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因着林昔挑頭,汝陽王賀淇在後推動,不少言官紛紛彈劾晉王燁,力爭要將他逐出宗政堂,然而武威侯忽然站了出來,反爲晉王說話,堅稱自家孫女並未失貞,反要追責諸言官中傷污篾,這場風波幾乎是立即便平息了。
連當事人都否定“騙奸”,不再追究,只憑風言風語,當然不能落實晉王罪責,御史言官縱然有風聞舉劾的職權,但朝廷可不會僅以風聞治罪,再說涉及“姦污”之罪,一貫是不告不究,古今亦同。
總不能因晉王與女子私見,拒絕求愛,險些導致女子傷心自盡,言官便就這把柄不依不饒,要治堂堂親王罪責吧?
到此爲止,秦霽之計大獲功成。
江迂都忍不住感慨:“雖然老奴也甚怨憤秦氏女意圖攀高、心術不正,卻不得不佩服這女子尚有幾分智計,頗能運籌帷幄,既達成目的,又無礙大局。”
賀燁這時正歪在一張榻上,手裡握的是秦明所書佈陣記要,聞言後不以爲然:“她這法子其實並非十成把握,倘若賀淇不是小肚雞腸,一門心思針對武威侯府,秦氏也不能利用賀淇逼迫太后抉擇。”
“那大王爲何不提醒武威侯?”江迂愕然。
賀燁掃了一眼江迂:“我爲何要提醒,我只關注秦氏之計是否有礙大局,成功與否與我何干?”
江迂:……
也對,殿下原本就甚介懷秦氏企圖,只怕巴不得她計劃落空,到時武威侯也怨不着殿下不給顏面,拒絕他示好聯姻之意了。
賀燁卻坐正了身子,悶悶拋下手中書卷:“但就結果看來,秦氏似乎果然有些時運。”
江迂下意識頷首,突然又怔住了,難以置信地看向主人:“殿下……殿下莫不是打算,真打算……將來立秦氏爲後?!”
這話看來問得十分突兀,似乎毫無根據,然而江迂卻對晉王十分了解,決不會因爲孺人之位,就道秦氏果有時運,這位忠誠的內宦因此格外震驚,把話問出口後,甚至熱切期盼着主人當胸一腳踹來,喝斥一句“休得胡思亂想”……然而他卻看見晉王雖然拉長着臉,又微微頷首。
不會吧,怎麼會?江迂沮喪不已,他雖然贊同主人顧全大局納秦氏女爲姬妾之一,卻壓根沒想過要遵奉秦氏爲主母,那女子並非傾慕大王,只是爲一己私慾而已,哪裡配得上皇后之位?秦氏怎麼比得上他心目當中的準王妃,機智美貌的柳小娘子?
“倘若有朝一日我真能得那九五尊位,武威侯府必然立有汗馬功勞,秦氏倘若從今以後不再惹是生非,而一心一意相助大業,將來我又怎能薄待她?”賀燁又再拾起兵書:“武威侯的確精熟兵法,秦無鬱更是有勇有謀,又爲正直忠耿者,將來我若奪位,定會給予重用,秦氏因是他胞妹,便有資格立爲皇后。”
“可是殿下,你分明不喜秦氏……”
賀燁掃了一眼江迂,這下子纔有些詫異了:“誰說皇后一定要爲心悅者?倘若我今後一直沒有心悅者,難道後位就要空懸?”
江迂:……
“崔後心願之一,便是殿下能得良人爲偶,夫妻恩愛子女雙全,殿下又怎會一直沒有心悅之人?”
賀燁輕哼一聲:“多少大事等着本王籌謀策劃,哪有閒心顧及兒女私情?再說將來晉王妃必爲太后黨族,難道不立秦氏爲後,反倒要立她爲後不成?江內侍,你確定你不是太后安插在我身邊間佃?”
江迂:!!!
好吧,他知道大王最後一句是玩笑話,他不與大王計較。
不過晉王妃必爲太后黨族?那可不一定!
只不過江迂這時也懶得與晉王爭辯,誰讓他這主人直到現在還心心念念,打算成全蕭九郎與準王妃?
