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7 女官2
晚上，東宮一家五口外加樂樂一起吃晚飯。大球小球算列席旁觀的，他們已經吃飽喝足了。只是坐在圈椅裡看着滿桌琳琅滿目的飯菜手舞足蹈刷存在感。
糰子是顧琰半歲就開始在吃奶之外給他添加各種王太醫和管御廚敲定的輔食。但大球小球跟着何皇后回京，一直是到顧琰和蕭允搬到東宮纔開始慢慢添加，所以他們目前九成吃的都還是奶。
吃到七分飽，顧琰就擱了筷子。跟着明暉，養生之道是潛移默化進了她的骨子裡的。蕭允在軍中養成的習慣是要吃飽。兩人一開始都干涉過對方，但是無果，最後互不干涉。糰子則是介於他們兩人之間，他通常吃個八九分飽。然後活動量大，晚上還要加一餐。
顧琰拿了公筷幫糰子和樂樂佈菜，蕭允輕咳兩聲，顧琰笑着幫他也夾了一筷子。他們家吃飯沒有外客的時候都是不用宮人站後頭給佈菜的。樂樂當然不算外客了。
“樂樂，既然要讀書了，咱們就好好讀。少壯不努力……”
樂樂把飯嚥下去，笑着接口，“老大徒傷悲！”大人說話都一樣，姑姑上午才說過這話呢。
蕭允有心病，總覺得顧琰在拿他當反面典型。他看過去，顧琰輕道：“別草木皆兵的。”這是被害妄想症啊，看來以後不能再隨意取笑了。人家還挺上心的。
聽到‘兵’樂樂眼睛就亮了，看着蕭允懇求道：“舅爺爺，我要學打仗。”
蕭允敷衍道：“嗯嗯，回頭和糰子一起打吧。”
“不是，要像慢叔那樣學。”
蕭允看看樂樂和糰子，“跟你們說幾次，不準再叫慢哥、慢叔。樂樂，越越學的是怎麼做個好軍師。軍師知道麼，就是小棋兒那天羽扇輕搖那種。”
樂樂點頭，“知道，方軍師！”
蕭允點頭，“哦，對。你跟方子墨還挺熟的。”說着看向顧琰，“你說你送人什麼不好，送人小手鐲。你看，害得人家就生了個閨女。”話中一陣的得意。
“生閨女怎麼了，閨女是孃的貼心小棉襖。可憐我就三個調皮搗蛋的，操心死……壞了。”顧琰差點咬到舌頭。
蕭允失笑，“你至於麼，那姓趙的女官給你這麼大壓力啊？我可不忌諱這個詞兒。我還從死人堆裡爬出來過呢。”
樂樂看他們跑題了，又強調：“舅爺爺，我要學打仗。”
糰子跟着道：“我，也學。”
“嗯，學吧。練武功再厲害之多十人敵。打仗那可是百人敵、千人敵、萬人敵啊。以後給你們開這樣的課程，也算你們子承父業了。不枉你倆扮一場鎮東、鎮西大將軍。”
“好吔，多謝舅爺爺。”
蕭允笑道：“不謝啊，舅爺爺一定會給樂樂最好的學習條件，讓你成爲文武王才。”
顧琰想起他說的不能抓孫小丁回來一起補課，要好好照顧他兒子的話。
糰子道：“我也成才！”
蕭允摸摸他的頭，“你小子這句嘴學得不錯。”
吃過飯，一家子去遛彎，順道送樂樂到宮門處。大球小球不想坐搖搖車，蕭允便一邊肩膀扛一個。兩個小傢伙發現視野開闊，興奮不已。
顧琰道：“扶好，他們沒腰的。”
糰子道：“我也要坐，我也要坐。”
“你爹我哪來第三個肩膀。難道你還想坐老子的腦袋不成？那邊，過來兩個人。”蕭允把站崗的兩個侍衛叫了過來，讓他們把糰子和樂樂頂到肩膀上。
東宮側殿的一角，明日纔開始當值的趙女官愈發瞠目結舌。
跟着顧琰往外走的齊娘子心道：慢慢習慣吧！接下來幾十年，如無意外的話這一家子肯定會一直是宮中一景的。太子殿下太接地氣了！
