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爬山
這件事過去沒幾日，顧珉和顧琦這兩個回老家參加鄉試的回來了。只可惜，雙雙失意。顧琦已經十七，顧珉也十六了，所以接下來提上日程的便是他們二人的婚事了。因着要讀書，所以並沒有一早定下。不過此時也是時候該着手張羅了。
顧琰這天過來看望據說有些蔫的顧珉，聽到他在和三夫人說此事不急，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三夫人看到顧琰走進來，便將到嘴的話嚥了下去，留了空間讓他們兄妹說話，自己走開了。
顧珉胸中積鬱，告訴顧琰，“人家十六七，我也十六七，人家是蒸蒸日上，我卻是原地踏步，是不是武職真的比文職的路子寬啊！”
“四哥，你說誰啊？”
“你認得的那位雲公子已經是伯長（百夫長），還有北城兵馬司的孫指揮也只有十七。可我還只是一個秀才。”
雲公子便是歐允，他母親姓雲，在軍中取的假名從母姓。
聽了顧珉對軍職的解釋，顧琰換算了一下，管一百個人，相當於後世的連長了啊。沒有依靠背景，是實打實的軍功升上去的。看來歐允在軍中真的是如魚得水嘛。至於那個屠夫孫小丁，看起來也不是紈絝子弟的感覺。這倆人雖然是有背景，卻不是一味靠背景的人。對了，他們還是舅甥倆呢，只不過外甥比舅舅還大一歲。
“聽說文官天然就比武將高兩個品級，日後四哥你進士及第授官起點就比他們高了。再說，你們除了年紀相近，也沒有其他可比性嘛。他們是從軍，你是參加科考。三伯母說五十少進士呢，你今年才十六。”
其實顧家也有人在五城兵馬司，就是世子大哥顧琛了。不過他走的是恩蔭的路子，沒有參加武科的考試。聽說孫小丁也沒有。五城兵馬司裡如魚得水的那些人都是有背景的。大伯父把大哥放到那裡，用意不言自明。是要他結識像孫小丁這樣的世家子弟然後往來。顧家是開國時封列侯，可以世襲五代。到大伯父這裡已經是第四代，大哥剛出生的兒子就不會有爵位了，會變成普通官宦人家。所以顧家如今種種都是要想方設法延續如今的權勢地位。
顧珉嘆了口氣，顧琰便不多說了。這些得靠自己想通才成。不過四哥對歐允耿耿於懷她能想通，因爲歐允兩年前讓四哥敗得很慘，傷自尊了。那孫小丁呢？
“四哥，你和孫小丁打過什麼交道啊？”
“沒打過，不過大伯父一直都拿他作爲大哥要學習的對象，所以我對他印象也很深刻。怎麼，你認得？”顧珉挑眉。琰兒跟孫小丁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啊，怎麼聽這口氣她也認得？
顧琰攤攤手，“那天封街，我被困在街上將近一個時辰，就是他帶的隊。我還親眼看到他殺人了，年紀不大，渾身都是煞氣。”
顧珉揉揉她的腦袋，“那是真正殺過人的人才會有的。大公主的前一任駙馬也就是孫指揮他爹是武將，戰死沙場。他想是繼承了乃父的衣鉢。你一直沒見過這樣的人，所以會感到不適。他緝匪捉兇都是一把好手，是個能人！”
顧琰心頭一動，那歐允是不是也是這樣的？他如今在戰場上，肯定不可能不殺人。本來氣質就稍嫌冷硬，再添了煞氣，真的是要往冰山惡魔美少年的路子發展不成？雖然許久不見，偶爾才從四哥嘴裡得到些消息，但顧琰心頭還是把歐允當朋友在看待的，覺得他還是不要添了煞氣的好。
“四哥，你自己是不是其實也想走武職的？”
