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獲去了一家有些年頭的老醫院,找到一名退休的老醫生,向她打聽了一些關於出生於這個分區的外區玩家的後代。
這個分區誕生的時間不短,照理說滯留的外區玩家至少也能生出兩三代人了,如果和個別外區玩家說的一樣,只要外區人和本區人結合產下的多是正常,那麼現在這個分區裡應該有了一些發育正常的玩家。
“有是有,不過外區人信不過我們這裡的醫院,他們的孩子很少送到醫院來看病。”老醫生想了想又道:“倒是有人說起過,外區人的孩子只要養大了都很健康,平時不怎麼生病,可能是因爲他們從很小就服用進化劑吧。”
“你要是想知道更多這些孩子的情況,可以去神殿問問。”
“本區人都信神女,即便和外區人結合也不會更改信仰,他們的情況不告訴醫院也會告訴神女。”
“您行醫的這些年,應該見過外區玩家的後代吧。”徐獲道:“他們繼承了本區人的基因,是不是還保留着兩套生殖系統?這對他們的壽命有影響嗎?”
老太太倒不是一點情況都不瞭解,想來行醫這麼多年,總有親朋好友或者鄰居中有實例。
“只見過兩三個長大的,”她道:“他們雖然不是雙性,但身體都還不錯,至於壽命有沒有影響,這我就不清楚了……成了玩家的人多數都死在了遊戲裡。”
“外區人和本區人要孩子也不容易,殘缺的雙性幾乎活不下來,比本區人存活率還低。送到醫院來的救治的多數是這樣的孩子。”
老太太嘆了口氣,“所以我是提倡不要和外區人結婚的,即便是結婚,最好也不要生孩子,碰運氣才能生下比較健康的孩子,而那些身體不好的,半歲不到就死了,孩子可憐,大人也可憐。”
這和徐獲之前偷聽到的交談內容不同,按照那些滯留外區玩家的說法,正常孩子的比例是比較高的,反而是雙性較少,當然有可能是醫院的例子比較集中,生下來就正常或健康的孩子,外區玩家多半不會往醫院送。
老醫生這裡拿不到醫院的資料,所以徐獲又去了一趟院長的辦公室,找出近五十年有記錄的外區玩家就醫資料——外區玩家要隱藏身份並不容易,但也不排除在這個分區出生的正常孩子後來又改名換姓了,因此資料裡的信息非常有限。
當然不是完全沒有外區玩家將孩子送到醫院來檢查的,裡面有九份標明父母雙方有一方是外區人的資料,這九對父母生下的孩子都是正常的,體內只有一套完整的生殖系統。
當然這些在醫院出生的孩子後來也沒有再來過醫院。
外區人的身份更換容易,本區人卻不一定都更換了,徐獲根據三家醫院的就醫記錄找到了一個曾經爲外區玩家生下過正常孩子的本區人。
這是一名女性,對方已經不住在原來的地址,他擴大搜索範圍,纔在距離醫院留下的地址的幾條街外的一個診所找到了人。
小診所由政府資助,在這裡治療的都是一些不太方便行動,但又不需要長期住院的病人,女人就是這家小診所裡的護士,徐獲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病人瘋狂地抽打着她,女人沒有反抗,只是抱着頭沉默地捱打,診所裡的另外兩名醫生和護士見狀連忙過來把病人拉開,面對病人不好發作,憤怒地看向女人,但在瞥見她臉上都手指印時又沒了多餘的話。
“趕緊去擦藥。”醫生粗着嗓子道。另一名年輕護士安撫了病人後過來拉着她去後面的房間上藥。
“你真是的,幹嘛站在那裡讓她打啊!”年輕護士沒好氣地道:“雖然神女讓我們要友善對人,但沒說讓我們拿臉去接別人的耳光。”
“她是病人,生病的人情緒不好,她不是故意的。”女人低着頭道。
“她就是故意的!”年輕護士將藥膏往桌上一拍,“你沒看出來她是故意針對你嗎?每次都是你換藥的時候她就心情不好了,怎麼沒見她打我?”
女人的頭更低了,“……是我應得的……”
年輕護士怒其不爭,這時外面醫生叫她,她只好把藥往女人手裡一塞,“反正快到下班時間了,你先回去吧,今天晚上我幫你值夜班。”
女人擡頭想說什麼,年輕護士卻匆匆出去了。
原地呆立了片刻,女人才慢慢將傷藥放回了桌子上,換了外套,拿起一個小布袋從後門離開了。
離開診所後,女人去附近的市場買了兩顆青菜就往一個更偏僻的小巷子走去,這裡住的多是一些老人,整個巷子都暮氣沉沉的。
沒人和女人打招呼,女人也低着頭不看別人,周圍的目光中夾雜着一些不喜,但沒人爲難她,等女人走到巷子最深處自己的住處時,彎腰撿起門角上不知是誰放的麪包,茫然地向四周張望後又換了個地方放好,獨自進門去了。
等門關上了,隔壁的門纔打開,一個老太太探頭出來看了眼,嘀嘀咕咕地過來把麪包拾了回去。
女人的住處很狹小,廚房臥室客廳擠在一起,沒有桌椅這屋都顯得轉不過身來,她木然地坐了會兒,然後才用清水把青菜煮了,就着剩的一點米飯當晚餐。
沉默地做飯,沉默地吃飯,然後是洗碗、打掃衛生,接着便坐在牀上木然地看着牆壁,直到外面的陽光暗沉下來。
等到房間被黑暗籠罩,女人才有了行動,她從牀下拉出一個盒子,拿出裡面的照片慢慢撫摸着,長久的麻木讓她連悲痛也顯得有氣無力,她手指反覆在照片上的人臉摩挲,好一會兒才抱着照片躺了下來,眼淚順着臉頰流進頭髮裡,半夢半醒時,她彷彿看到神女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神女……我知道我錯了,有什麼罪過都請懲罰我一個人……原諒我的孩子和的愛人,別再讓他們受苦……”女人慢慢跪在地上,開始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