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鋒獨垂萬古天。
這副畫與李末得到的那幅簡直一模一樣，筆觸，畫面，意境……就連施墨的濃淡走向都分毫不差，就好似複製出來的一般。
“陸樓主，這幅畫是哪來的？”
“這也是祖上傳下來的……就跟風雨樓一樣……”
陸秋娘款款而來，走到了李末的身旁，柔和的目光也是落在了那幅古畫之上。
“家裡長輩說，這幅畫是白衣劍仙的手筆……”
陸秋娘淺淺一笑，這種既無傳承考證，也無落款印鑑的古物，若是真得論起來歷，說什麼都可以，掰扯不清楚。
更何況，白衣劍仙的手筆，豈止凡俗，眼前這幅畫相對於天下八大妖仙的名號卻是顯得平平無奇。
要知道，那等存在，隨意一筆都可能蘊藏絕世劍意。
“白衣劍仙……那可是天下八大妖仙啊……”李末不動聲色，凝聲輕嘆。
“三百年前，白衣劍仙曾經來過我風雨樓，與黑劍坐而論道。”陸秋娘的美眸中閃過一抹自豪之色。
天下名樓無算，又有幾家能得妖仙親臨登高！？
“那這真是白衣劍仙的真跡！？”李末再次質疑道。
陸秋娘尷尬一笑，卻是道：“就算不是真跡，卻也勉強算是。”
“嗯！？”
李末一愣，不解其意，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什麼叫做勉強算是！？
“公子聽說過影骨嗎？”陸秋娘看出李末疑問，話鋒一轉，突然問道。
“影骨！？”李末若有所悟。
所謂影骨，意爲影射之骨。
古老歲月，高僧大德圓寂涅槃，肉身焚化，必有靈骨舍利，被視爲聖物，受香火供奉，示信衆禮拜，使善根增長。
影骨便是應靈骨而生，如影隨形，不離左右，兩者一模一樣，如出一轍。
影骨既能代替靈骨受持香火，必要的時候也能犧牲自我，保護靈骨。
這便是影骨的作用。
然而，靈骨與影骨，並非真身與替身的關係，也不存在簡單的真假。
彼身便是此身，此身便是彼身。
所謂影骨，非真亦是真，非假亦是假，真假入空玄，非一亦非異。
故而禪門有言，影骨非一亦非異，瞭如一月映三江。
“這難道……是‘影骨’嗎！？”李末神色微凝，下意識問道。
“這畫中的劍如果是真的……或許便是吧……”陸秋娘淺淺一笑，不置可否。
影骨之法，倒是在煉器一道上廣爲應用。
尤其是煉製聖兵，僅僅將絕品靈兵煉成【聖兵器胚】，便不知要煉廢多少絕品靈兵，耗費多少寶物和心血。
就像北涼顧家的顧臨淵，據說他爲了煉製屬於自己的【聖兵器胚】僅僅廢掉的絕品靈兵，便有十七件之多……至於其他天材地寶更是不計其數。
這也就是聖兵爲何珍貴的原因，僅僅打磨粗胚，便耗費巨大，也只有北涼顧家有這樣的底蘊。
正因如此，有些高手想要將常年伴身的法寶提升品階，衝擊聖兵，便會打造“影骨”，萬一失敗，還能以“影骨”犧牲保護。
不過這樣的“影骨”煉製起來難度也極高，天下間精通此法者更是屈指可數。
陸秋娘看着眼前的這副古畫，不由輕嘆，如果這畫上的劍是真的，她倒真得願意相信這是白衣劍仙所留，即便只是“影骨”而已。
可惜，它僅僅只是一幅普普通通的古畫而已。
“陸樓主，我有個冒昧的請求，不知當說不當說……”李末硬着頭皮開口道。
“公子看上這幅畫了！？”
陸秋娘心思何等玲瓏，一眼便瞧出了李末的心思。
“能否借我鑑賞兩天！？”李末尷尬地笑道。
“公子喜歡，便拿去吧。”
陸秋娘倒是極爲大方，直接將那幅古畫給取了下來。
“這……這太不好意思了……”李末搶手接過。
“公子若是覺得不好意思……等到來日名滿天下，那便拿出一件貼身之物留在我風雨樓……”陸秋娘接口道。
“名滿天下！？陸樓主太看得起我了。”
“未來皆有可能。”
陸秋娘淺淺一笑，又與李末寒暄了兩句。
