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花樹下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容易被埋,將花環和身上的厚厚的花瓣抖掉,徐獲轉動輪椅往樹少的地方移動,不過地面上也都是花瓣,輪椅走起來有點不方便,沒多遠就被卡住了。
“我來幫你。”一個溫柔的女聲自背後響起,隨後輪椅動了起來。
“謝謝。”徐獲示意對方可以放手了。
“去那邊的亭子吧。”女人道:“那裡人少,空氣更好。”
徐獲沒有拒絕,任由女人將他推過去。
女人也沒有走,而是在他旁邊坐下,望着花雪飄揚的公園,微笑着道:“這裡是這座城市最美的地方,無論男人、女人還是雙性都面帶笑容,遺忘了憂愁。”
徐獲“看着”前方,“是這樣。”
“任何人恐怕都不忍心破壞這樣美麗的景象吧。”女人忽然話鋒一轉,“住在這裡的大多數都是普通人,他們不知道遊戲,對副本也不感興趣,只想過普通的生活。但一些從外區來的玩家卻不這麼想,他們有的時候像是從來沒有見過美,看到後第一個想法就是去破壞。”
這話讓徐獲來了點興趣,“一般都會覺得這樣的人品行不好,同情他們……倒是比較新奇的角度。”
人對待更強的破壞者,通常都會覺得憎惡,而要是這個破壞者針對的是自己,並且破壞了自己的美好生活,那憎惡就會升級成仇恨。受害者難道會因爲犯罪者值得同情的成長經歷去原諒他們?
人性不允許。
女人接住了幾片飄到亭子裡來的花瓣,將其中一片放在了徐獲手上,“你摸摸看。”
“花瓣?”徐獲不明白她的意思,然後又被塞了第二片,他聽見女人問:“你覺得這兩片花瓣有什麼區別?”
“沒有區別。都是花瓣。”徐獲答道。
“不,還是有點細小的差別的,不過這點細小的差別不值得細究而已。”女人語帶笑意。
“你的意思是,殺人的外區玩家,和本區的普通人和這兩片花瓣一樣,差別小到不足以細究?”徐獲詫異。
女人給了他肯定的答案,又道:“因爲他們本質都是花瓣,像這樣生長凋謝纔是他們的一生。”
徐獲無言以對,人的確不會深究兩片花瓣上的紋路有什麼不同,深究似乎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我記得,這個分區也有法律。”他頓了頓又道。
女人輕笑起來,聲音很小,卻讓人不適。
“法律也是不值得細究的細節。”
“如你所說,那我們的對話豈不是毫無意義?”徐獲問。
“應該是這樣。”女人拿起落在衣服上的花瓣仔細看,“但你又是不一樣的。”
徐獲眉頭微微一皺,正要說什麼,遠處傳來黃毛的呼喊,他一頓,隨即一陣大風從前方吹來,無數落花打在他身上,等風過後,亭子裡就只剩他一個人了。
黃毛三人過來了,“你精神沒問題吧,一個人坐在這裡神神叨叨的說什麼呢。”
“你們沒看到我身邊的女人?”徐獲伸手往右邊指了指。 “沒有啊,一直都是你一個人。”黃毛不確定地又看了一眼,然後往側邊挪了兩步,“你剛纔真的和人在說話?”
“你怕什麼?”徐獲淡淡道:“即使真的有人你們看不到,那也只可能是有東西動了手腳。”
“對、對!”黃毛乾笑兩聲。
“你沒事吧?”在場三人都看向他。
“我能有什麼事。”黃毛轉移話題,“說不定是你被幹擾了還沒恢復過來,產生了幻覺。”
“也許吧。”徐獲點點頭,“這裡的花香味太濃的,聞得人頭昏腦漲,換個地方吧。”
與此一行人結束這次公園之行,又奔向下一個遊玩地點。
黃毛看出徐獲精力不濟,提出讓他先回酒店休息,但被拒絕了。
“你擔心阿海啊,”黃毛道:“我又不會把他怎麼樣,斷手斷腳外加瞎眼都要跟着,身殘志堅都不足以稱讚你了。”
阿海則表示他只要在紫湖城就會很安全,玩家畏懼神女,一般不會在這裡犯罪。
徐獲的確已經很疲勞了,他取了臺機器人出來,讓它跟着阿海後便獨自返回酒店。
剛在牀上躺下,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就出現在牀尾,他視線下移,“你最近出來的越來越頻繁了……”
話還沒說完,黑影子便猛地扣住他的腳踝將他重重向下一拉!
原本好好躺在牀上的人猛地沉入了水中,周圍的光線消失,漫無邊際的黑水快速覆蓋了他的身體,又在他的頭頂閉合,只留下一片微弱的光在水面。
彷彿又回到了竇勝男的黑水之中,看了眼水面的光,徐獲又低下頭去,抓着他雙腿的“影子人格”正好擡頭“看向”他,黑漆漆的臉上突然長出了一雙眼睛!
這並不算什麼恐怖的畫面,但在對上眼睛的瞬間,徐獲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恐懼,他開始劇烈掙扎,瘋狂踢打腳下的人。
這無濟於事,他的行爲沒有對“影子人格”造成一點傷害,無法擺脫對方的情況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水面的光越來越遠……
一道黑色具化物拉開他的眼皮。
視野中出現了童年人格的模樣,徐獲猛地彈起,急喘幾口氣才發覺自己身上還有牀上纏滿了黑色的具化物線條,這些精神力量凝聚而成的具化物不斷移動着,逐漸爬滿了整個房間。
天花板都像是被黑筆塗鴉過一樣,他深呼吸一下,又將精神力量收攏回來。
“剛纔怎麼回事?”揉着脹痛的腦袋,他道:“竇勝男的問題還沒解決嗎?”
話說出來的時候他自己頓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低垂的眼眸帶着一點陰鬱,“不是竇勝男,是這個副本。”
“神女還真是懂得怎麼恐嚇他人。”
童年人格碰碰他的肩,擡手間黑色的具化物流動,很快他手掌上邊出現了一個黑色方塊。
“竇勝男的具化物?”徐獲轉頭看着蹲在身側的自己,“你要把它給我?”
童年人格微微點頭,然後便連帶着這塊具化物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