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無窮無盡的,白茫茫的雪原。
忘卻了一切,沒有盡頭、沒有目標、沒有止境的行走着。完全模糊了人的時間觀念,足以凍結一切希望與絕望,讓人的意識歸於無的“失能法術”。
但這隻能停滯弗拉基米爾不到兩秒的時間。
他的身上突然再度綻開了三四道新鮮的傷口……整個人猛然間從幻覺中醒來。
可就在這耽擱的一秒多的時間中。
維克多已然用“霜語”完成了詠唱:
“凜冬即爲苦難之季——”
狂暴的極寒風暴以他爲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擴散而去。
這風暴對牆壁與塞利西亞沒有半分傷害。
但卻讓弗拉基米爾身上的傷口中綻出了一朵朵的冰之花。他的身體眨眼間開始晶化、破碎。
——若是用遊戲語言敘述。
這便是以“已損失的生命”造成百分比真實傷害的羣體斬殺法術。
對於擁有“受難”之要素,能將自己身上的傷口擴散至世界的弗拉基米爾來說……這是最爲有效的法術。
然而就在下一刻。
周圍的極寒風暴瞬間止息。
出現在弗拉基米爾身上的冰之花,也如幻覺般完全消失不見。
一道無形的領域,以弗拉基米爾爲中心向周圍展開。
下一刻,暗灰色的氣息覆蓋維克多全身。
鮮紅色的裂紋從他體表浮現——
但它們僅僅只是切掉了一部分的詛咒,甚至尚未破防。
維克多的身體突然消失,在後方不遠處出現。
他警惕的試圖捲起凜冬之風、寒風破碎,試圖撐起冰盾、冰盾破碎。
而維克多伸手拍向牆壁,金屬質地的牆壁突然蔓延出一道密密麻麻的柵欄、將他保護了起來。
而這柵欄反而沒有什麼事。
“能夠禁絕【霜】之要素的咒物……你還真是有備而來。”
維克多第一次皺起眉頭:“這個世界不可能存在這種東西。”
“所以它不是咒物。它也不是這個世界的造物。”
弗拉基米爾卻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沒有追擊、只是平緩的說道:“告訴你也無妨,它來自夢界的深處,一個不存在‘凍結’與‘霜雪’等概念的異界。我將那個世界破壞,得到了它的【夢之髓】,提煉到了這一概念。”
“……破壞夢界?你什麼時候有了這種本事?”
“我自然沒有,但蠕蟲有。只是深入夢界,打個座標而已……將世界餵給蠕蟲,就能得到世界的殘餘,夢之髓、咒能、賢者之石……亦或是別的,什麼都可以。這只是划算而公平的交易,而不是獻出忠誠。”
弗拉基米爾注視着維克多:“你要加入嗎,老朋友?你們精靈不都信仰這‘非蛇之蛇’嗎?不是蠕蟲教那些尋門而不入的愚昧之人……只要你想的話,我就可以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蠕蟲。”
聞言,維克多的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
他沉默了許久,才皺眉道:“你放出了蠕蟲?你是怎麼做到的?”
“不是我‘放出’了蠕蟲……它從未被封印。蠕蟲是變之獸,它是一種概念。它無法被封禁、也無法被消滅。
“只要這個世界仍在變化、世界就註定趨向於混亂、走向消亡。什麼東西都是如此,這是誰也無法阻止的事,是終至的宿命。”
全身滿是傷痕的老人瞥了一眼塞利西亞:“我原本想要阻止她說出這件事,但結果卻還是由我自己說出來了。
“現在想來,我不該那麼顧念舊情的。如果將她乾脆利落的殺掉再離開,在你出現之前就把事情解決的話……”
“——等一下。”
維克多打斷了他的話。
他反問道:“弗拉基米爾——你不知道蠕蟲是以世界爲食的嗎?”
“那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弗拉基米爾平淡的答道:“那是別人的世界,不是我的。”
他直視着這位昔日的老朋友、老同事……也是自己進入冬之手時的老師,一字一句的答道:“戰爭也只不過就是殺人而已,但紅騎士甚至能成爲正神;貿易也不過是用更委婉的手段,從他人手中掠奪資源,銀爵士卻會受人愛戴。
“你們精靈昔日入侵雅瑟蘭大陸,無論如何美飾、無論你們遭遇了何種苦難,對於雅瑟蘭人來說,這就是一場侵略殖民戰爭。而你——你就是當年的親歷者。
“你們早就不乾淨了,還在說什麼呢?”
弗拉基米爾反問道。
“昔日的惡魔們曾發起【奪天遠征】,我又爲什麼不行?他們以武力破壞世界,取其核心……我沒有那樣的力量,就將世界餵給蠕蟲。最後分到我手上的,比去找那些惡魔們分到的還多,這難道不是理智之舉?
“你也知道,【非蛇之蛇孽生於天車御手的屍骸,吞食世界以生變】。天車行於升與變之道,而蠕蟲是變之獸。它也可以算作天車的一部分。你侍奉天車的‘升’之道,我侍奉非蛇之蛇的‘變’之道,我們不應該算是一夥的嗎?”
談及自己的行徑,弗拉基米爾臉上沒有任何羞愧之色。
維克多沉默許久。
他擡起頭來,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們的確曾經侍奉非蛇之蛇,我們也的確曾經入侵了雅瑟蘭大陸。精靈因此而衰敗,就是我們的宿命。正是因爲我曾犯下不計其數的罪過,所以我纔會在這裡贖罪。
“蠕蟲爲銜尾之蛇,它啃食的世界越多就越貪婪。蠕蟲既然生於我們的世界、生於我們的貪慾……我們就有責任控制、壓制蠕蟲……”
“——別搞錯了,維克多。”
弗拉基米爾打斷了他的話語。
“蠕蟲再貪婪,啃食的也是別人的世界,如果不希望有來自異界的入侵者,就把他們啃的乾淨一些就是了。這與你們不想被活沙漠吞噬,就入侵雅瑟蘭有什麼不同?”
“爲生存而戰,與爲了貪慾而戰,從根本上就是不同的。更何況……我從未否認過,那場戰爭是錯誤的。”
“但我可不認爲那是錯誤的。人之所以高貴,就在於人有慾望。所以我才能抵達黃金階……我循慾望而行,有錯嗎?”
弗拉基米爾答道:“蠕蟲是被無法封印的,它遲早會脫困;如同世界只要存在變數,就終究會衰敗。既然如此,我們加速一下這個過程,來換取現有的利益又有何不可?”
“——那麼,既然人遲早會死,你不如現在就死一下?”
安南同樣平靜的聲音,從通道口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