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倒如懸棺,橫絕十萬荒丘,位臨玄陰龍脈之首,其勢稱王,足令萬千妖鬼。
三百年前,它的主人乃是名動天下的黑劍。
那時節,北邙荒丘總瓢把子振臂一呼,羣山響應,諸妖從臨。
北涼顧家號稱千年世家,當年都曾遭洗劫。
“這便是北邙山,果然氣象萬千,似幽冥葬地,又有大教靈韻……”
李末跟着將臣,擡頭願望,便見那高峰入穹霄,雲霧飄蕩,恰似妖雲森森,震怖人間紅塵,讓人望而生畏,然而親涉其中,卻也能感受到洞天靈府,仙道人家,十方鍾秀匯聚,八地福澤連綿。
如此奇異的山府之地,李末卻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到底是妖仙道場,果然不凡。”顧長安也忍不住讚道。
“天下八大妖仙,他們的道場,便是一方聖地,如古之大教,天下共敬。”將臣凝聲輕語。
北煞玄僵的道場,乃是北邙荒丘,古之真龍脈所化,陰陽相生,造化相成,妖仙氣象相輔。
自神宗滅法以來,像這樣的山府洞天,舉世難尋。
除此之外,像東海龍王的【東海龍宮】,浮屠樓主的【浮屠古樓】,西天古魔的【大雷音寺】……全都是兇名動徹天下的禁地。
“白衣劍仙的道場在哪裡?怎麼沒有聽說過?”李末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天下八大妖仙之中,白衣劍仙成名最早,來歷也最爲神秘……傳聞他來自一座古山,然而蹤跡渺渺,無人可知。”
將臣有意無意地看了李末一眼,他曾經聽北煞玄僵說過。
李末看似出身平常,起於微末,暗地裡卻那位名動天下的白衣劍仙卻是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實際上,八大妖仙的道場各有玄妙,其中名聲最大的還是【南明離皇】……”將臣沉聲道。
天下八大妖仙之一的【南明離皇】,她的道場乃是聲名顯赫的【大光明宮】……
傳聞,這座【大光明宮】又被稱爲【無量光明宮】,原本乃是大乾皇族所有。
九百多年前,神宗敕令鍛造,採九天神火,大陽之精玄煉而成,作爲皇族幽室,歷代以來,唯有皇帝敬天閉關可用。
然而,如今這座天下最富盛名的殿堂,卻成爲了【南明離皇】的道場,這讓外界傳言紛紛,從未停止。
“南明離皇……”李末目光微沉,若有所思。
當初,在京城的時候,李末從九號當鋪贖回那幅【青鋒獨垂萬古天】畫像時,順手將小狐狸帶了出來,養在東郊明居。
那時節,馬大爺提及“京城忌養狐”的習俗,順帶着說起過【南明離皇】的來歷。
據傳,當今乾帝年幼時,曾於東郊狩獵,打到一隻狐狸,將其帶回宮中,悉心照料。
誰曾想,那隻狐狸機緣非凡,造化逆天,竟是在大內禁地得了【夏商周】的遺蛻,隱修玄功,法用萬物,產生了不可思議的蛻變。
直到後來,還是皇子的乾帝成年出宮,開牙建府,那隻狐狸也順利跟了出去。
日久年深,那隻狐狸的修爲漸漸不凡,大妖之象驚天動地,再也壓制不住。
要知道,皇族血脈,天貴之胄,豈容妖邪近身。
那一日,大兵壓境,宮中亦有大高手出世。
那隻妖狐終於顯獠牙,妖氣沖天,兇威蓋世,那時候人們方纔發現,京城之中,不知覺處竟養出如此逆天之物,禍亂於世,蒼天驚悚。
那天死了很多人,就連還是皇子的乾帝,身邊兩位側妃都隕滅於那場大禍之中。
從此以後,京城中人,幾乎談狐色變。
然而,那隻狐妖卻活了下來,堪堪數十年,她蛻去狐身,幾經變化,終於證得妖仙大位,號稱【南明離皇】。
“大光明宮……那原來可是歷代大乾皇帝的閉關幽室……如今卻成了【南明離皇】的道場……世人都說……”
顧長安壓低了聲音,小聲道:“當今陛下與這位妖仙的關係非同一般……”
“這……”
聞聽此言,就連旁邊的鬼母都露出了異色。
南明離皇與她的師尊【北煞玄僵】同爲天下八大妖仙,當年她甚至遠遠見過一次,確實是風華絕代,堪稱人間傾國。
然而,那畢竟是妖仙之尊,如今聽起這等桃色八卦,心中卻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這可難說……我聽說當今陛下特別喜歡小動物……尤其是帶毛的……”李末低聲輕語。
“他可是跟那位一起長起來的……背地裡幹過啥誰能知道?”