蕭允從前都不在意有人叫他抱子王爺，如今更不會在意人家說他抱子太子了。抱不抱子，他都是他。
趙女官連夜回了一趟皇后宮中。她自然不是去找皇后，她去找朝華。朝華是趙女官的同僚，也曾是和顧琰走得比較近的同僚。這半天的耳聞目睹，讓趙女官覺得準太子妃之前和皇后身邊的人打聽到的那位完全是兩個人。
朝華如今已經是皇后身邊最信重的人之一。就連誘騙前寧王進宮的事都是由她去做的。
趙女官之前曾經幫過朝華大忙，所以朝華才肯和她說。要不然，這也是私下議論貴人。要知道如今的顧琰可不是吳下阿蒙了。之前皇后身邊幾個女官說的都是有些雲裡霧裡的。顧琰雖然在這裡當過差，但自己把自己發配到了無人問津的圖書管理崗位，和衆人接觸其實不多。她問到，也不過是一些套話，靠她自己連蒙帶猜而已。
趙女官直接找到朝華的宿處，如今她可是住上一室一廳的單門獨戶了。不再是和顧琰當同僚時的集體宿舍。算是女官裡發展比較好的。從掛名的女史到皇后信重的貼身女官。不過對比起顧琰來，這個發展就不值一提了。不過，朝華能和顧琰做上朋友，本身也是極豁達之人。
她笑着對趙女官道：“我聽說趙姐姐被派到東宮去，的確是爲你捏一把汗。九王妃人很不錯，不過她骨子裡是不太守禮的。太子殿下也是個不守禮的。所以他們私下裡是不講什麼規矩的。姐姐去了半日，大概也看出來了吧。”因爲顧琰還沒有受封，這宮裡的人提到她有時候就直接稱作九王妃，以和晉王妃、渝王妃區別開來。
趙女官點頭，“是，私下裡真的就是一家子，看不出什麼尊卑上下。可是娘娘讓我去約束九王妃的言行舉止，讓她更加符合身份。可太子很是寵愛九王妃，我覺得，此事實在是任重而道遠。”
不是這件事本身有太大難度，而是看到了太子對王妃的態度，她如果把握不好這個度，怕是會費力不討彩。太子可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啊。回頭真毛了，皇后怕是都保不下她。而且東宮上下，雖然顧琰和蕭允覺得不如秦王府被掌控得那麼好。但趙女官看了半日是覺得鐵板一塊的，自己很難融得進去。
朝華想了想，“趙姐姐，我從你話中沒聽出對九王妃的敬畏之心。你是不是受了那幾位的影響，覺得她不過爾爾啊？”那幾位也是皇后身邊的人，高門出身的女官。一直對顧琰有着很複雜的感受。
“姐姐幫過我大忙，讓初進宮的我免除了一次大難。我今天跟姐姐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九王妃絕不是一味依附太子，借他的高枝纔有今日榮耀的凌霄花。她可不是以夫比天的人。她有今天，靠的不但是美色，而是自身無人可比的魅力。單說美色，太子殿下眼底能有誰啊？”
趙女官遲疑地道：“那、那她到底是怎樣的人？”
朝華想了想，“這麼說吧，她如果把你納入自己人的範疇。那麼你在東宮就會平安喜樂。這個，對姐姐的確有難度。我如今說再多，你感受也不會深。皇后讓你做什麼，你就盡職盡責去做。然後在相處中你再慢慢去了解這位新主子。”朝華把新主子三個字咬得很重，暗示趙女官，你已經不是皇后的人了，你是東宮太子妃的人。但是，你的職責是盡力規範太子妃的言行。這個點也得把握住。
“新主子”朝華重複了一遍。
“皇后娘娘既然點了姐姐，那就是認爲姐姐能夠勝任。這其實也是爲姐姐謀一份前程哪。東宮女主人，以後必然是這座宮廷的女主人的。”
