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 親人
顧琰問了一下知道三夫人這會兒正閒着，便讓人去請了她過來和秦菀相見。秦菀今天是第一天能出門走動，第一站就奔了秦王府。
三夫人聽說秦菀年後就要離京，沉吟一番道：“去邊城也好，好好照顧自己。孩子跟着祖母，會得到很好的照顧的。”如今的局勢，琰兒是避無可避，菀兒能避開也好。
秦菀道：“其實多虧了翎羽，不是她幫我求情，我可能就得留在京城了。”男人出門在外，不管是做官爲將還是行商，把正妻留在家裡孝敬婆母、照顧一家老小是常態。等到終於熬到那個男人回家，也從大好年華熬成了黃臉婆。男人往往還要從外頭帶回來寵妾或者是庶子庶女。黃臉婆還不能有不高興的表示。
秦菀點頭，“長樂郡主是很不錯。”之前，汪翎羽也過來探望過顧琰，三夫人對她的言談舉止很有好感。還請她到貴女書院轉了轉，讓那幫小丫頭見識了一下她的風度學識。算是在顧琰之外又給她們樹了個標杆。
顧琰笑吟吟道：“他們兩兄妹的感情很好，比等閒一個爹一個孃的都要好。多半是小丁信裡託了她。”
秦菀微微一笑，“興許吧。”一邊看顧琰一眼，“你可別打趣人，要說到對媳婦兒好，有九舅舅在，誰能望其項背啊！”說完想起之前傳出的蕭允在顧琰懷孕期間偷吃嘴巴還沒抹乾淨的事，訕訕閉嘴。
那件事肯定是不可能對外澄清的了，所以外頭很多人還是認定蕭允的確是偷吃了。說真的，這樣還讓人容易接受些。真要說他在媳婦兒懷孕期間都沒碰過別的女人，那纔是沒人信。除了顧琰身邊的人，估計也就身邊的暗衛，以及每天陪他消耗體力的劍術館衆人心頭有數了。此時面對秦菀的誤會，顧琰也是不能同她說的。有些事，做戲就得做全套。
這件事自然是讓不少人看了笑話，秦王終於有向外發展的動作了。不過，倒也沒人趁機送閨女上門來。因爲，太子雖然還是沒有定下來，但秦王如今的處境不妙。誰知道此時把人送來，是不是送到快沉的船上陪葬啊。這也讓蕭允和顧琰省了些麻煩。
那件事也是三夫人不想提起的，她臉上微微有些不自在，秦菀見狀更加懊惱自己的失言。這會兒說什麼都不好補救，於是趕緊想轉移話題。
顧琰輕道：“你跟小時候還真是一模一樣的。”小時候秦菀也有一次踩到她痛腳提起了顏氏被渣爹騙的事，脫口而出後便是一臉懊惱，忙着轉移話題。那個時候她和顧琰的地位是天差地別的，根本無須在意她的感受。不過，高高在上的相府孫小姐卻是很在意這位朋友。如今兩人地位略有高下之分，顧琰後來居上，秦菀卻也沒有多少變化。
三夫人也笑笑，那時候秦家善待顧琰，一開始當然是因爲當時太夫人說了顧琰會記在她名下。但後來菀兒就是真的和琰兒成了好朋友。幸虧不是每個人都像顧瑾那樣。
三個人說着話，孫皓熙蹬蹬蹬的跑過來，“娘，我也要找兩個伴當。”他在母親跟前明顯比平常要活潑一些。
秦菀問道：“也要一模一樣的？”這一時間上哪找去。
“不用！”
“那回去在家將的孩子裡給你挑兩個。不過，你爲什麼忽然想到要伴當了？”
“糰子走到哪都有兩個人跟着，威風！”
三個大人同時一笑，秦菀道：“好，回去就給你找兩個。讓我們樂樂也好好威風威風。要不，找四個吧？”
孫皓熙不知道他娘在逗他，認真的想了想，“好像四個有點多，兩個剛剛好。”
幾個大人又是一笑，就看到‘威風凜凜’的糰子帶着阿大阿二走了過來，一到跟前就衝孫皓熙道：“跑啥？慢慢！”一副責備的語氣，完全是模仿的顧琰，只是把話簡潔了許多而已。