其實也不需擔心,大王之所以這時覺得秦氏可爲皇后,那是因爲武威侯爲功臣之一,大王壓根沒想到將來王妃自己就是一大功臣,大王既然對秦氏都願厚待,更何況有救命之恩的柳十一娘?相比秦氏,柳十一娘非但有京兆柳撐腰,還有瑩陽真人、長安五子等等靠山,智計容貌品性家族,無論哪一樣,都能把秦氏比進塵埃裡,那位若不能母儀天下,他便將江字倒過來寫。
這麼想着江迂便不再灰心喪氣了,立即打起精神籌備晉王納妾之事。
秦氏好歹也爲孺人,雖然不經明謀正娶入門,但也不同於尋常姬妾將人悄無聲息接入府裡就算了事,依慣例,晉王府也需得向武威侯府交付聘財,酒宴慶賀也必不可少,宗室自然都要邀請,太后還特意交待了邀請世望,也算給足武威侯府顏面。
這也是晉王立府以來首回喜宴,江迂自然不會掉以輕心。
賀燁卻不管江迂如何操忙,他好不容易得準解除禁足,自是要迫不及待去平康坊尋歡作樂,這才符合他一貫作風,於是在接下來的這段日子幾乎是長住平康坊別苑,就沒怎麼回過晉王府,朝堂上更是難見這位的身影,只不過汝陽王賀淇聽說賀燁納了秦氏爲妾,自以爲奸計得逞,也沒有再針對賀燁,晉王缺席宗政堂纔好呢,否則時常與他爭執,那纔是煩不勝煩。
又說十一娘,因爲九孃的及笄禮告假返家,這回倒是得了足足半月閒睱,原本心情是很愉悅的,但才一回家,卻被柳七娘堵了個正着。
原來韓東考取進士之後,柳七娘便熱切期盼着十一娘返家,好打聽一番夫君授職事宜,哪曾想十一娘一連數月未歸,吏部也並沒有傳來任何佳訊,這讓柳七娘心急不已,一得十一娘返家的消息,哪裡坐得住,迎去內宅屏門處,一見十一娘,便笑容滿面地上前拉了她的手,好一番噓寒問暖。
十一娘只好耐着性子與七娘周旋。
總算涉及正題,十一娘並不諱言:“姐夫那首詩作,我早已呈上太后過目。”
……
就這麼完了?
柳七娘沒有等到她所期望的結果,臉上的笑容終於一點點減退了:“十一妹,自從你歸來長安,我憐惜你生母早喪,對你可一貫包容,就這麼一點事,你卻不願幫忙,真真辜負了我多年善待。”
十一娘也斂去笑容:“還望七姐體諒,我雖受太后幾分親厚,有幸長伴左右,但實在不能干涉朝政,七姐所託我也不敢慢怠,姐夫詩作的確已然上呈,卻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姐夫纔剛考中進士,授職一事大不用如此心急……”
她話未說完,柳七娘已經站了起身:“十一妹之意我明白了,十一妹是大忙人,不敢更多耽擱十一妹時間,十一妹自便。”
居然如此生硬地下了逐客令,顯然不願再多廢脣舌。
十一娘默默行了禮,也是轉身便走。
她將太夫人、蕭氏以及九娘視爲親人,那是因爲太夫人以及蕭氏母女待她的確親厚,對柳七娘卻從來沒有多少親人情誼,交善也好交惡也罷,她並不怎麼注重,也不值得爲柳七娘的態度鬱懷。
便去見韋太夫人,還是略微提了一提這事:“七姐早前向我打聽姐夫授職之事,因我直言無能爲力,七姐似乎有些惱怒。”
“不要管她。”太夫人顯然對七娘越發失望:“嫁人之後,她脾性越發不好,你阿耶上回不過提了一句欲讓東兒外放歷練,她便發了火,哭怨你阿耶偏心,不肯提攜照顧,你阿耶是一貫疼她,也被鬧得有幾分灰心,不願再管她夫妻二人之事。”
關於七娘的事十一娘不好多說什麼,轉而問起了婷而,太夫人又是一聲長嘆:“這孩子當真不幸,不但有那麼一個涼薄世父,舅父也不是什麼好人,外王母雖然疼她,卻又懦弱糊塗……她這回獨自返京也是逼不得已,險些被她舅父算計,嫁給了個身患惡疾命不長久之紈絝子,因爲這事,霍邑柳倒不依不饒,遣人來逼婷而回去履行婚約,被我斥退,又叫囂着要將婷而姐弟二人除族,還是五郎走了一趟太原,讓族長出面,才解除了這樁婚約,霍邑柳也不敢再鬧,但婷而因此心存愧疚,自認虧欠咱們良多,不肯再爲姻緣一事讓我煩難,聲稱只要謙兒將來考取功名,她也算無憾了,到時尋處閹堂清修,再不肯連累親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