眼見時候不早，李末便拉着顧長安起身告辭，此時此刻，他只想着趕緊回去，好好研究一下顧青衣贈予的那塊劍形玉佩。
“祖傳的畫都送人了？”
顧青衣靠着窗戶，看着下方街道上，李末漸行漸遠的身影，忍不住懂啊。
“那畫是假的……”
“假的！？”
“真是白衣劍仙的手筆，我家老爺子還能隨隨便便掛在這裡！？”
陸秋娘似笑非笑地看向顧青衣：“倒是你……堂堂顧家大小姐，深居簡出，不顯身形，連閨中密友都沒有幾個，今天怎麼跟兩個臭男人打得火熱。”
“你越發浪蕩了。”
顧青衣斜睨一眼，讓過陸秋娘玉臂的纏繞，凝聲輕語：“他們可不是普通的男人，尤其是……”
“李末！”
陸秋娘接口道：“黑劍傳人……他還真是黑劍傳人……”
想起剛剛風雨樓內的異象，陸秋娘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不少，嫵媚的眸子裡涌起一抹凝重之色。
“青衣，你們顧家和黑劍的恩怨我不說你也知道，你跟他走得這麼近可不太好。”
“無所謂……這麼多年了，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在這種希望面前，什麼宗族世家，血脈親情……統統都可以斬斷，可以捨棄……”
顧青衣響起剛剛那等身處異鄉之中的奇妙感受，腦海中便有無數靈光閃爍，停滯多年的瓶頸已然有了鬆動的跡象。
“你雖然出身高貴，乃是顧家嫡女，可是卻有反骨……”
陸秋娘深深看了顧青衣一眼：“鑄劍大祭之後，聖兵煉成……未來百年，整個顧家……甚至整個北涼都可能是顧臨淵的天下……”
“你應該知道……你這位兄長的天賦有多恐怖。”
顧臨淵，號稱北涼顧家血脈的巔峰結晶，他的機緣自然不必多說。
年紀輕輕便已經修成【真息】，這樣的成就放眼天下都屈指可數，更不用說他這次將要打造的聖兵非同小可，否則北涼顧家也不會如此大張旗鼓，舉行【鑄劍大祭】，爲他平添聲勢。
“顧臨淵的天下！？”
顧青衣眸光微凝，幾乎化成一線，下意識看往李末遠走的方向。
“這個男人若還在涼州，一切便有變數。”
“你跟他認識才多久？竟然如此看好他！？”
陸秋娘眉頭微挑，神色變得古怪莫名，這樣的顧青衣她可是從來都未曾見過，就好似被人洗腦了一般。
“你剛剛不是說了嘛……未來皆有可能。”顧青衣凝聲輕語，一步踏出，便化爲一道劍光，破空離去。
……
傍晚，李末和顧長安回到下榻之處，卻未曾見到解琵琶。
這些日子，她和夏蟬鳴打得火熱，多有來往。
據李末所知，早在歸墟的時候，解琵琶和夏蟬鳴關係便極爲親密，經常同榻而眠。
尤其是解琵琶，對夏蟬鳴多有照料，凡事都會爲她出頭。
如今，兩人重聚，往來不分晝夜，也在情理之中。
“老顧，這次搭上顧青衣這條線，總算沒有白跑一趟……”
李末對於今日的收穫可以說是滿意至極。
“我怎麼感覺你沒安好心……你對顧家的【鑄劍大祭】熱心得有點過頭了……”
顧長安已經逐步適應了李末的節奏，狐疑地盯着他。
“我要提醒你，我們現在可是顧家的眼中釘，肉中刺，把我們揚成灰的心思都有了……”
“他們家的【鑄劍大祭】是給顧臨淵煉聖兵，不是給你……”
顧長安反覆提醒，按照他的猜測，一旦【鑄劍大祭】圓滿結束，顧家就應該騰出手來，收拾他們倆了。
“我知道……過兩天我們去觀禮。”
“什麼？你還要去觀禮！？”
顧長安雙目圓瞪，上前便要拉扯，然而李末轉身，卻已進了自己的屋子，緊閉房門。
昏黃的燭火下，李末將那幅【青鋒獨垂萬古天】給取了出來，趁着燈火，左右瞧了半天。
“當真是一模一樣啊……不會真是白老闆畫的吧……”
李末若有所思，可惜他那幅留在了青蟾城碧遊居，否則的話倒是可以拿出來，對照着看。
“只能回去應照了。”
李末將那幅畫卷收好，顯然，他根本就沒有還回去的意思。
嗡……