“我也說不上來，只是看他們走武職都很順，有些感慨罷了。不過真換了我去，我武藝不如雲伯長，歷練比不過孫指揮，怕是也很難這麼快就嶄露頭角。”被選定了走科考的路，武職於他是絕緣的了。
顧琰撓撓頭，現在的皇家，還挺重視培養晚輩的嘛。一個、二個都送去危險的地方歷練，倒是比顧家捨得。就她所知，大哥雖然在五城兵馬司，但是好像主要是跟一些少爺兵混在一起，和孫小丁這樣的實幹派是油跟水，混不到一起的。
顧琰比較關注這些大方向上的消息，她又在太夫人身邊，留心的話知道這些並不難。太夫人想是也有意讓她瞭解一些事，說話的時候並沒有支開她。而且太夫人本人就是有些巾幗不讓鬚眉風采的，她一手調教出來最滿意的孫女自然不會是顧瑾那樣弱質纖纖的女流。
顧琰看顧珉還有些悶悶不樂的，便給他出主意讓他出去散散心，做些登高望遠之類的事。
顧珉刮刮她的鼻樑，“是你想出門去玩吧。”
“嘿嘿，聽說咱們家在京郊有一個莊子，裡頭有一座蒲提山。”這的確正是顧琰來的真實目的。沒考上也沒什麼話好安慰，不如陪四哥出去走動走動，心胸開闊了自然就不會再有塊壘在胸了。
順便，她也可以跟着去爬爬山。一個月就一天休息，她也是憋得慌。顧珏繡了一個多月了，看樣子也有些倦怠。勞逸結合嘛，出去走走很好。而且，去爬的還是自家的山。她也可以把秦菀邀上，她與四哥算是中表之親，跟顧家其他人是親戚，不是外人，不用過分避嫌。
“打着陪我散心的旗號去，人家還以爲我有多想不通呢！”不過，能夠找個藉口躲出去清靜一下還是好的。母親方纔說了三個門當戶對年紀相仿人家女孩兒的品貌性情給他聽，說是先成家後立業，可他現在哪有這個心啊。
“那就不說散心，就說出去走走，這不秋高氣爽麼。對了，四哥，我還打算邀請秦菀姐姐跟瑾兒。你要不要把三哥叫上？”
顧珉點點頭，“叫上他也好，他也正……”爲被逼着去相親煩惱呢。想想三哥說的不想多個女人管着自己顧珉就想笑。不過這事不好和身爲妹妹的顧琰討論，如果是個兄弟就直說無妨了。
顧琰眼睛咕嚕嚕的轉，“方纔我進來之前，三伯母在跟你說什麼？哦——，我知道了，你和三哥現在是同病相憐，難兄難弟。”
回去以後，顧琰就稟明瞭太夫人，然後給秦菀下帖子。顧珉去問顧琦，他果然也被四夫人煩得不行，當即答應下來。
因爲事先不知道秦菀要去，所以顧琅顧珏被問到的時候都說不去。顧琅不去，顧琳自然不會去。至於顧瓊顧瑤，婚期都定下了，在家繡嫁妝呢，自然也不會去。顧珂在學習及笄禮的禮儀也不去。最後成行的便是顧琦顧珉顧琰顧瑾四人。馬車到了城門處和秦菀的馬車匯合，一同往顧家京郊的莊子而去。
顧珉給顧琦和秦菀做了個介紹。顧琦喚秦菀‘秦表妹’，秦菀叫他顧三哥。和顧瑾，自然就是姐姐妹妹的叫了。顧瑾看到如此平易近人的丞相府孫小姐，着實有些受寵若驚了。
莊頭幾日前就收到消息早早做了準備。不想幾位少爺姑娘，進莊就直奔蒲提山，說要在上頭野炊。只得匆匆忙忙帶上所需的東西跟上。
蒲提山不高，也就一千多米。秦菀和顧琰都沒有什麼問題，自己爬上了山頂。顧珏平日裡少運動，到後來就不行了。最後一段是被嫡兄顧琦拉着手腕牽上去的。顧琦雖然是書生，比不得顧珉文武兼修，但在白山書院，是禮樂射御書數都要學的，所以並不文弱。而且因爲常年在外求學，整個人的眼界心胸給人感覺很開闊。聽顧珉說他們一起租房備考期間，顧琦還收留了一個寒門同窗。最後，那個同窗考上了，他倆落榜了，顧琦也絲毫不以爲意。
