兩個月不在身邊，那怎麼行啊？
東方櫻慢悠悠的走來，她如今穿得也是漢家女裝，看着頗有亭亭玉立的幾分味道。據說她前段時日就開始穿漢家的女裝了，說是要入鄉隨俗。
阿大阿二一看到她，立時把頭一縮，借木盆和糰子把自己的身形藏了起來。他們上次可謂是把東方櫻得罪慘了。糰子一臉疑惑的看着他們倆，擡頭望向東方櫻。
東方櫻倒是沒注意他們，笑吟吟對顧琰行了個福禮，“秦王妃，聽說你的學生跑了四分之一啊？”
“跑了就跑了唄，這樣的留下也沒啥用，白浪費我的資源。”顧琰坐直身子，擡手指了指旁邊墊了涼墊子的石凳，“坐！”
丫鬟給東方櫻上了一杯酸梅湯，這可是照顧客人，上的冰鎮的。顧琰是沒得喝的。東方櫻卻似乎並不渴，並沒有就端起來喝。
“你不是讓我給你留位置麼，怎麼沒來？難道病得那麼厲害？”
“那倒沒有，不過後來聽說就第一天的表演最有看頭，後來的考試掉了一個檔次就沒有來。”
“要是一開始就很厲害，還需要到我貴女書院受教麼？”
“外頭傳得紛紛揚揚的，看來對你沒什麼影響。”東方櫻隨意道。
顧琰笑笑不語，東方櫻又道：“可是人家出了手，不會就這麼收手吧？”
“無非是又扯出我的身世來說一通。我如今要好好保養身體，才懶得理她們呢。”
她們說了幾句，顧琇才找到機會起身朝東方櫻福身，“見過郡主。”
“不必多禮！”東方櫻客氣的道，又同顧琰道：“看來你是完全不打算妥協了？”
顧琰冷笑一聲，“我若是會妥協，你東方郡主怕是再不會將我放在眼裡了。”
東方櫻撫掌大樂，“那當然！我到了中原，看那些賢惠女人真是覺得膈應得慌。也就你對我的胃口而已。憑什麼要給男人三妻四妾啊？我做什麼也是從來不會受這些手段擺佈的。真是中了意，我也弄個三夫四侍。”
顧琇嚇了一跳，這位東方郡主果然是不同凡響啊。再看顧琰毫無反應，她便也鎮定下來。
顧琰端起酸梅湯喝了一口，這是讓人到東南沿海那邊尋來的衆多涼茶方子裡最合她意的。
東方櫻看向糰子，對他一身嫩肉愛得不行，恨不得抱過來親兩口。小傢伙只穿了一件原色的馬甲式的棉布小褂，下身也是半長的同色馬褲。小胳膊腿都露在外頭，藕節似的。顧琰既然豐收了棉花，便弄了不少棉布給糰子做貼身的衣服。雖然不名貴，但是穿着舒服。這夏天團子熱得想打赤膊，她便索性讓人給他做成了短款的穿着。
顧琰摸了摸下巴，“來人，給郡主換杯常溫的。這酸梅湯解暑清熱，挺爽口的，嚐嚐。”
東方櫻對上她有些莫測高深的目光，大大方方的坐着，待到冰鎮的酸梅湯換成常溫的，便端起來喝了一口，“嗯，不錯。”
阿大阿二向糰子示意，往旁邊去玩耍。糰子看到那邊跳起來的紅鯉魚，笑嘻嘻的一指。那兩個就推着木盆游過去了。
東方櫻好氣又好笑，只當沒看見。看到這倆個一模一樣的小子，就有些嘔她。
“說實在的，我以前還有些納悶秦王怎麼那麼愛重於你。如今出了棉花田的事，還有你被皇后敲打又被流言襲擾都毫不動搖本心，倒真是覺得你不同一般了。”
“我跟你一樣，不過是努力活出自己而已。”
“你的處境和大環境可比我難多了。”
兩人說笑了一陣，顧琰給東方櫻打包了一大包衛生棉，作爲她日前送來的東昌瓜果的回禮。
東方櫻也聽到些衛生棉的風聲，回去打開一看，罵了聲‘好個促狹傢伙’。卻也不知道顧琰是不是真的曉得了。她今日不喝冰鎮的酸梅湯，可以解釋爲生理期的緣故。但也可以是和顧琰一樣的原因。她估着，那傢伙怕是知道一二了。這樣還故意送她這個東西。哼！
那邊顧琰搖着宮扇笑，反正如果真是生理期送這個正合適。不是的話，那就留着以後用唄。她可不覺得被師傅訓斥了，東方櫻就會改了主意。如今八成是已經得手了。不穿會勒出腰身的胡服，換上了寬大的漢家女裝，還不喝冰鎮過的酸梅湯……就是不知道那個被借種的男人是誰了。事關別人隱私，她自然不會動用暗衛的力量去查。但還是好奇得很吶。什麼人能入了東方櫻的眼啊？
至於接下來的發展，和顧琰想得差不多。無非是有人執果索因找出了她如此善妒的緣由。無它，有爹生沒娘教唄。倒是有個後孃，卻是孫茯苓那種不守婦道的女人。然後就會說果然喪家長女不能娶云云。鼓動人早早退學得好，不然將來名聲可要受損云云。
至於說她從小受教於祖母，這會兒肯定會被人有意識忽略。而且，如果老太太還是當初侯府太夫人的地位，被她教養倒是很長臉。可後來老太太是因爲心腸狠毒逼死兒媳又兼教子無方，被皇帝下旨剝奪了正二品誥命太夫人的地位的。如今這些貴婦們談論起來就根本不會把她放眼底了。再然後，五房那些奇葩事也被人翻出來講，絕對是雪上加霜。
顧琇牙根都氣癢了，只恨五房真就沒有能給顧琰長臉的事。
端娘也是嘔得不行，“都是五老爺，當初太夫人說將姑娘你過繼給三房。這會兒就沒人能說嘴了。”世人再詆譭顧家，但對三房還是保留了一定的敬意的。
顧琰笑道，“不然，還有刷名聲的必要麼？”她不是自己找虐，非得要知道外頭怎麼談論自己的。只是必須得知道對方出什麼招啊。到目前爲止，都沒有還手的必要啊。這些話，傷不了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