顧琰摸摸額頭，好吧，這是侄子你訓他兩句也無妨。
秦菀笑道：“呀，糰子還真有幾分長輩的模樣呢！”
糰子已經知道長輩是什麼意思了，去圍場的時候顧琰一直叮囑他要聽長輩的話云云。聞言樂呵呵的笑，顧琰便指着秦菀問他：“這個該叫什麼，知道麼？”
糰子歪頭想了想，半晌道：“姨？”上門的姨最多了，還有個小姨天天刷存在感，這個稱呼他最熟悉。
秦菀聞言有些委屈的道：“本來是該這麼叫的。”
顧琰道：“這是樂樂的娘，你要叫她大—表—嫂！”說起來今天還是糰子第一次見到秦菀呢，想到這裡顧琰道：“見面禮呢？”
“你兒子剛生下來，我就千里迢迢送了禮的。單送的！”
“哦，想起來了。糰子，你牀頭那個羚羊檀木雕就是大表嫂送的。快謝謝大表嫂。”
“謝謝！”糰子對着秦菀作揖，小模樣很是可愛。
秦菀掏出袖中早備好的一隻玉雕的羊，放到糰子掌心，這回是綿羊。
“那是生下來的禮，這個纔是見面禮。就沒見過直接跟人討的。還有兩隻，等你生下來再給。這回好，省得我再千里迢迢的往京裡送。”
顧琰便對糰子道：“再謝一次！”
糰子把玉雕遞給顧琰，又給秦菀作揖，“大表嫂！”
秦菀道：“哎，你這兒子怎麼這麼聽話？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你可別讓他給騙了，也就在我跟前這麼老實而已。”說着把玩起手裡的玉雕來，“三陽開泰啊，挺好。希望肚子裡兩個卸貨……”顧琰說着看三夫人盯着自己，趕緊改口，“生下來，這個家就真的否極泰來了。”
“卸貨？哈哈——”秦菀頓時笑了起來，笑完站起來，“樂樂，向舅奶奶、姑婆還有表叔告辭，咱們該回家了。”
孫皓熙道：“舅奶奶，姑婆，樂樂走了。”說完朝糰子揮揮手，就是不肯喊那聲表叔。
糰子這會兒也不懂得要計較這個，便也跟着揮揮手。他還難得熱情的跟着三夫人送到了這個房間的門口，揮着手道：“再來！”
糰子送客回來，往顧琰身邊一坐，不像剛纔那麼開心了。顧琰知道他這是有些寂寞了。老爺子已經好些天沒有派人來接他進宮，畢竟說他太過偏袒秦王府的聲音太大了。他也不好在這個節骨眼上再表現出偏愛來。如今登門拜訪的人也日漸少了。顧琰這個身體狀況，更是不可能帶他出門。再有，外頭又冷得慌，糰子也不愛被裹成糉子。所以活動範圍就只在正房。
“要不要看唱歌跳舞？”顧琰問道。
糰子點點頭，“嗯。”
顧琰對雪梨道：“去傳吧。”歌舞起來這屋子也熱鬧些。
正房裡很快熱鬧起來，笙歌陣陣。糰子忽然擡起手指過去，“小姨——”
顧琰本來沒上心，眼睛都看着別處，只是用耳朵聽着，聽到這聲便看了過去，果然看到領舞的是顧琇。她朝糰子招招手，這小子立馬奔了過去，跟着顧琇比劃起來。其他的人倒是像花一般散開，遠遠的圍着他們跳，省得發生糰子踩到睡得飄帶、裙帶跌倒的事。
一時顧琰被他們逗得哈哈大笑，看糰子被顧琇牽着在轉圈圈，轉得十分的來勁兒，趕緊道：“糰子，你快別轉圈了，回頭又轉暈在臺上。”
一舞終了，顧琇牽着糰子過來，“姐姐，我跳得好不好？”
“嗯，還真不錯。沒給你們先生丟臉。跟我這兒展現舞姿是想要獎勵不成？”
“我就是想看姐姐開心點而已！姐姐笑了就是最好的獎勵了。”顧琇坐下來，用竹籤叉了一小塊蘋果喂到顧琰嘴邊，又喂糰子一塊，然後才自己吃了。
