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寶珍自不知道太后的一番動作,竟然在外頭引起了這樣的誤會,她心裡還喜滋滋的琢磨着自己認識的人裡可有適合小舅舅的人選。
“其實母后這樣費心倒也不全是爲了小舅舅,五弟的婚事也是不能再拖了。”說着周寶珍擡頭看了蕭紹一眼,繼而又低頭撫弄着手中的帕子“前些日子五嬸嬸進宮來看我,說再過兩月八妹妹就該及笄了。”
蕭紹等了半響卻不見下文,擡眼看過去就見一雙秋水明眸正在燈下眼巴巴的看着他,前後一想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句話也就明白了,當下笑到:“珍姐兒,你如今也長本事了,對着表哥說話也學會半含半露了。”
周寶珍聽了這話全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當下嘻嘻一笑,繼而小嘴一撅將難題丟給了蕭紹:“其實我也爲難呢,說起來八妹妹從模樣到性子都是極好的,可再一想我們周家的好姑娘合不能全嫁給你們姓蕭的吧,阿——”
這話還沒說完呢,周寶珍就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自己不知怎的就趴在蕭紹腿上了,接着臀上被人不輕不重的打了幾下,就聽男人帶着些戲謔的聲音響起:“我們周家?我倒不知道珍姐兒你是那個周家的?”
周寶珍心下暗自叫苦,好嘛說錯話惹的表哥犯了小心眼,她掙扎着起身伸出兩隻胳膊摟上男人的脖子就撒起嬌來:“好啦,好啦是我說錯話了,表哥你大人大量不要同我一個小女子計較啊——”
夫妻兩個嬉鬧一陣子,周寶珍直到被人抱起扔到了牀上,她一個翻身笑着向牀裡滾去,男人一揮手明黃色的牀帳便落了下來,昏昏沉沉間周寶珍到底也沒弄明白這事表哥究竟是個什麼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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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寶珍同太后說起家宴的事,老人家年紀大了自然希望兒女繞膝,婆媳兩個高高興興坐在一處商量起來。想着延福宮中的景緻和如今的天氣,周寶珍便提議將家宴擺在湖邊的枕霞閣裡,霞光湖裡的荷花前幾日已經開了,到時候在湖邊點上一圈宮燈既吃宴賞景兩不誤。
“你想的很好,就依你吧。”其實對於吃什麼在何處吃太后並不介意,她心裡惦記着許久未見的小弟弟“也不知你小舅舅這會兒到宮裡沒有,這說起來我已經有好幾年沒見他了,也不知你們外祖父在身體怎麼樣了。“
“母后且安心,若是小舅舅進宮表哥那兒勢必會讓人來告知您的,至於外祖父雖說多年未年,可兩個舅舅都時時有信來,他老人家雖然年歲大了,可自回了南邊身子倒是一日好似一日呢。”
自從母親走後,父親便一直想回南邊去這太后是知道的,如今大仇得報心他老人家的心願得償,她當時害怕父親會這口氣一鬆就這麼去了,好在當時大哥當機立斷舉家南遷回了故鄉,果然父親的身子竟然沒有垮且越發癯爍。
“只可惜如今南北相隔想見一面卻是難了。”周寶珍對於外祖父和大舅舅一家沒有一起回京總覺有些遺憾,且看外祖父的態度此生大約都不會來京了,也不知在他老人家有生之年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
太后微微一笑眼中似有惆悵又似帶了些釋然:“珍姐兒,到了你外祖父這樣的年紀就讓他隨心所欲吧。”
“您說的是。”周寶珍含笑答應下來,外祖父雖任前朝首輔多年,然而他與前朝正元帝之間似乎有不能言說的恩怨,他苦心綢繆多年,這件事似乎從當初他將長女嫁與還是藩王世子的太上皇,甚至更早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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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夫人昨夜就接到了宮中的旨意,知道自己的小兄弟今日就到京了,說起來比起早早出嫁的太后,倒是柳夫人同這個小弟弟的關係更親近些,好不容易有個孃家人進京,柳夫人心裡自然是高興的。
說起來如今這國公府也甚是冷清,老國公爺夫妻多年來一直住在別院裡極少回京。國公爺遠在西北,公主府雖然沒了,可宅子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皇帝並沒有收回,柳夫人體諒兒媳婦的在處境,暫時也沒有要求小夫妻搬回來。至於絡姐兒如今一直跟着大長公主,人家畢竟是親母女,被迫分開這些年好不容易團聚,柳夫人多半時候也是避着的。倒只有長媳魏綰日日在跟前伺候着,如今她也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婆媳關係倒比前些年好上了許多。