顧琰看到顧琦還蠻照顧顧瑾這個庶妹的，跟顧琳、顧琅完全不同，對自己也一直和和氣氣的，不由對他生出些好感來。還得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才行。她以後可不能變成一個成天就在後宅打轉的女人。
秦菀顯然很喜歡這樣的戶外活動，並肩上山的時候眉飛色舞給顧琰講起她隨父母遊歷在外登高看日出的情形。顧琰微笑着聽着，卻有些走神。
“小心！”顧琰一腳踩空，險些摔下去，幸好旁邊秦菀伸手拉住了，後頭顧珉又託了一把。饒是如此，也把身後遠遠跟着的端娘等人嚇得夠嗆。
“你想什麼呢？”秦菀道。
顧珉看顧琰一眼，心頭忽然有些明白過來她爲什麼想來這裡爬山，這會兒又有些心神不寧的。爲此還找了個陪他和三哥散心的理由，又邀請好動的秦菀參與。這都是爲了確保此行得以成行。因爲，爬到蒲提山頂上，就可以看到不遠處的顧府家廟了。她想來這裡看看應該很久了吧，虧得忍了這麼些年。
是了，科舉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何必去和立功升遷快的同齡人相比呢。就連琰兒比自己還小，處境還要艱難都懂得要步步鋪墊，自己急什麼呢。這麼一想，心頭頓時寬鬆了不少。
至於顧琦，他原本就知道自己考不過，自然不如顧珉在意，今天就是出來玩的。他和顧瑾綴在後頭，一路對她說道：“你看秦表妹和琰妹妹都挺能爬山的，你平日裡也和琰妹妹一樣多活動活動。她長得比你高一截，看着像是大你一兩歲的樣子，就是因爲多活動的緣故。平日也別一見人就害怕，大大方方的就好。嗯，你現在肯跟着出來爬山就是進步了，這還虧得琰妹妹事事都肯帶着你。”
顧瑾心頭一暖，“三哥，我知道了。”
終於是爬到了山頂，秦菀是最善於戶外活動的，當即指揮帶來的下人鋪開地衣，然後又吩咐人去打鳥，撿動物的蛋等等，一邊還要親自生火。還說自己動手才最有意思，不要下人幫忙。秦家下人顯然是見慣她這一面了，顧家的下人卻有些咋舌。
顧琰作爲邀請她來的人，怎麼能讓她自己動手，於是道：“我和你一起吧。”心頭卻是歡喜藉此可以擺脫端孃的束縛。
端娘聽了直皺眉，這秦小姐可真是個百無禁忌，跟三夫人一點都不像。可別讓她把自家姑娘帶野了。可是看兩個少爺都興致勃勃的要跟下人一起去打鳥拾蛋，也不好插話。再怎麼說秦菀也是別人家的千金小姐，沒她說話的餘地。側頭看一眼在旁邊乾淨石頭上鋪了手絹坐着歇氣的顧珏，心道，這纔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嘛。什麼都自己動手，像什麼話。
秦菀看顧琰還懂得還須留有縫隙然後點火，驚訝的道：“琰兒你還真是跟普通的大家女子不一樣，居然真懂得點火。我爹第一次生火把竈裡填得滿滿當當的，把我跟我娘都給薰哭了。”
顧琰一滯，按道理她是該不懂的。就算將來安排她正式學廚藝，也不需要她學生火添柴。
“我愛去小廚房玩，看廚娘是這麼做的。”
“哦。”
末了，顧珉打來了一串鳥，秦菀在山頂的湖裡釣了幾條魚，顧琦摸了鳥蛋回來，加上下人帶來的蔬菜、肉食還有油鹽醬醋這些調料，顧琰掌勺做了豐盛的一桌，算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顧琰得意洋洋的讓端娘嚐嚐她的手藝，手藝自然是跟馬嬸子還是有小廚房其他人學的，口味還不錯，被拉幾個人一掃光了。這也是必備的生存技能，也是大家女子要學的功課之一，所以顧琰學得認真，太夫人也不覺得她是在浪費時間。
