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了這麼多,墨鈺的身子一顫!再次低下頭,看着面前寶寶微顫的小身軀,墨鈺的鼻腔頓時酸了!
是我錯了!我並不想這樣的!可是事情已經變成了這樣!
“那你就奮起直追啊!”寶寶的話突然閃過了墨鈺的腦海。
奮起直追?我真的可以嗎?我能做到嗎?!
原來,我是幸運的!至少我比我的父親倖運!因爲寶寶跟貝貝比當年的自己要乖很多!
墨鈺一下回想起了兒時太多的回憶!
自己剛被接來墨家的時候,父親曾經十分努力的想要挽回與自己的父子關係!是自己太倔強!
每一次,自己都拿着一張冰冷的臉迴應父親慈祥的笑容,每一回,自己都把父親送給自己的禮物丟棄在牆角,碰都不碰一下!
墨鈺清楚的記得那一年,也是這樣的深秋,叛逆的墨鈺寧願淌着冰冷的秋雨,也不願意接受父親遞過來的雨傘!
因爲他實在無法忍受,害死自己母親的人居然就是自己的父親!
一路跑回家的墨鈺病了,高燒之中朦朧的看到一直守護着自己的父親,可是在自己退了燒醒來的時候,父親悄然的走了!
他該走的多傷心?當時的他該有多心寒?他是怕彼此見面自己再耍小孩子脾氣,他是怕自己會再次自殘般的傷害,他是把所有的痛苦跟酸澀都吞進了自己的內心深處。
一滴眼淚輕輕的滑下了墨鈺的下巴!
不養兒不知父母恩!這句話看似簡單的幾個字,真正體會的時候卻感到了千金萬斤重!
伸出手替寶寶掖好被角,寶寶突然翻了個身子,輕輕眨了眨長長的睫毛,眯着眼睛看了過來。
“怎麼還不睡?”墨鈺溫柔的問。
“我怕!”寶寶終於說了實話!
“不怕!有爹地在!寶寶再也不要怕!”墨鈺躺在了寶寶的身邊,伸出手臂,輕輕地抱起寶寶,將她攬進了自己的懷裡。
“寶寶乖,爹地哄你睡。”
喃喃的安眠曲從墨鈺的房間裡輕輕的傳出,寶寶從未想到墨鈺居然也會唱這樣的曲子?
他的味道好溫暖!他的曲子就像媽咪小時候給自己哼唱的調子!
爲什麼?爲什麼被他抱在懷裡居然不怕了?爲什麼感受着他的氣息,覺得身上每一個細胞都放鬆了?
血濃於水!寶寶並不明白這道理!稀裡糊塗的她很快就睡着了!
可是這一夜墨鈺卻完全失眠了!、
他就那樣躺在牀上,一動也不動,任憑寶寶緊緊地摟着自己,深深的感受着這個小生命的心跳!
小路,我終於明白了你的心情!爲了自己的孩子,就算委屈、就算難過,就算犧牲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生命都值得!
父親,對不起!我真的好像親口對您說一句對不起!
直到今天我才懂了!是我的女兒教會了我一切!
難得的好天氣,站在窗前看着樓下的車來車往,路曉曉有一種無言的落寂。
那天在醫院的情形似乎歷歷在目,墨鈺居然問自己,這個孩子是誰的!他居然說,如果孩子是他的就把它打掉吧!
路曉曉悲哀的用手撫摸着漸漸隆起的小腹。
“寶貝兒,不要難過!爹地不是不喜歡你!”
路曉曉喃喃的自言自語,“爹地實在是太害怕!他怕你會不乖,他怕你會讓他失望!”
吸了吸酸酸的鼻子,路曉曉無比堅定的挺起了胸脯,“所以,寶貝兒,你一定要乖!你要聽媽咪的話,再難媽咪都不會放棄你,也請你自己不要放棄!一定不要放棄!這是我們的約定,好嗎?”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路曉曉伸手摸了摸眼角的朦朧。
“美人,想我了沒?”
眼尖的貝貝,在路曉曉一轉身的剎那,看到了她眼中的紅血絲。
路曉曉向着貝貝身後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詢問,“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寶寶呢?”
貝貝油嘴滑舌的笑嘻嘻,“陪着太爺爺下棋呢!太爺爺捨不得她走,留她再住兩天。”
“下棋?”路曉曉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就她那個棋藝,也能跟墨老爺子對弈?!
