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過了許久。
“你終於醒了。”
薛雪柔和的聲音傳來，似乎是不想打破這一刻，但是從“終於”二字中，葉明河還是聽出了太多東西，尤其是薛雪的眉宇間，那份緊張和激動難逃他的觀察。
“嗯。”
“我醒了。”
簡單的對白。
葉明河探出手去，輕輕握住薛雪溫軟的小手，眼底一片溫柔。
這一刻，當是永恆。
只是，在盯着薛雪的同時，在那份激動之下，葉明河卻發現，在薛雪的雙眉之間，似乎還有幾分隱約可見的疲憊，讓人不由擔憂。
“這些時日，是你一直在照顧我？”
“我昏睡了多久？”
葉明河知道自己昏睡了很久，但卻不知道具體時間。可從薛雪眉宇間的疲憊可以看出，這段時間肯定不短。
薛雪聞言，輕輕拍了拍葉明河的手，似乎想讓他放心，道：
“沒多久。”
“放心，我不累。”
薛雪還是那麼的知情達理，很明顯是不想讓葉明河太過擔憂。
葉明河沒有繼續追問。
既然佳人不想多說，他當然不會強求，手臂擡起，手指劃過少女從耳畔滑落的青絲，溫柔道：
“再睡一會吧。”
“一會兒，我喊你起來。”
薛雪似乎想要再陪伴好不容易醒來的葉明河一會兒，但似乎又身體倦意難耐，最終悄然點頭，再次趴伏在牀邊，只不過她的一雙美眸始終牢牢盯着葉明河，似乎害怕心上人再次沉睡不起，足足一刻鐘，她的雙眸才緩緩闔上。
在這過程中，葉明河也始終眼底一片溫柔的注視着薛雪，直到少女平穩的呼吸傳出，他的臉色才漸漸有了變化，眉頭微微皺起，似乎覺察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他的確察覺到了。
不過這不好並非源自薛雪。
在他看來，薛雪之所以疲憊，肯定是這段時間天天照顧自己的緣故。
他發現的問題，來自於他自己的身體。
“我的身體……”
葉明河調動神念，內視己身。
劍氣仍在。
自己的修爲並未廢除，仍然是靈元境七品巔峰。但是當葉明河用神念反覆探查自己的肉身，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
破碎！
從外表來看，自己的肉身當沒有任何的問題，連一點傷痕都沒有。通過體內殘存的藥力，葉明河知道，這肯定是枯榮大師用丹藥幫助自己修復肉身的結果。
但是，丹藥治的了表面，治不了根本！
葉明河身爲自己這副身體的主人，一下子便覺察到了問題所在——
兩個字，脆弱！
他的身體當然比普通人更好，更強壯。
枯榮大師的那麼多靈丹妙藥，也不是白白浪費的。
如果外人探入神魂查看，定然會發現，葉明河的筋骨相當強壯，丹藥的滋補，平日劍氣無形的淬鍊，都讓葉明河體內的筋骨強度遠遠超過同階武修。可唯有葉明河能夠發現，這種強健，只是虛妄。
筋骨強健，不代表身體就好。
恰恰相反，葉明河感覺自己比任何時候都要虛弱，甚至只要調動一絲劍氣，自己的身體便會承受不住，徹底崩潰。
這是內部的瓦解，和筋骨無關！
“是那場大戰！”
“我之前預料的不錯。億萬英靈的力量，果然不是那麼輕易藉助的。雖然我的神魂能夠抗住，自身和招魂臺融爲一體，力量也能融會貫通，可身體實在是太弱了。根基碎裂，就是代價！”
葉明河眼底精芒閃爍，作出精準判斷。
從某種角度說，現在的他已經是一個廢人了。
一絲力量都不能動用，這還算得上是武修麼？
不過，正如在那場大戰的最後一次碰撞一樣，葉明河後手無數，最後更是利用鏡花水月輕鬆迷惑了求生慾望極強的陰陽魔主，什麼也沒做，便把後者的最後一擊化爲無形。
對於那一戰，對於自己當前的處境，葉明河早就想到了。
這就是代價。
而他也正如陰陽魔主所評價的“城府極深”一樣，早已找到了應對之法。
“體魄，一直是我的弱點。”
“而晉升靈臺境，需要全面登臨巔峰。如此想來，即便我終於創造出了八方劍海，突破成就靈臺境的可能性也幾乎爲零。”
“肉身，本來就是我最大的軟肋。”
“但是……不破不立！”
“原本我想在第二劍篇大成之後，淬鍊肉身。這次遭遇對我來說，也不失爲是一場機遇！”
葉明河如是心想，眼神也越來越亮。
正如他想的一樣。
淬鍊體魄，他早就想做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而現在，機會來了。
肉身根基崩潰，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是一個一生都無法擡起頭的巨大挫折。但是俗話說的好，不破不立。
一個人的肉身，從出生開始，便幾乎定型，有了上限，想要突破，不僅需要諸多天材地寶，更需要上好的煉體武學，即便如此，也會不斷有極限和瓶頸出現。
除非他自孃胎便開始修煉。
而肉身根基崩潰，就是這樣的一個機緣。
從零開始，重塑肉身根基！
至於天材地寶、煉體武學，葉明河會缺少麼？