趁着秦菀和顧琦在一起交流在外遊歷的事，顧瑾羨慕的旁聽，顧琰站在山邊眺望聽說的方向。今天天氣晴好，能看到家廟的輪廓。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就是就近將她娘葬在了那裡。四哥的生母，大伯父將她立爲良妾，到官服辦了正式文書，得以葬入顧家祖墳。而她的娘，卻是頂着不光彩的外室的名頭死去，成爲享受不到後人祭祀的孤魂野鬼。
顧珉走了過來，和她並肩站着。
“琰兒，會有機會的，你一定可以親自去看一看。”
顧琰點了點頭，吸吸鼻子。
“四少爺，你和琰姑娘站進來一點兒。”端娘囑咐道。站那麼邊上，萬一摔下去怎麼好。
衆人在山頂又呆了一陣才下山，秦菀沒有回秦府，直接跟着到了顧府，到松竹園看望三夫人，當晚就留宿松竹園。顧琅、顧珏這才知道失去了一個和相府千金親近的機會。顧琳更是嫉妒顧瑾竟然得了這樣的機會，而且連三哥對她都親近了不少。
太夫人讓肖嬤嬤去傳話，讓三夫人留秦菀多住幾日。說是到了姑姑家了，就不要拘束，這裡姐姐妹妹多，大家一起玩也是好的。
三夫人應了下來，問秦菀願不願意多呆幾日。
“還是不要了，聽琰妹妹說她平日課業很繁重的，一個月才得一日休息。我要是留下來，太夫人肯定會讓她放下課業陪我。而且，祖母也給我請了宮裡退役的嬤嬤在家教授禮儀。今日我還是打着順道來看姑姑的旗號才得以出門的。”
三夫人心頭有一個主意，她其實想讓顧珉娶秦家女子爲妻。她畢竟不是生母，如果兒媳婦能夠是自家的侄女就好了。但是秦家的門第比顧家高，當年自己嫁過來也是因爲叔叔當時還沒有做丞相，而夫君的確是文采風流。珉兒目前還沒有向菀兒提親的資格。就是這次舉人考中了怕是隻憑他自己也入不了叔父跟嬸嬸的眼。只能是靠着叔嬸對自己的疼愛憐惜。但那畢竟只是叔嬸，他們肯定偏向自己的孫女多些。可要等到珉兒金榜題名，那就太晚了。
於是又往自己親兄長的女兒身上去想。可是她跟堂嫂關係不錯，跟親嫂卻有些疏遠。而且，兩個親侄女兒都在老家，不像菀兒這樣時常能看到，品貌性情她都不瞭解。顧珉畢竟是她兒子，她也不想他只是因爲要報答自己或者說讓自己放心就答應娶侄女兒。要不，讓哥嫂帶侄女上京，彼此瞅瞅。倒也不必特地寫信去叫他們來，明年也是叔父七十整壽，哥哥肯定要來拜壽的，讓他屆時把嫂嫂侄兒侄女都帶上好了。
當晚顧琰和顧瑾都睡得很好，尤其是顧瑾，很少有這樣的活動量，呼呼睡得跟小豬一樣。
早起，秦菀跟着三夫人一起過來給太夫人請安。太夫人讓顧琰和顧瑾陪着她在東院走動。
秦菀看到了秦相夫人送太夫人的菊花，皺了皺眉頭。
顧琰問道：“怎麼了？”
“怎麼鬆土鬆得這樣厲害？”
顧琰仔細看了看，好像是哦，整個都翻過的樣子。雖然極力做成原樣，仔細看卻還是能看出來。而且，再細細翻出來看，有些根莖都被折斷了，花也有些蔫蔫的，看樣子應該就是昨晚或者今早的事。她叫了人來問，負責的花匠卻說自己沒這麼弄過。
三夫人出來聽說了，便打發香雪回去看看她那一盆有沒有這樣。她很喜歡嬸嬸送的菊花，如果沒有被看顧好是會很不好受的。
結果居然也是一樣！
花盆被搬到了太夫人跟前，她看着皺眉不已。顧府的花匠，的確是不會如此粗心。而且這花是秦相夫人送的，她很上心，下人也是跟着上心的。
“祖母，琰兒有一個猜測。”
“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