算了,現在路曉曉沒心情理會更多,知道她還在墨家就放心了。
“美人啊,你看今天天氣多好,我們出去走走吧。”
“也好,屋子裡好悶!”
細心的貝貝回房間裡拿了件羊絨披肩,然後拉着路曉曉站在了茶几的旁邊。
路曉曉不知道貝貝要幹什麼,只是聽話的照做了。
只見貝貝爬上沙發,然後一躍跳上茶几,站起身子,剛好跟路曉曉一樣高了。
“來,把披肩披上,小心着涼,我的美人。”
好溫暖!感受到身上一層絨絨的溫度,路曉曉的心一下子被擊潰了!
他知道心疼媽咪了?他長大了!
“美人,我以後一定會多吃飯的!”
兩隻胖胖的小手捧起了路曉曉尖尖的下巴,“我要快點長高,這樣就可以保護我的美人了!”
看着貝貝炯炯的雙目,路曉曉以爲自己看到了墨鈺!
“傻孩子,等你長大了,就會有自己喜歡的姑娘了,到時候,你就懶得理媽咪了!”
貝貝無辜的眨了眨眼睛,“真的嗎?我在你的心中就那麼不堪啊!”
路曉曉被貝貝搞怪的樣子逗得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好了啦!笑了!笑了!我家美人笑起來比花兒還美!”
貝貝一躍跳下茶几,拉着路曉曉的手,高高興興的出了門。
這裡的空氣好清新!輕輕的、淡淡的,帶着幹鬆的落葉味兒,飄着蒸發的露珠香!
坐在公園長椅上的路曉曉從未這樣的安心!
好久沒有這樣愜意過!這些年,自己走得太快!走的太急!總是覺得時間不夠用,總是倉促不堪的被一堆日程推着向前跑。
多久沒有陪着寶寶跟貝貝去過遊樂場了?多久沒有親自下廚給他們做一頓可口的飯菜了!
曾經自己渴望的那種平淡的生活,現在看來居然是那樣的遙不可及。
想站在萬衆仰慕的高度就必須付出巨大的代價!
“喂!快來啊!哈哈,真好玩,真好玩!”
一個歡快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路曉曉的沉思。
循聲望去,路曉曉似乎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從背影看,那是一個女孩兒,扎着兩隻短短的小辮子,像極了寶寶最喜歡的美羊羊造型!她還穿着一條好看的連衣裙,映襯出她嬌小可愛的身姿。
只見她的小手高高的指向了遠方,開心的望着天上一隻美人風箏!
“高點!再高點!”
她的身旁,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他正在奮力的放風箏,按照小女孩兒的要求,儘量高的把風箏送上了蔚藍色的天空!
好溫馨的場面!
那個男人應該是小女孩兒的父親吧,他們在一起是那麼的開心,那麼的幸福!
路曉曉的臉上升騰起了一片羨慕,隨即是深深地自責!
我從來沒有給寶寶跟貝貝營造出這樣的幸福!我給了他們一個殘缺的家,寶寶甚至因此總是不由自主的膽怯!
她總是問自己,爲什麼別的小朋友都有爹地,可是自己沒有!
每一次面對孩子的這種質問,路曉曉的心都要痛的粉碎!
如果說在法國的時候,自己無法滿足孩子的這個要求,那麼現在呢?現在墨鈺就跟自己生活在同一片藍天下,他近在咫尺,可是自己卻跟他相望天涯!
我只不過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可是沒想到,卻因此傷害了寶寶跟貝貝。
路曉曉的眼睛朦朧了,盈盈的淚水漸漸模糊了自己的視線。
“呀!風箏斷了!”
遠處的小女孩大聲的叫着,“美人!我的美人!”
看着天空中凌亂飛舞的風箏,小女孩大聲的叫喊着,翹着腳、繃着高,跟隨着風箏不停地追。
輕飄飄的一陣風,那隻美人風箏居然向着路曉曉的方向漂了過來,安詳的、靜靜的停在了路曉曉的腳邊。
“美人!美人!”
大聲的疾呼,叫的路曉曉的心一晃一晃的,怎麼,這聲音居然……
小女孩兒跑進了,慢慢闖進了路曉曉的視線!
“寶寶?!”