“姐姐，你爲什麼還要幫顧瑾啊？”過了會兒，顧琇悶悶的問道。這一點讓她很是想不通。姐姐宅心仁厚不動顧瑾已經和大度了，爲什麼還要幫她啊？
顧琰看她連十三姐都不肯叫了，笑道：“她也這麼問齊娘子來着。我就說，‘如果將來真的有那麼一天，在你的手底下討生活，肯定比在晉王妃手底下討生活容易些。’”她拿出那麼多銀子來，自然也得有合適的理由、合適的時機。日前，晉王妃給顧瑾安排了侍寢的機會，晉王倒是挺配合，如今顧瑾便漸漸又起來了。再加上從顧琰這裡得到的銀子，在晉王府也慢慢籠絡住了一些人。有寵愛、有銀子、還有人手、有晉王妃的支持，顧側妃如今比從前還要風光兩分呢。
整個事態都在顧琰預料之中，老爺子那句立儲還要看皇孫，算是促成此事的最大契機。這大概就是個巧合。但是晉王那麼配合，讓整個事情很順利的發展，就讓顧琰有些犯嘀咕了。晉王絕對不是一個可以任由後宅女人糊弄的主，他自小在宮廷里長大，女人爭寵鬥狠的本事都見得多了。原本顧琰認爲顧瑾要想重新得寵還需要費很多功夫的，沒想到這麼順利。或者，真的是一夜夫妻百日恩？那顧瑾爲了他跟自己翻臉，倒也不枉了。
顧琇聽了顧琰的話整個人都靜默下來，糰子吃完嘴裡的伸手拉扯她的袖子她才醒過神來，趕緊又餵了糰子一塊，“只能再吃這一塊了，吃多了回頭吃不下正餐。”說着還讓人把盤子都給端走。糰子皺皺鼻子，母親身體不方便，小姨如今管得越來越寬了。
“姐姐，真的會有那樣一天麼？”顧琇擔心的問道。一想到顧琰要在顧瑾手底下討生活，她實在有些不能忍受。
“真的！從前機率還是五五開，如今是三七開了。我們三，晉王府七。”雖然顧琰一直和蕭允說等待翻盤的時機，但是如今看來是真不容易等到。冬天過去之後的春天，是他們的春天麼？可是阿允說他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想來也是預料到了如今的情形。可是再問，他就不說了。想來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手段，因此不願意自己知曉。她也就不再追問了。
顧琇聽了，賭咒一般的說道：“別人怎麼樣我管不着。但是我最難的時候只有姐姐管我，給銀子讓我姨娘能看上病，讓我能打點下人少受些罪。就算……就算姐將來的境況真的很不好，我也是一定會跟着姐姐的。”這些日子顧家的人漸漸來得少了，她也不是察覺不出來。
三房是肯定站姐姐這邊的，這種時候不會有別的舉動。其他人，除了沒得選擇的顧珏、顧琿姐弟，只有還小的顧璽怕是心頭還單純地惦記着要來看姐姐，其他人都有些觀望起來。特別是顧瑾說了承治是她的兒子，而她在晉王府又漸漸的起勢之後。哦，三哥倒也來過，誠心道歉。可他在家說不上什麼話。姐姐沒見他，他也就不好再上門了。
顧琰淡淡笑道：“顧家對我而言是家人的也就琇琇你還有三伯母四哥他們。其他的人，不過是合作的關係。我對他們本來就沒抱什麼指望。現在這樣我也不會難受。而且，他們每個人的確都有需要顧慮的地方。我能理解。不過，你們和他們在我心底自然也就不一樣了。”只能共富貴的，與可以同甘共苦的肯定不一樣。不過，顧瑜、顧珂她們做得倒也不過分，只是想左右逢源罷了。
顧琇道：“小璽也是想來看姐姐的，只是他無能無力。”
“好吧，算上小璽。”想到那個憨憨的小弟，顧琰笑了笑。