就在此時，一股可怕的波動從李末的體內傳了出來。
劍意濃烈，如驚龍盤踞，似雷霆震動，可怕的光輝在李末丹田處跳動。
“猴急……猴急……你踏馬比逛窯子的男人都猴急……”
李末白了一眼，心念微動，截刃便從他的體內跳脫出來，一時間引得虛空震盪，波動似如漣漪擴散，衝擊着李末的肉身。
如此恐怖的波動，哪怕是練出【靈域】的靈息巔峰強者，也難以承受，百步之內，血肉之軀便要湮滅化雲泥。
這便是如今的截刃。
它本就是絕品靈兵，屹立在靈兵巔峰之上。
另外，截刃隨着李末一路走來，不知吞滅了多少機緣，更是被李末以諸般功法祭煉點化，【地煞七十二變】，【八九玄功】，【黑天觀想經】，【不死蠶神功】，【九天應元雷部真經】，【真武玄功】……
這些玄妙法門，在豐富強大截刃力量的同時，也讓它變得幾乎沒有弱點。
毫不誇張的說，如今的截刃放眼天下絕品靈兵，都屬於王者級別的存在。
正因如此，它的恐怖，它的神芒，它的靈光……也只有李末可以壓制。
他的身軀，便是截刃的劍鞘。
“我知道你的機緣在這裡……”
李末凝聲輕語，眸子裡透着一絲擔憂。
截刃已經到了瓶頸，再進一步便是聖兵。
這個過程千難萬險，劫數重重，僅僅邁入【聖兵器胚】便是生死大劫，天人玄關。
聖兵器胚，就如同人死輪迴，重新進入胎盤，十月懷胎，一招分娩。
能夠投胎成功的機率微茫如塵，腹死胎中的可能更是大得超乎想象。
就像顧臨淵，靠着北涼顧家的底蘊，擁有那麼多前人經驗，爲了鍛造【聖兵器胚】也足足耗掉了十七件絕品靈兵，至於其他天材地寶更是不計其數。
這對於普通修行者而言，簡直是不可能承受的代價，哪怕是其他顧家嫡系血裔也沒有資格這麼敗家。
因此，許多人寧願擁有一件絕品靈兵，也不願意冒着風險卻打造聖兵。
這簡直就是在豪賭。
“一器成聖……幾乎沒有啊，我可不想冒險……”李末有些猶豫。
轟隆隆……
感受到李末的情緒，截刃猛地震盪，恐怖的力量甚至撕扯着李末佈下的靈息，整座小院都顫動起來。
“要死了……拆房子啊……”
李末擡手，狠狠壓制着截刃，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與瘋狂。
這是登天化龍的野心，百死不回。
李末知道，若是有一個能夠攀附絕頂的機會放在自己眼前，就算知道九死一生，他也會牢牢把握。
“好吧……”
李末看着截刃，就如同在看一個任性卻毫無辦法的孩子。
嗡……
就在此時，截刃一聲輕吟，發出了無比歡愉的波動。
“你先別急着高興，還不知道有沒有用……而且這只是很小的一塊……”
說着話，李末便從懷中取出了那塊顧青衣贈送的劍形玉佩。
嗡……
就在拿出來的剎那，一道靈光從截刃內激盪而出，投入劍形玉佩之中，一道道裂紋在後者表面浮現。
下一刻，那塊玉佩竟然猛地碎裂開來，內裡有精華流淌出來，好似玉液滾燙，竟是自主涌向截刃。
轟隆隆……
粘稠璀璨的玉液灌入截刃，一股恐怖的威壓盎然升騰，似如狂風怒海之中，真龍起伏于波濤，聲威震動千里。
與此同時，一陣陣碎裂的聲音從截刃內部傳來，劍身表面的金石質地，竟是開始崩解脫落。
一道巍峨的虛影在截刃身後緩緩浮現，那是一座荒山，不算高聳，不算巍峨，卻有着一股特別的氣息，輾轉紅塵，大罪臨身，洗滌衆生如律，青天大道亦如浮萍。
“青萍山……”
李末面色微變，他感覺到一股神秘的氣息從截刃之上反哺而來，滋養着丹田靈苗。
八大脈絡再度生長，靈光萬丈，由始及終。
這一刻，第九道脈絡終於在李末靈苗之上生長出來。
灰濛濛的靈息泛起斑斕光彩，煌煌如穹天大星，恆生不滅。
“九脈極境！”
李末一聲長嘯，他的力量獲得了翻天覆地的提升，他的身體亦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