路曉曉眼眶中的淚水如潮汐般慢慢的退下,她不由得驚呼了出來!
“怎麼是你?這是誰給你扎的小辮子!”
不怪路曉曉這麼訝異,也不怪路曉曉剛纔沒認出她,因爲寶寶從來不肯扎辮子,也從來不肯穿裙子,因爲她害怕別人知道她是個女孩兒!因爲她內心的膽怯讓她選擇了對自己性別的迴避!
可是眼前,站在路曉曉面前笑嘻嘻的寶寶,儼然像個可愛的小公主,一身白色的紗裙,粉色絲帶扎就得小辮子,還精細的挽了個蝴蝶結!
“是我!”
咕咕的輪椅聲慢慢傳來!
路曉曉這才意識到,如果說剛纔那個女孩子是寶寶,那麼這個聲音應該是……
慢慢的轉過身,路曉曉一眼看到了慢慢駛來的墨鈺!
天!這不可能!怎麼會?不是說寶寶在墨家陪太爺爺下棋嗎?
路曉曉怎麼也想不到,寶寶居然是跟墨鈺在一起,而且,自己剛纔清楚的聽到了寶寶口口聲聲管他叫爹地!
“喲!哪裡來的小妞!體型這麼好,臉蛋這麼靚,還扎着這麼萌的小小辮!”
貝貝吹着口哨笑嘻嘻的跑了過來,笑眯眯的雙眼死死的盯着寶寶,看得寶寶很不好意思。
“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
聽到寶寶這麼說,貝貝搓了搓自己的小鼻子,“我說這位美女,陪貝貝哥過去玩玩?”
寶寶仰着一張紅撲撲的蘋果臉,開心的大聲回答,“好啊!這位帥哥,本美女可是個玩家哦!一會別被我玩的輸紅了眼!”
看着寶寶跟貝貝開心的跑去了草叢中,路曉曉的雙目緊緊的跟隨而至。
他們在翠綠的草地裡玩“鬥草”!
那是一種自己小時候玩的遊戲,是物資匱乏時代小孩們唯一的樂趣!
兩個小小的身影,分別在地上撿起幾片樹葉,然後把已經乾枯到發脆的樹葉抹掉,僅留下堅硬的根莖,就好像變成了一根堅固的、特殊的草。
四隻小小的手分別拉住自己的“草”,然後互相用力的拉!
看誰的“草”最堅固,看誰最先把對方的“草”扯斷!
安靜的路曉曉呆呆的看着他們嘻嘻哈哈的玩耍,輕輕的一轉頭髮覺墨鈺一直在定定的望着自己。
“最近好些了嗎?”
聽到墨鈺這麼問,路曉曉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面對路曉曉如此的冷漠,墨鈺沒有氣餒,“天冷了,以後出門多穿件衣裳。”
路曉曉乾脆坐在了長椅上,跟坐在輪椅上的墨鈺並肩的望向了草坪。
“對不起!我從來不知道,沒有父親對於寶寶來說是一件這麼恐怖的事情!”
聽到墨鈺這麼說,路曉曉的鼻子一下子酸了。
“何止是寶寶?貝貝的內心有何曾舒服過!”
路曉曉明白,自己的這對兒女之所以這麼早熟,跟他們是單親家庭長大的事實有直接的關係!
“貝貝?你是說貝貝?!”墨鈺顯然沒想到路曉曉會然這麼說!
路曉曉轉過臉,認真的看着墨鈺,“寶寶把自己內心所有的畏懼跟膽怯都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了出來,她會告訴別人,‘我不是女孩子!’、‘我是個BOY’!可是貝貝不會!”
路曉曉的心此時好痛,知子莫若母,眼睜睜的看着貝貝的一系列變化,她的內心一直難受的要命。
“貝貝知道,他是這個家裡唯一的男人,他要擔負起一個男人的責任!每次寶寶哭的時候,他都會說,‘不哭,至少我們還有彼此,至少我們還有媽咪!’”
說到這裡路曉曉的聲音顫抖了!她的手指尖冰涼,她的手心裡卻攥出了一絲冷汗。
“那一次我發燒,燒到躺在牀上爬不起來,連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寶寶被嚇壞了,她大哭不止!那是一個雨夜,貝貝一個人打着一把小小的傘,徒步跑出好幾公里,跑去了公爵的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