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袖剛要答話,卻突然閉了嘴。
原因無他,這女子伸出袖子的腕處,戴着串十八菩提,而最要緊的,卻是那淺淺露出的傷痕。
陸雲袖忽然間震驚的擡起頭,更加緊張了,“你……你是阿懷?”
那女子也有些詫異,“原來……麟兒都與你說了。”
幸好方纔陸雲袖謹慎,未曾口出不遜,原來阿懷如今看起來依舊這般年輕,險些讓她以爲這也是葉隱風后院裡頭三個夫人之一。
阿懷招手讓陸雲袖坐到自己對面,她在桌前倒了杯茶。因爲惦記着對方畢竟是葉隱風的娘,陸雲袖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頗有種醜媳婦見公婆的不安感,坐在那裡腰板都是筆直的。
在阿懷倒茶的時候,她只用餘光偷偷的看着對面。說來阿懷也與自己一樣,挺多委屈。當年是睿王爺的自小一起長大的侍婢,委身給了睿王爺,卻始終不得名分,明明睿王爺那麼喜歡她,到頭來也不過是個三夫人。
陸雲袖雖明白男人三妻四妾在大梁朝最是正常,卻將心比心的想着,若有一日,葉隱風當真要和那三個夫人中的一人親密,兼且生兒育女,怕自己也是要傷透了心。愛情若是可以分半,那便不叫愛情。
睿王爺娶王妃寵雲蘿的時候,阿懷一定很傷心吧……尤其是最後,一把火恐怕將她燒的徹底絕了情。
只是陸雲袖從來不曾想到,阿懷居然會與睿王爺住的這麼近,這些年,睿王爺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的三夫人和兒子都還好好的活着。
倒是阿懷打斷了陸雲袖的思緒,當先開了口,“洛白煙姑娘,我能問你一句真心話,你便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你愛我家麟兒麼?”
如果是在前日,恐怕陸雲袖還會思考一番,然則今日她倒是含出一點苦笑,“當然。”
阿懷其實對陸雲袖沒有惡感,尤其是見到一個與自己這般相像的女子,她更是不可能厲聲相對。原先在將軍府中,雖一直處在深宅之中,還是聽見了不少關於洛白煙的傳聞。
文先生說她是個狐媚女子,用心狠毒勾搭上的將軍。
葉茗衷卻又說她,爲人不錯,甚爲豪爽,不出幾日便收服了議事堂裡的所有人。
玉煙羅倒又說她形容溫婉,應不是個會惹是生非的女子。
諸人口中,無一吻合。只有葉隱風,持之以恆的與自己說她的好,二人之間的交往,也是源源不斷的傳到耳中:將軍的隱疾不是問題的確是個喜事,但自打有了洛白煙這個女子,日日承歡,夜夜笙歌,便是鐵打的身子恐怕也得虧了,此事她倒是能忍下,畢竟誰沒有個七情六慾,尤其是年歲正好的兒子,時時忍着也不是個事情。前些年,她沒少花心思讓葉隱風與那三個夫人圓房,這最後將軍府的後院雞飛狗跳的,到底也是不了了之。
可是最後聽葉茗衷喜滋滋的報告說,葉隱風帶着洛白煙到了這處別院後,阿懷忍不住了,終於踏出了佛堂,想要瞧瞧,這個洛白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能讓自己的兒子失了心魂。
阿懷始終覺着,她欠了老將軍一句話,也欠了老將軍一條命。
她是想讓葉隱風娶了葉靈秋的。自己的兒子,如此不聽話,卻是第一回。
阿懷只好將實話告訴陸雲袖,“白煙姑娘,我雖知道……我這不成器的兒子與你已有夫妻之實,可我早已屬意讓葉靈秋嫁給麟兒做正妻。今日來也就不想瞞你此事,只想請你諒解,並非我不答應……”
陸雲袖一聽這話,頓時有些驚慌失措,她倒是從未曾知道有葉靈秋這個人的存在。
眸光之中似有些不能理解,但她還是忍了下去。得認,似她這般不宜生育的身體,便是嫁給葉隱風做正妻,亦是要犯七出之條:不能傳承後代,只怕最後也要成爲衆矢之的。
她原本就不想霸了葉隱風終生,可昨日剛剛意識到自己那麼愛他,最後也是一場空夢了麼。
陸雲袖垂首說道:“您放心,我並沒有不諒解。只是……”
她揪着自己手中的帕子,“我只與將軍相守過幾日,本也就是想能待的時間長些,從未曾想過求什麼名分……我前幾日已經與將軍說過,我不嫁的。”
阿懷微微一愣,她原以爲至少會遭到一頓駁斥,卻哪裡料得是這般反應。陸雲袖暗暗擦去眼角的淚水,忽然一下跪在阿懷面前,“我曉得自己不應該和將軍在一起,可我……”
誰也不知道她曾經吃到的苦頭,所以誰也不能諒解她橫插而入的這一步,她受了那麼多的苦,也走了那麼久的路,甚至在棺材裡躺過一回,便是想與他在一起,這纔不過五日,纔不過五日。
陸雲袖啞着嗓子說道:“我愛將軍,我是真的愛他,我只求能多與將軍一起幾天,等過了這些日子,我便會離開,不再讓你們爲難。”
這番話卻突然讓阿懷想起了自己跪在睿王爺面前,哭着說她不求名分,只要與他在一起的那些場面。
她的手微微顫抖,總覺自己是在做着一樁壞事,當年別人棒打了她與睿王爺,而今她卻要用自己這唸佛的手,去拆散兒子與眼前的這個女子麼?
陸雲袖見她不說話,不得已便再求了幾句,“我與將軍相識半載,可在一起的時間只有這幾日,我不是要攀附權貴,亦不是要奪人所愛,只求能與將軍有些回憶,縱使以後不再相見,好歹也能留個念想。阿懷夫人……”
她張着眼睛,淚眼汪汪的問:“你能容下三個夫人,卻爲何容不下一個我……是因爲,你覺着將軍對我,就是真愛麼?你怕將軍娶了葉靈秋小姐,不會真心相對,所以纔想讓我離開的對麼?我是可以離開,但是將軍一生戎馬,從未曾有過片刻心靈的安穩,作爲母親的您當真忍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