糰子插嘴，“要小舅”
顧琰摸摸他的頭，“嗯，小舅跟你一樣，沒有大人同意出不了門。不然，他知道糰子一個人不好玩兒，肯定來陪糰子了。”今天團子居然還去送樂樂，顯見得近來沒有玩伴的日子不好受了。三伯母之前倒是把元元給帶來了，結果回去的路上小姑娘得了風寒，如今正在家喝苦藥呢。讓川川這個病號這麼冰天雪地的天天過來陪糰子，顧琰也不忍心。而且他們倆年齡相差也大了些。小師弟就更不可能了。那麼小的娃娃出了狀況很容易夭折的。
糰子鬱悶的垂下頭。
顧琰同顧琇道：“你說咱們那個爹，哪哪都不行，他還挺會生孩子啊！”二子三女都還挺不錯。顧璽是生來就單純還有點憨憨的，挺討喜。而且如果真的三歲看老，他以後應該也是個比較正直的人。然後顧琰、顧珏、顧琇和顧琿都是受過生活磨難，知道好歹的。
顧琇認真地道：“其實不是爹會生，他更不會教。是有姐姐在，我們幾個才能抱成團兒。”
顧琰想了想，“好吧，我這輩子父母緣淺，有兄弟姊妹的緣分也不錯。”
顧琇點點頭，表示她也是這麼想的。兩人算是不約而同都當渣爹不存在了。實在是從小到大就沒有哪件事能指得上他。
下人進來稟報，“王妃，舅少爺來了。”
“是琿兒麼，讓他進來吧。”秦王府如今情勢不大好，顧珏和顧琿姐弟倒是投桃報李時常過來。尤其前兩天臘八之後太學算是放寒假了。
“奴婢沒說清楚，是顧家八少爺帶着九少爺過來了。”
顧琇眼睛一亮，“正說他們呢。”
顧琿來此，自然是求得了老太太允准了。他牽着顧璽進來，一進來就趕緊給他脫了棉襖，一邊解釋道：“我聽說小璽在家鬧騰要來看糰子，就順道拐過去把他也接上了。祖母發了話，父親就不敢不聽了。”
糰子看到小璽，高高興興的就和他到一邊兒玩耍了。顧琿則坐下來陪顧琰說話。他每次來總是會帶着太學裡的消息，就是放假了同學之間也還是有些聯繫的。不過這一次，他帶來的不是什麼好消息。
“太學生們放假之前上了一份聯名奏書，爲晉王請命。這事兒是瞞着我和李意歡的。我今天聚會聽人說漏了嘴才知道。”
太學生的確是可以直接上書言政的。太學生言政在歷史上也有過濃墨重彩的一筆，東漢末年的清議，甚至後世的公車上書都可以視爲同一類事件。太學生出於愛國之心關心政事，這一直就是一個優良的傳統。而且，他們不像朝堂上的那些官員，宦海浮沉之後會更多的考慮利害得失、身家利益，他們就是出於公心。
“看來晉王得人心，果然不是一句虛言啊。這些太學生不怕觸怒皇上也要上這份奏書，你姐夫的處境的確是更加難堪了。就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給皇上的問題一個好的答覆。”
“怕是也不能有很好的、統一的辦法。真要講禮法，嫡庶是越不過去的坎。而他們本就是最愛把禮法掛在嘴邊的。”
“照你這麼說來，遞上去也有三天了。可有批覆？”
“聽說皇上讓葉相出面找了幾個領頭的太學生去府裡安撫了一番，似乎還是再等等看的意思。姐姐別想那麼多了，還是平平安安把小外甥生下來就重要。說起來，這件事跟姐姐也是莫大的關係呢。”
是，如今秦王府明面上佔優勢的就是子嗣了。這個的確是跟她有很大關係。
“好，今天先不想那些了。來人，去把蕭將軍夫人也叫過來，就說兩位舅少爺來了，我們要烤鹿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