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見過冰雪中追擊獵物的狼羣,就會發現現在的情景是多麼的相似。不同的是,追擊的狼羣此刻卻是數百之多,而獵物,卻只是徒步疾行的九個人而已。
北方草原馬此時已經換上冬季的鬃毛,不長但細密的毛髮是馬顯得有些臃腫但卻提供了南方馬沒有的低溫環境下的耐久能力。數百騎兵,清一色的草原馬,呼喝着揮舞着彎刀追來。
淒厲的寒風夾帶着冰晶讓人窒息,卻不能阻擋住追兵的腳步。
一枝花駕着卓不凡,其他人也是健步如飛,可是,他們的輕功身法雖然可以短時間內超越奔馬,但卻決不能如此持久。眼看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其中一人忽然大喊道:“將軍,先行一步!”。
不需要解釋,卓不凡明白他們做出的選擇,但是他依然一愣,剛出關不久,難道就要拼上老本不成。着急的張望,忽然發現遠處有一道石隘口,那是兩座小山中間一道狹口。那裡並不顯要,顯得太過平緩寬大,但卻是視線所及唯一可以依託的地勢。
“一起走!前面據守!”,風雪中根本說不了幾個字,卓不凡只是喊出這句話,便掩口喘息起來。
衆人隨即猛提氣力,再次加速,衝向了那個隘口。
後面的追兵看到獵物根本無法走脫,好整以暇的緩慢但不可阻擋的跟了上來,甚至已經可以隱約聽到韃子那哇啦哇啦的話語聲。
衝入了隘口,風雪被山勢阻隔驟然小了許多,衆人眼前一亮,卻原來這裡不只是一道隘口,而是在山後還有數座小山,連綿在一起,形成了一道並不險要但曲折婉轉的淺長山谷。卓不凡迅速看了看地形,隨即回身快速說到:“一枝花帶我前行!你等殿後拒敵,放十幾人進來,一枝花殺人奪馬!”
一口氣說完,很簡單但很完整的一個阻敵奪馬的計劃形成。後面的追兵已經接近,甚至已經可以聽到馬兒的鼻息聲。衆人毫不猶豫,當即分散開來。一枝花一提卓不凡,身形一閃,迅速消失在前面的山谷轉角處。七名高手也向內衝了半程,在最狹窄處一字排開,此時,才從各自緊縛在身後的包裹中取出了兵刃。彎鉤、三節棍、琉璃鐺、鐵尺劍,全都是奇門兵刃,其中最顯眼的是一把達肩重劍和一個鳥籠,而那譚腿高手卻取出了一副綁腿,綁在了小腿之上。
追擊的狼羣顯然沒有將獵物放在眼裡,絲毫沒有逢谷慎入的顧忌,只聽一聲吆喝,谷口一暗,當先十幾個身穿翻毛皮裘,口中和坐騎都噴着白霧的韃子衝了進來。
山谷中,七個人間隔相等卓然而立紋絲不動,恰好將去路擋了個嚴嚴實實,風雪越過山頭變得平緩,雪花落入山谷,被穿穀風一帶,再次驟然翻轉,經過七個人身邊。這七個人彷彿已經在這裡站立了很久,化作了山石,任何侵擾都無法擾動。
領先的韃子也被這意料之外的情況鎮住,勒住馬頭,遙遙大量起來。忽然,後面陸續衝入的韃子中間有人出聲叫嚷起來,同時指向了山谷內,那裡,一道明顯新生的痕跡在雪地上非常醒目。而面前這幾個人同剛纔追擊的人數也不相同。
韃子兵紛紛怒喝起來,原來這幾個不知死的傢伙是在掩護其他人逃走,那兩個逃走的人一定是漢人重要的人物。
很快,怒馬揚蹄,十幾個最先衝入山谷的韃子率先衝了過來,被戲弄的憤怒和恥辱定然要用血來平息洗刷。
七人紋絲不動,韃子策馬衝鋒,雙方迅速接近,有如利箭就要釘入靶標。
就在雙方即將接觸的剎那,韃子兵面前忽然一空,迎面只有風雪滾面而來,彷彿從來就沒有什麼東西攔在那裡。
馬上的韃子兵一愣,回身看去,驚異的發現那七個人依然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似乎也從來沒有異動過。這時,後面的韃子高聲呼喝,這十幾名韃子本來開始減速,聞言再次策馬加速循着地面的痕跡衝入了山谷,很快同樣消失在轉角處。
大隊的韃子人多勢衆,發一聲喊,直接集體衝擊過來,這七個不知好歹的漢人蠻子,直接踩成肉醬吧。
這一次,七個人終於有了動作,忽然一聲齊聲長嘯,奔在前面的幾匹馬驟然受驚急停然後人力而起,騎術高超的韃子騎手居然如此也沒有落下馬來,死死抓住繮繩,但卻有幾人直接將馬墜翻仰倒,重重砸入積雪中。