“天材地寶，以後可以慢慢尋找。”
“至於煉體武學……”
一念至此，葉明河的眼瞳更亮。
他的內心早就有了答案。
混沌煉體！
衆所周知，混沌劍訣是太白劍宗的三大至強築基武學。既然是頂尖武學，當然不僅僅是在混沌劍胎一方面。恰恰相反，混沌劍胎的凝化，只是混沌劍訣的一小部分。
其他的兩部分，正是混沌煉體、混沌悟道，分別屬於煉體和神魂感悟層次。
混沌悟道，是唯有成就靈臺境之後，凝化真正神唸的時候，才能勉強接觸和開始。但是混沌煉體，則沒有這等限制，只要踏足武道，便可隨時進行。葉明河之前是沒有時間修煉這一法門，但是現在，他的機會來了。
“混沌煉體一共分爲三十六重，至於靈臺境，最多隻能修煉前八重而已。我體內尚存的這些藥力，應當足以我修煉成混沌煉體前兩重了，如果沒有意外，勉強動用劍氣還是能夠做到的。”
“現在，就開始！”
葉明河心念一動，立刻就要無聲無息的進入修煉狀態。
然而正在葉明河欲要閉上雙眼，準備開始修煉混沌煉體之時，突然，沒有任何聲響，在薛雪身後，一道靚影突然從虛空中浮現出來，一下子吸引了葉明河的所有注意力。
是清漣！
好久不見的清漣！
她果然也逃出來了！
葉明河一喜，當即便要打招呼，但見後者突然豎起手指，放在嘴邊，作制止狀。葉明河一愣，這才發現，清漣的臉色並不好看，視線隱隱約約落在牀邊薛雪的身上，眼瞳略顯凝重。
怎麼回事？
葉明河心生不解。
而正在這時，清漣的傳音終於傳來：
“小子，你也發現了你這位小女朋友身上的不對勁了吧？”
不對勁？
葉明河聞言一愣，立刻明白，清漣赫然把自己剛纔探查自己肉身時的神色變化誤解了。但是，這誤解和薛雪有什麼關係？
葉明河心頭一動，一股不祥的
預感突然涌上心頭，一言不發，只是看着清漣，神色肅穆。
清漣仍然沒有發現是自己意會錯了，繼續道：
“如果我看的不錯，你之前一定煉製了培元古丹，爲她強行續命。”
“你做錯了！”
做錯了？
聽到這三個字，葉明河的眼瞳立刻猛地一縮。
怎麼會錯？
上一世，自己的師尊，天界太白劍宗宗主，正是先煉製出的培元古丹爲自己續命，自己也依靠這丹藥，成功挺過了十年。怎麼在清漣口中，這就是一件錯事了？
葉明河心急。
清漣顯然從他的神色變化中判斷出了他心中所想，伸手製止葉明河想要說話的動作，道：
“我知道，你上一世就是這麼做的。”
“可是，你能成功，不代表薛雪也能成功。”
“因爲，你是男兒身！”
男兒身！
三個字，宛若醍醐灌頂，葉明河的眼瞳猛地亮起。
對！
這的確是他和薛雪之間的一個極大的差異！
這，就是清漣作出如此判斷的依據？
清漣繼續道：
“先天絕脈，只是後人冠以的稱謂，但在我九天玄女一脈，被成爲九天玄脈！”
“上一世，你的體內就有九天玄脈的存在。雖然它一直在吞噬你的生命力，可那都是本能，真正的九天玄脈並未被激活。可是薛雪不同，她體內的九天玄脈早已被激活了。並且，看似你煉製的上古培元丹在爲她強行續命，但其實也在無形的滋養九天玄脈的成長，它的吞噬能力，將會越來越強，讓薛雪越來越弱！”
“你昏睡了半年。”
“而在這半年時間，薛雪已經吞服了三枚培元丹了，並且每一次吞服之間的時間間隔，也越來越短！”
什麼？
三枚？
這一次，葉明河終於吃驚了。
這豈不是說，薛雪已經吞服了足足四枚培元古丹了？
原來，她眉心之間的疲憊不是因爲勞累，而是太過虛弱！而自己的培元古丹，也算是害了薛雪，讓她的壽命大幅度減少！
葉明河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這種現實，讓他如何能夠接受？
他本來以爲，培元古丹對薛雪來說是很有用的，可是，清漣卻用最紮實的現實，打碎了他心中的期盼。
錯了！
他做錯了！
然而，葉明河始終還是一個理智的人，在剎那間的痛苦自責之後，他猛地擡起頭，看向清漣，充滿期待道：
“你能看出來，肯定也已經有了解決辦法了吧？”
“告訴我！”
“你一定要救活她！”
清漣見狀，臉色也是一沉，道：
“我當然也想。”
“身爲九天玄女傳承靈藏，這就是我的職責所在，我何嘗不希望如此？”
“但是，在這片天地，是不可能了。”
在這片天地不可能？
這是什麼意思？
還是說，在其他天地……
葉明河聞言錯愕，陡然，一個不詳的預感在他心頭騰起。而不等他仔細思索，只見清漣驀地擡頭，定睛望來：
“我要帶走她。”
“去九天聖界！”
“只有在那裡，她纔有繼續活下去的希望，並且，可以得到我九天玄女一脈的全部傳承，踏上修煉之路！”
帶走？
心中的預感變成現實，葉明河一下子愣住了，目光無神，落在仍悄然趴在牀邊靜靜熟睡的薛雪身上，眼底深處，一絲落寞悄然浮起。
他們纔剛剛團聚，就要分離了麼？
這讓他怎麼捨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