“聽你這麼一說,我也聽人說……乾帝有特殊癖好,他專門……”
“咳咳咳……”
顧長安越說越是起勁,正是眉飛色舞之即,鬼母乾咳了兩聲,打斷了這頗爲禁忌的話題。
“回去咱們單聊。”李末使了個眼色。
嘶……
就在此時,一陣微弱的聲音從顧長安的身上傳來,緊接着,一團白乎乎,毛茸茸的東西便從他懷裡鑽了出來。
李末掃了一眼,不禁眉頭一挑。
“小狐狸……你怎麼把它給帶來了!?”
李末院子裡的妖鬼,便屬小狐狸最是平平無奇,也就比起當年的廢物寶寶要強上一絲……可也強得有限。
如果這貨不是從九號當鋪裡帶出來的,李末早給放生了。
自從來到青蟾城後,這隻小狐狸終日在外浪蕩,偶爾也會跟着李末前去衙門辦差,一來二去,便與顧長安熟稔起來。
顧長安對於這種毛茸茸的小動物似乎也沒什麼太大的抵抗力,時常用從墓裡盜出來的寶貝餵養這隻小狐狸。
“今天是來幹正經事的。”李末瞪了一眼。
今天這種場合,他連王九,奎剛,豬剛鬣,紅蓮童子那樣的高手都沒帶,顧長安竟然揣着這麼個小廢物就來了。
“你當這是自己家!?”
“你們家狐狸要來,我能說什麼?”顧長安撇了撇嘴。
話音未落,小狐狸便從他手中竄了出去,跳入李末懷中,深深鑽了進去,又悶頭睡了起來。
“你看……就是這麼一個小粘人精……”
“回去就放生。”李末撇了撇嘴道。
轟隆隆……
就在此時,一陣驚雷乍起,遠處虛空浮動,血色閃電爍爍不止,一道消瘦的身影踏空而至,凜冽的妖氣似如大障盈天。
“嬴勾來了。”鬼母輕語道。
“北煞玄僵門下的第四子!”李末目光凝起,深深地看了過去。
北煞玄僵門下,大弟子黃泉雲遊天下,三弟子冥生早年身亡,六弟子後卿不知所蹤,二弟子巫君低調不顯,五弟子鬼母並無爭意……
算起來,這位四弟子嬴勾便是將臣此次爭奪大位最強勁的對手。
“五師妹,我以爲你無意大位,沒想到最終還是來了。”
嬴勾踏步而至,凌厲的眸光恍若厲劍飄忽,將鬼母鎖定,至於其他人則是被其統統忽視。
對於這位北煞玄僵的高足而言,似乎也只有這位小師妹,能夠讓他多看一眼。
“嬴勾,我今天是陪將臣來的。”鬼母搖了搖頭,語氣又恢復到了往日的冰冷孤傲。
“將臣!?”
嬴勾愣了一下,緊接着凝起的目光方纔投向一旁的將臣身上。
對他而言,這個入門不久的小師弟從最開始就不在他的競爭者之列,因此,當嬴勾從鬼母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着實難掩驚訝之色。
“小師弟,沒想到你野心不小。”嬴勾輕笑,冰冷的眸子裡噙着一絲譏誚之色。
顯然,將臣的出現在他眼中簡直就是個笑話。
鬼母他都不怵,又何況是將臣。
“野心是需要匹配實力的。”將臣淡淡道。
煉成九葬棺,他也有了足夠的底氣。
“你的實力?”嬴勾臉上的笑意更濃,冷冽的目光卻是掃向了李末和顧長安。
“你竟敢帶着外人前來北邙山……這就是你的底氣?”
“外人?”將臣面色一沉,看向嬴勾身後:“你不是也帶了外人來嗎?”