空中飄飛稠密擋人視線的雪花被嘯聲激盪倒飛,七個身影就在這翻飛的雪花中直直迎面衝入了怒奔而來的馬羣。
弧形刀光一閃,那是雙鉤一側一翻,應聲兩團黑乎乎的物件沖天而起,灑下無數鮮紅的雪花,那失去頭顱的騎手依然還在策動着坐騎衝了過去。
一聲風嘯,一道閃電般的黑影拔地而起,一截三節棍就如同趴伏在路面上的蠍子發出致命的襲擊,一個韃子騎手一聲悶哼,直接倒飛而起,仍在空中已經狂噴鮮血,彷彿體內的血液已經厭倦了終年循矩蹈規的約束,全都要出來透一口氣。
琉璃鐺所過之處,飛濺起的不僅是煙花般的鮮血,還有大塊的血肉,直接被從肢體上撕離的新鮮血肉,鐵尺閃動間不見兇狠的刀光,每一次吞吐卻都發出一聲喉結碎裂的輕微聲響。
比較奇特的就是那大的嚇人的重劍和那看起來怎麼都不像兵刃反而有些搞笑的鳥籠。
那重劍主人五短身材粗壯低矮,連他衝擊的姿勢都是非常奇特。居然是轉着圈的,如同在跳一個奇特搞笑的舞蹈一般,從第一步衝擊開始就是如此,而且,旁邊的兩位同伴居然也是跟他拉開了一定的距離。等衝入了馬羣,整個人已經變成了陀螺一般,不過這個陀螺卻帶着一圈可怕的寒光,那高過他肩頭的,厚重可怕的重劍,此時已經化成了一圈刀光。所過之處,不管是人還是馬,不管是圓木盾還是堅硬的兵刃都被這刀光一分而過,絕沒有半分的阻隔。兵刃盔甲被拋開就變成了廢鐵,而人或者馬被分開,出來了的就是熱血、白骨和肚腸。
這下韃子兵終於明白爲什麼這重劍手的同伴也跟他拉開距離了,跟這樣的對手相遇,誰都不想擋在那重劍的路上。可是,想要逃開卻是看到了一個,鳥籠。正是鳥籠,這鳥籠忽然就化成了無數分身一般,彷彿無論從什麼地方都會一頭撞上去似地,不僅僅是人有這種錯覺,就連那些馬,也紛紛慢了下來,好像也被幾乎就在眼前的旋轉的鳥籠花了眼。一些韃子兵此時已經從開始的不屑一顧變成了肝膽俱裂,有的人竭斯底裡的發出一聲喊,向着面前的鳥籠揮刀,但這彷彿幻影一般的鳥籠卻不只是幻影,幾聲慘叫彷彿同時響起,幾條手臂,抓着彎刀的手臂拋飛而起,遠遠地落在一旁的山坡上,然後裹着積雪緩緩滾下。
相比之下,譚腿高手反而是看來最弱的方向,手中空空的他似乎最沒有威懾力。低着頭,本就手無寸鐵的他反而特意將自己最危險的頭顱送來一般,雙腿連蹬,閃電般衝入了馬羣。馬上的韃子兵看準了比練習騎砍的木樁還要醒目的頭顱一刀就砍了下去。可是,沒有等到刀砍入骨的快感,眼前卻忽然出現了一隻腳。一隻穿着普通保暖皮靴,甚至可以清楚看到靴口那翻卷的白色羊毛。
“啪!”,不是別的什麼重擊聲響,就是那種一腳踢在一個西瓜上的那種脆響,帶着瓜瓤散碎的那種脆響。韃子兵沒有砍到對方的頭顱,自己的頭顱卻忽然變成了飛散的物件,這看似飄忽迅疾的一腳,效果居然如同百斤大椎一般。
七個人影,衝入馬羣的七個身影,彷彿拉成了七條直線的身影,帶起的卻是血雨腥風。漫天的風雪中,白茫茫的天地間,肆虐暴風雪中難得的溫馨避風港中,忽然就變成了散播着血肉之花殘虐着生命熱血的修羅地獄。
本以爲追到了可口的羔羊,沒想到追的卻是可怕的獅羣,對,獅羣,這些不是那些羸弱的大華漢民,而是西域草原可怕的西域獅,他們絕對不是普通人,不,他們一定是惡魔。這就是那名帶着幾名隨從在谷口指揮的韃子軍官此時的感受。
山谷中忽然靜寂下來,七個惡魔同時停下了手,身後,眼前,是已經被鮮血殘肢和內臟染紅的雪地,而在這血紅泥漿之上,是七個浴血的殺神!
韃子騎兵還在陸續涌入,可是全都被面前的場面震撼,不約而同的滿了下來。忽然,那韃子軍官眼睛眯了起來,兩側明亮雪面的映照之中,七個惡魔的胸口在劇烈起伏着。
不管是獵物的還是自己的鮮血,同樣會激起狼羣的嗜血天性。草原狼也有自己的驕傲,面對強敵,即便是面對地獄殺神,即便拼掉自己的性命也要將自己的利齒咬入敵人的身體。因爲他們知道,自己的犧牲將會讓同伴或者擊殺強敵的機會。
絕少動用的牛角號終於鳴響,所有的韃子騎兵彷彿忽然獲得了神奇的力量,一聲呼喊,張着幾乎要撕裂的大口狂叫着衝向面前這七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