第二日，顧琰繼續往何皇后身邊去。身邊跟着的就是新上崗的趙女官，而不是齊娘子了。
“趙女官，從今日起，你就是我……本宮的一把尺子了。”顧琰雖然覺得不習慣，還是接受了這個人的存在。她身邊的確需要這麼一個人。就是皇后不給，她自己也要想辦法尋覓一個的。
“是，臣必定恪盡職守。”趙女官牢記朝華的提點，先善盡職守。
顧琰上了涼轎，坐姿標準。人前她必須端着，而且要把這份端着刻進骨子裡。她被何皇后‘折磨’了這麼久，還是初見成效的。其實小時候太夫人也是很注意調教她的言行的。不過後來在外頭鬆散了幾年，就懈怠了。當上秦王妃，因爲蕭允很縱容她，所以除了必要的時候她把之前被調教的禮儀表現出來敷衍過去，平時真的是很沒有規矩的。
如今既然是要做太子妃，那就真的不能這麼下去了。皇后也是用心良苦，她得知道好歹。
“趙女官，你以後覺得本宮有哪些言行不合規矩，直言無妨。就是在太子跟前也儘可以直言，本宮爲你作保。”既然要一改往日懶散，最開始的時候矯枉過正也是必要的。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她接下來真得練習容人之量了。不是說齊娘子不夠忠，而是她已經習慣如今的顧琰了。她是看不出來什麼毛病的。
“是，這是臣的本分，臣會守好的。”趙女官謹慎地道。
接下來，從秦王府來東宮的舊人從顧琰往下，一直到扣兒這樣的小丫頭，都開始謹言慎行起來。先受不了趙女官的反倒是蕭允。他看着對自己執禮恭敬的顧琰很是受不了。
“把那個人送走！”
糰子也氣呼呼道：“送走！”這回卻不是學嘴，而是表達內心真正的想法。他撲向顧琰想抱她腿，那個女人就在旁邊說這不對那不對的。討厭極了！
顧琰道：“人家也只是盡職，也沒做錯。再說還是母后賜下的人，無緣無故的要送走，怎麼行呢？阿允，你身邊不是也有很多規範你言行的禮官麼。以後，你的一言一行還得被記入史冊呢。就是如今，不是也很多人盯着你麼。如今就當提前習慣嘛。”
蕭允道：“我成天活在別人眼皮子底下，夠累的了。也就回來還能鬆快點，如今還塞這麼個人過來。這是存心不叫我舒坦呢。”
顧琰以手撫額，這要是親孃蕭允肯定不會這樣。這麼把人退回去，得惹來多少是非啊。再看糰子也是氣鼓鼓的，她都看到小傢伙幾次瞪趙女官了。
“阿允，讓我想想。這件事得有個合適的解決辦法才行。糰子，你也別急，咱們想個辦法。你們兩父子真是一個德行。”
蕭允看看盤腿坐在自己身邊的糰子，笑道：“可不是父子麼。”方纔他直接就坐到地毯上，糰子有樣學樣。趙女官不敢說他，只是提醒顧琰要善盡提醒之責。蕭允一下就火了，把人趕了下去。這會兒父子倆便是一個造型盤腿坐在顧琰跟前，蕭允還順手就把近來很端着的顧琰也從椅上上拉了下來，讓她也坐在地毯上。
其實送走的話，蕭允也就是說說。這個時候他纔剛當上太子，就要送走皇后賜下的女官。這可是忤逆不孝！他就是想把趙女官嚇唬住，讓她不敢再管東管西而已。
糰子嘟囔道：“回家！”他懷念在秦王府自由自在的日子。
“這兒就是我們的家。”顧琰道。
蕭允道：“琰兒，你這次怎麼這麼軟弱？”他開始根本就沒覺得趙女官能興風作浪。完全沒想到顧琰居然任由那個女人發揮。之前說的讓她陷入人海戰術呢？
