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幾層的情報……”
安南挑了挑眉頭,有些認真了起來:“是怎麼說?”
“因爲我尚且不知道,陛下您對我的瞭解,到了什麼程度。”
腓力笑眯眯的說道:“我可不想在閒聊的時候,不小心把您還不知道的事一併漏了出去。我吃不吃虧另說,關鍵是您會不會信……要是我泄露了關鍵情報,結果您還沒相信。
“這樣您不樂我也不樂,就不太好吧?”
“……我還要對你有什麼程度的瞭解?”
想要交換情報?
倒也可以。
安南嘴角上揚:“我知道你在諾亞建國前,曾經是個精靈——這個程度可以了吧?”
“……嘶。”
腓力王子有些誇張的倒吸一口涼氣。
他拿起傭人剛端上來的一盤烤肉。
毫不客氣的用手抓起一大塊多汁的肉,塞在嘴中用力的咀嚼着。
與此同時,他點了點頭奉承道:“啊,那當然可以了……不過,該說不愧是您。我竟然沒有感到多意外。
“倒不如說,這種程度的話,您應該就會相信我說的話了。我作爲精靈時的所見所聞,可比‘聽人說的話’要可信多了。”
聽到這話,維克多挑了挑眉頭。
但他什麼都沒說。
“從頭開始說吧……愷先生的真名,叫做喀戎。”
……喀戎?
安南心中一動。
他記得這個名字——雖然不是這個世界的。
喀戎的另一個譯名是“凱隆”。
古希臘傳說中的半人馬賢者,據說是海格力斯、阿喀琉斯、伊阿宋、俄爾普斯、埃涅阿斯等英雄的老師……俗稱馬老師。
擱手遊裡大概是四星的程度……
“他是馬人嗎?”
安南隨口發問道。
對安南來說,這只是簡單的聯想……可聽到這話,腓力反倒是愣了一下。
他欽服的點了點頭:“不愧是陛下,對這種冷門的人物也有了解。
“看來我這次是得拿出來點有分量的秘密,才能滿足您的胃口了……”
“比如?”
“比如說,喀戎大師昔日是被皇帝親手封印起來的。這並非是因爲喀戎大師是什麼不可饒恕的惡徒……但喀戎大師的確揹負着不可饒恕的罪。”
腓力王子臉上的笑意變淡了許多:“您應該知道咒能吧?”
“當然,”安南微微皺眉,“難不成你想說,咒能技術也是喀戎大師發明的不成?”
雖然他不知道喀戎到底有什麼功績。
但這個時候多說一個“也”,無論是對是錯都能毫不露怯。
“那倒不至於。”
腓力很快答道:“但在咒能技術被封存銷燬之後……喀戎大師卻憑藉着記憶,將已經被銷燬的咒能技術重新記錄了下來。
“我非常敬重喀戎大師——他的功績,足夠讓所有的精靈與馬人都爲之欽佩。但我依然認爲……至少從結果論上來判斷,我個人認爲,至少喀戎大師的這項行爲是莽撞的、錯誤的,並且給整個世界都帶來了嚴重的後果。”
談論到喀戎的時候,腓力的用詞非常謹慎。
“——因爲在那之後,記錄着咒能技術的書籍就失竊了。
“喀戎大師將這件事與皇帝陛下坦白,並表明自己想要使用【第六相往世書】來抓捕犯人——我想您應該也知道,能夠抵達未來的【第六相往世書】,原本就是應該由擁有‘第一史視覺’的馬人來使用的。
“但是皇帝陛下拒絕了喀戎,並將其進行了審判——以罪人的名義,用【煙霧鏡】將喀戎大師封印了起來。這是‘唯有王者才能進行決斷’的緩刑,意圖是讓後人根據造成的後續破壞,來判斷究竟是監禁、死刑亦或是釋放。
“但這個封印,之前被我的父親所解開……但他很謹慎,只釋放了一半喀戎。
“而‘愷先生’就是他的化身。”
“爲什麼要專門跟我說這個?”
安南反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的確是相當具有分量的秘密——恐怕在精靈中知道這件事的也不會有太多。
但他反而有些疑惑……
這是想利用安南來幫忙對付愷先生嗎?
腓力也應該知道,這種程度的言語,根本不可能動搖安南吧?