魏綰知道婆婆要進宮,一大早趕來伺候,進門便笑到:“母親今日氣色好,想必是小舅舅進京您心裡高興的緣故。”
柳夫人坐在鏡臺前,身後是四個捧了衣裳的丫頭,她從鏡子裡見到進來的長媳,便笑說到:“你來的正好,你們年輕人眼光好,幫我看看今日進宮穿哪套好。”
“母親這話可真是羞死我了,這滿京城誰不知道您的眼光一向是頂好的。”
話雖這麼說着,可魏綰腳步卻也沒停,將四身衣裳一一看過了,薑黃色繡折枝玉蘭花,醬色寶相花,秋香色千瓣菊花紋和真紫色纏枝牡丹花式樣。魏綰心下暗暗思索一陣,便指了真紫的那一身說到:“母親,今日進宮見太后又是小舅舅進京,就穿這一身吧又富貴又雅緻。”
柳夫人心裡也屬意這一件,可看着那衣裳又猶豫到:“我這個年紀穿這顏色會不會太花哨了些。”
魏綰那裡看不出婆婆的心思,伸手從托盤中捧起那套衣裳奉到婆婆跟前,笑到:“這顏色花樣,年歲小的人又哪裡壓的住,也就母親您這般的身份氣度才配穿。要知道紫色可是最挑人的,您膚色白皙,穿這個最相宜,再有媳婦記得這料子還是娘娘特意賞下來給您的呢,若失不穿豈不是白費了娘娘的一番孝心。”
“你呀你呀,什麼時候也學會了油嘴。”柳夫人被媳婦哄的高興了,心想着孩子這麼些年總算是磨出來了。
“夫人,五夫人來了。”
婆媳兩個在屋裡說話,就聽丫頭報說五夫人過來。
“也不知五嬸這會兒過來有什麼事,媳婦先出去看看吧。”魏綰將手中的衣裳放回托盤裡,回身對婆婆說到。
“行,你先替我招待着,別怠慢了。”柳夫人若有所思點頭讓她先出去了。
五夫人的心事魏綰不知道,可柳夫人卻是知道一點的。只是同皇后一樣,這事她也一時沒有拿定主意,八姑娘確實是個好孩子,不論是出身,樣貌,還是教養那都是一等一的,憑心而論五夫人的想法也不全是不可行。只是周家如今的情形已經夠惹眼的了,然而八丫頭畢竟不是他們這一房的,若從她嘴裡說出個不字,倒真像是他們這一房容不得人了。
“大嫂,咱們這麼多年的妯娌我也就不跟你拐彎抹角了,”果然五夫人一見了柳夫人彼此寒暄之後就進入了正題,“我也知道這事讓您爲難,可宛兒也是您看着長大的,真是一個好孩子我也實在是不忍心埋沒了她。今日我也不叫您爲難,您只要把孩子帶進宮去讓太后她老人家看看,至於其他就看着孩子的造化吧。”
五夫人把話說到這份上,柳夫人倒不好再說什麼了,只點了點頭說到:“弟妹咱們都是做母親的,我自然明白你的心。只是你也知道皇家不比別家,不過宛兒這孩子確實是萬里挑一的,不論結果如何將來總有她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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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果然沒有將柳若柏留在書房太久就放他往慈寧宮來了,然而看着底下跟在自家小弟身後行禮的小男孩時,太后還是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若柏,着孩子是——”太后看着那孩子與自家弟弟極爲相似的眉眼,既驚且疑一時竟不知該做何反應。
已過而立之年的柳若柏任風姿更勝從前,拋去了年少青澀,寶光內斂灼灼其華,舉手投足之間多了幾分灑脫落拓,不同於太后的驚疑,他的神情卻要坦蕩自然許多:“回太后,這是臣的長子,柳落燁。”說着他回身,神態溫和的朝身側的小男孩招呼到“燁兒,還不上前見過姑母。”
那孩子大約五六歲的模樣,生的眉眼精緻英氣,氣質很是沉穩,聽父親招呼他從容上前,躬身一禮,嗓音清脆帶着些童音口齒卻異常清晰:“侄子見過姑母。”
方纔已經行過國禮,如今再行家禮一套動作下來竟是分毫不錯,可見是被用心教導過的。太后到底是經過事的人,儘管心中有疑問可面上卻半分不露,況且也確實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好孩子,到姑母這兒來。”太后含笑招手,柳落燁往自己父親那兒看上一眼,見對方點頭這才舉步往太后跟前站了站。
“好孩子,你別怕,告訴姑母你今年多大了,平日在家都做些什麼?”太后拉了柳落燁的手,細細往他臉上看來,心下一嘆這樣貌就是想做假也是不能的,只不知這孩子的母親是誰,她之前一點消息也未得,顯見得不會是通房之流生的。
“回姑母的話,侄兒今年六歲了,之前一直在家跟着祖父讀書。”
太后聞言有些驚訝的看着弟弟問到:“這孩子竟是跟着父親唸書的?”
“是,承蒙父親不嫌棄願意給這孩子啓蒙,所幸他還不算笨沒有辱沒了他祖父的名聲。”柳若柏說起兒子的口氣隱隱帶着驕傲,顯然是看重並喜愛這個孩子的。太后在心裡琢磨着也不知這孩子的生母是個誰,如今還在不在,不過因着這孩子,原先相中的幾家小姐倒是不合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