嬴勾的身後跟着一位身穿大氅的男子,他如同置身陰影之中,氣息不發一絲於外,赫然便是從京城趕來相助嬴勾的夢先生。
“你也敢跟我比?”嬴勾冷笑。
夢先生可是受了十七皇子差遣,爲得便是今日大位之爭。
事實上,在嬴勾眼中,今日之爭已經毫無懸念。
想到這裡,他漠然地看了將臣一眼,露出一抹戲謔的笑容,直接堂而皇之地從其面前走過。
“嗯!?”
就在此時,顧長安側身看着那遠去的身影,眉頭一挑,不由露出了異樣的神情。
“怎麼了?”李末察覺出一絲端倪,開口詢問。
“嬴勾帶來的那人……有古怪。”
“古怪?”
“還不確定,再看看……再看看。”
顧長安聲音低沉,眸子裡閃過一縷森然的寒光。
“走吧。”
鬼母當前引路,帶着衆人進入北邙山。
不得不說,北邙山不愧是玄陰龍脈之首,大墓林立,歷代王塚便有三十三座,分立不同方位,上應羣星,下通地脈,妖氣縱橫延綿,恍若一座天然法陣。
“生有生門,死有死門,擅入此山,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李末瞧得心驚,越是深入,越是能夠感受到北邙山的不凡之處。
“乾坤有上下,天地有十方,不同方位,各有吉凶……北邙山內藏玄機,一旦轉動,有兇無吉,有死無生……”將臣低語道。
北邙絕境,既有天地造化,亦有妖仙手段。
正因如此,縱然玄天館也不敢輕易踏足。
“這若是沒人帶着,誰敢隨意進來……”顧長安小聲嘀咕着。
“這若是沒人帶着,你也進不來。”鬼母回頭,冷冷道。
行至山巔,周圍的壓力陡然劇增,就連虛空都比山下要堅固不少,李末暗中嘗試,竟然無法撼動。
要知道,一旦修成【真息】,踏入【虛空境】便擁有了掌控虛空的能力,更不用說他如今已是【聖胎境】高手。
“不要輕易嘗試。”鬼母看出異樣,出言告誡。
“那裡便是生死殿堂。”
北邙山殿,一片雲海涌動,泛着斑駁血色,隱隱有電弧閃爍,映照出一道龐然大物,好似豐碑般恆佇虛空深處。
“生死殿堂……北煞玄僵斬下的三具屍骸鎮守之地,非生死之時不可出……”
轟隆隆……
巨響洞天,那座古老的殿堂恍若復甦的巨獸,橫渡虛空,從漫漫雲海之中浮現而至。
“多少年了,終於又見到了生死殿堂……”
就在此時,一陣冷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李末轉身望去,便見一位面容俊朗,皮膚白皙近乎病態的男人邁步走來,他恍若瘟疫一般,所過之處,草木盡皆凋零。
“二師兄。”
鬼母與將臣相識一眼,紛紛言道。
“巫君,你也來了。”
不遠處,嬴勾看了過來,冷冷道。
即便面對自己的二師兄,他的臉上依舊噙着一絲狂傲不羈,似乎已是將自己當成了北邙山的主人。
事實上,北煞玄僵諸多弟子之中,唯一能夠讓嬴勾服氣的也只有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師兄黃泉而已。
“今天是我北邙山的大事,師尊不在,我自當前來。”巫君輕語。
嬴勾只是看了一眼,卻沒有說話。
衆所周知,這位二師兄最是低調沉默,與世無爭,想來也是如鬼母一般,前來見證。
轟隆隆……
就在此時,巨響劃落,生死殿堂終於出世,巨大的石門恍若墓門一般,隔絕生死,沸騰的氤氳霧氣之中卻有三道身影浮現,光怪陸離,散發着不祥與恐怖。
“見過青姑大人!”
“見過血姑大人!”
“見過白姑大人!”
將臣,嬴勾,巫君,鬼母以及山下一衆妖鬼紛紛對着【生死殿堂】內的三道神秘身影參拜。
“那便是北煞玄僵斬滅的三具屍身嗎?”李末低着身子,好奇地看着那座古老的殿堂。
“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涼……多少年了……那個天殺的傳人竟然還敢踏足北邙山……真是應了那句老話……”
“壽星公吃砒霜……”
“嫌命長!”
就在此時,三道截然不同的聲音從生死殿堂內幽幽傳出,迴盪在北邙山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