“我想陛下您應該也知道……我曾信奉腐夫,也信奉持杯女吧。”
腓力咀嚼着食物,緩緩說道:“但您或許不知道,與此同時我也信奉着銀爵士,而我還信奉着悲劇作家。”
不,我的確知道你信奉悲劇作家。
安南心想。
因爲他在噩夢中,曾經見到腓力手下的人使用悲劇作家的儀式——那個“命運的偉大獵殺”,就是悲劇作家領域的儀式。
不過他還信奉銀爵士……這個安南倒是不清楚。
畢竟關於腓力的情報,可就是銀爵士告訴安南的。
“想必我的秘密,都是銀爵士告訴您的吧。”
腓力毫不畏懼的答道:“可能還有【第四史論】的情報……不,應該是一定有。
“畢竟您是天車——從克勞斯那個蠢貨爭奪【天車之書】失敗後,我就已經放棄了與您爲敵的想法。畢竟命運乃天車之轍。”
他正色道:“我想您也應該判斷出來了……我是一位泛信徒。我與多位神明達成過交易,銀爵士將我的情報告訴您,也是我與銀爵士交易的一環——我出售了我的‘背叛權’。
“也就是說,任何人都可以在合同與契約上背叛我。而我自願放棄請銀爵士追責的權利。所以諾亞他才能夠在銀爵士的注視下,光明正大的抹除關於我的一切記錄……
“而我也與悲劇作家達成過交易,來換取知識和情報……我終將死於一場盛大的悲劇之中,這是我已被確定的命運。
“我無意繼續重生下去,我承諾我的生命將於這一世結束。也請您相信我的智慧——至少在這個即將混亂起來的時候,讓我來繼承王位、會比卡芙妮更好。她還很年輕,才只有十幾歲,即使是到十年之後也才只有二十出頭……這個時候由她繼位,一定會帶來混亂。
“我也承諾、我不會留下任何後代。並在我死後,將王位傳給卡芙妮。如果陛下您想要摘下我的人頭,這個機會我也可以給您……只要給我十年的時間就好。”
腓力咀嚼着肉,臉上露出一個很有誠意的、近乎謙卑的恭敬笑容:“我無意與您對抗,也不奢求您的支持。但只要您不是我的敵人……很多細節我們都可以談。”
“——但你還是沒有解釋,爲什麼你會告訴我關於喀戎的情報。”
安南的手指輕敲扶手,微微眯起眼睛輕聲說道:“比起你的秘密來說,我更想知道這件事——不要轉移話題。”
可他越是這麼說,安南越是覺得重點在前半截——後面的這些情報,反而像是爲了遮掩秘密、分散安南的注意力而掏出來的誘餌。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裡一定有問題。
前面莫名其妙說了一大堆,但就是不暴露“他到底想做什麼”。
而後面突然自爆,說出了一堆秘密。
這就像是爲了讓安南默認“前面也都是正確的”一樣。
聽到這話,腓力突然頓了一下。
而在這時,一直沉默着在旁邊聽的維克多卻突然開口:
“——因爲他開始的時候就撒謊了,陛下。
“雖然大概是擔心您會去事後調查,所以只有一句。甚至與真相相比,只是調換了順序……卻讓事情聽起來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在腓力的注視下,維克多開口道:“喀戎大師昔年的確曾被煙霧鏡封印在了一段故事中,也的確被皇帝判爲罪人,喀戎大師也的確向皇帝申請了偉大級咒物的使用權限。
“但那是在喀戎大師追回犯人後,自願進入的封印,而非是由皇帝來親自執行。
“因爲喀戎大師從未來回來之後,就趕上了帝都的陸沉。他使用了煙霧鏡的力量進行自我封印,反而從中活了下來。”
維克多注視着面色突然變得難看起來的腓力,面不改色的平靜答道:“至於他爲什麼提起這事……
“我想,他應該是想要讓陛下您替他取回‘封印着喀戎’的那段故事的物質載體。或者想讓您替他去問喀戎大師一些事情……因爲喀戎大師一眼就能認出他人的靈魂本質。
“而喀戎大師可能是這個世界唯一知道‘爲什麼昔日雅瑟蘭帝國的帝都會突然陸沉’的人了。
“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
維克多望向腓力,嘴角微微上揚:“有另一個傳言是,‘喀戎大師的真理之書還沒有全部耗盡’……你或許是想要那個,對吧。
“認識喀戎大師、能夠知道這種程度的情報、名字叫腓力……我大概知道你是誰了。”
維克多有些懷念的說道:“你是‘雄辯者’腓力·弗拉梅爾吧。你居然成爲了超凡者,還活到了這一紀……
“可你怎麼變成了……這幅樣子?”
他眉頭緊皺,發自內心的嘆息着。
聽着維克多的話,腓力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
他的右手緊緊握着那塊肉、宛如石雕一般一動不動。
他像是想要說什麼,嘴脣微微蠕動了一下,但最後還是一言不發。
——安南從未見過腓力王子露出過如此灰敗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