顧琰道：“我是覺得東宮確實需要這麼一個人。人家接了這個差使也爲難。”其實趙女官本人怕是也巴不得顧琰真的把她送走。她一時丟面子而已，但免了以後一直活在被太子殿下恐嚇的危險中啊。
顧琰想了想，兩手一擊，“有了，我給她圈定一個當值的範圍。不讓她進咱們起居的殿宇。以後我出東宮，或者接見命婦的時候就帶她在身邊。其他時候，就是齊娘子。你們爺倆看怎麼樣？”
蕭允想了想表示接受，糰子聽說以後基本看不到趙女官了也說好。
“那就這麼辦吧。”
顧琰便讓齊娘子去傳達這個意思，然後賞下許多物件安撫趙女官。再然後，她親自往皇后宮中去對何皇后做出解釋。也是希望她能理解和接受這種安排。她對何皇后還是很敬重的。她們一直相處得很好。如果真要是親婆婆，管手管腳的她更受不了。有一個既當爹又當孃的皇帝公爹已經夠了。現代心理學說最好不要嫁給青年守寡的婆婆一手養大的獨子。其實遇上一個愛子如命的公爹，效果是一樣一樣的。
何皇后聽完顧琰說明淡笑道：“那就照你們的安排辦吧。”
顧琰看看她，“母后，您其實早想到這樣的發展了吧？”
何皇后道：“本宮要是一早就這麼安排，那你們還不知要怎麼打折扣呢！”
那倒是！
“母后英明！”折騰了一番是這麼個收場，顧琰也替何皇后覺得累。這就是不是親孃才需要這麼小心謹慎啊。可她處在這個位置，發現東宮有規矩鬆散的毛病，又不能不管不問。左右爲難啊！
何皇后哂笑，“英明什麼啊，不過是得把方方面面都周全到而已。琰兒你以後不必像本宮這麼辛苦的。”
顧琰心道，那當然。糰子如今不聽話，她氣急了也會啪啪啪的打他小屁屁。長大了不聽話，她一樣會罵。親兒子嘛，還怕他不服管啊。這麼一想，她真是有些同情何皇后了。一輩子這麼謹慎，圖的不過是家族昌盛，母女富貴尊榮。旁的，她不求，也求不到。
顧琰想到這裡，一陣心酸。只是不敢表露出來。不過伸出手握住了何皇后的手，“母后，您的良苦用心兒臣都知道的。”
“本宮一向知道你是好孩子。”要是遇上了晉王妃，以後她的日子肯定沒有在顧琰手裡好過。關於這一點，何皇后是深信不疑的。只要她不給太子塞女人，這個是大前提。
“母后放心，您放在東宮的人，兒臣會好生看待的。”
何皇后點頭，“趙慧這人雖然稍微死板一點，但品行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不然，本宮也不會將她放到你身邊了。”她可不是要放個釘子在東宮的意思。
顧琰走出皇后宮中，何皇后如此善解人意就避免了很多婆媳矛盾。她以後自然也會投桃報李。不然，老爺子已經是這樣了，再來個跟她不對付的皇后婆婆，真的只有喊吃不消了。
“九王妃，國師到東宮了。”扣兒過來通知。齊娘子怕顧琰從皇后這裡出來，又順道上宮裡哪處看景去了。國師過來，肯定不只是來逗徒孫而已。他是皇帝身邊很親近的人，又向着顧琰。齊娘子便趕緊的遣人來通知了。
“哦，本宮這就回去。”顧琰坐上涼轎子回去。趙慧隨行在側。劃定了一個當值的範圍，這樣也算是賓主盡歡。也是達到了皇后要求的顧琰在外頭在人前像個太子妃該有的樣子的目的。蕭允父子也不會反彈得那麼嚴重。
顧琰心頭嘀咕，明暉怕是也是爲了她還在繼續查晉王妃‘換子’的事兒來的。他最近常往晉王府去，就是不知道此來是不是受晉王所託了。那如果晉王託了，自己要不要住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