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的這些話一出口,以安然的性子,必定不可能再向他低頭了。
今晚就要失去她了麼?
他的心一陣陣絞痛,但是他的臉上依然維持着最冰冷的神態。
手裡拿着那份離婚協議書,安然只覺得腳步漂浮。
命運果然喜歡開玩笑,剛剛給了她一個巨大的驚喜,這麼快就將她從雲端推了下來。
如果不是曾經經歷了他失蹤後的傷痛,或許她根本無法承受眼前的事實。
她最愛的人,對她沒有半分信任。她把他們的孩子當做上天賜予的最珍貴的寶貝一般熱愛呵護着,沒想到這寶貝卻成了她的罪證。他甚至都不屑於聽她的辯白,就這樣判了她的罪。
當初他們結婚之前就寫好了這份離婚協議書,原來計劃的是事情一過,就去民政局協議離婚,所以這份離婚協議書就一直放在那裡。
後來她們真的成了夫妻之後,司徒嘯風也曾想要燒掉它,但是當時她玩笑着說,這是他欺負她的罪證,將來要留給孩子看看,他爹當年有多麼惡劣。
就這樣,她把它保存了下來。
沒想到,她們這麼快就用到了它。
難道,冥冥之中一切早已註定了麼?
從樓上走下來,看到他還是一臉冷漠地坐在那裡,像個石雕一般,根本沒有挪動過一步。
提筆簽上自己的名字,安然將那份離婚協議狠狠甩給他。
“今天太晚了,來不及搬家了,明天找到房子之後,我會盡快搬出去的。柔柔還是個孩子,她已經接受了你失蹤的事,暫時不要告訴她我們離婚的事,可以麼?還有,爺爺的病已經撐不了多久了,你失蹤的消息我們都還瞞着他,明天我們辦完手續,你就去看看他吧。我們離婚的事,我在家裡人面前也會保密的。”安然強壓住想要痛哭一場的衝動,努力用平靜的語氣說。
“好。”回答她的只有簡單的一個字。
安然轉身上樓去了,司徒嘯風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
屋子裡還充斥着她的味道,一絲一縷侵襲着他的嗅覺。自從眼睛失明以後,他的嗅覺變得更加靈敏了。
安然的味道,原本就是他最喜歡的。他坐在滿是她的味道的屋子裡,深深呼吸着。
他忽然發現,即使只是嗅着她的味道,他的心裡也十分地滿足。
原來,他對於她的愛,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如果他的眼睛完好無損,或許他會無視她肚裡孩子父親是誰這個問題,只要她還愛着他,願意跟他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他就會無條件原諒她。
只可惜,一切都只是假如。現實卻是,他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了。
強烈的,想要去摸一摸她身體的念頭充斥着他的腦海,他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走了幾步之後,一下子被樓梯絆倒,他狼狽地摔在地板上。
腿上的疼痛傳來,卻遠遠不及他心裡的痛。
他這是在做什麼?好容易讓她簽了離婚協議,難道他要前功盡棄麼?
不行,他必須立刻離開這裡,不然他實在不確定,等明天天亮的時候,他還有沒有勇氣離開安然。
他爬起來,咬了咬牙,打開了他的手機。
回家的路上,奚流給他買了盲人專用的語音手機,還替他設置好了快捷鍵。家人的號碼設置在第一組,安然的號碼設成一號,戰友的號碼設成第二組,奚流的號碼設成一號。
他對着手機輕聲說:“零一組零二號。”
然後摁下了左邊的發射鍵。
很快,奚流的號碼撥通了。
“奚流,開車過來接我好麼?”司徒嘯風悶悶地說。
“發生什麼事了?”奚流立刻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是兄弟就什麼都別問,行麼?”司徒嘯風說。
“好,我立刻過來。”奚流說。
司徒嘯風慢慢摸索着走到門口,打開門,扶着樓梯,一級一級慢慢走了下去。
從家裡走到小區門外,他用了足足二十分鐘,這更加堅定了他要離開安然的決心。
奚流扶他上車,帶他來到他和鐵如風休息的酒店。
標間裡原本就有兩張牀,奚流便直接帶他進了自己的房間。
“來點兒酒吧,忽然想醉一場。”司徒嘯風說。
“好。”奚流也不多說,打電話到服務檯要了兩瓶白酒。
兩個男人一人抱一個瓶子,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喝了一半的時候,奚流終於忍不住開口。
“頭兒,到底爲什麼,這半夜三更的非要跑酒店來?難道嫂子就捨得把你往門外推?”
“她懷孕了。”司徒嘯風說。
“這是好事呀,該不會是你怕自己忍不住,會傷了寶寶,這纔要跟我住酒店吧?”奚流說。
“孩子不是我的。”司徒嘯風說。
“這事兒,你,你確定麼?”奚流完全不可置信。
“千真萬確。”司徒嘯風說。
“我不相信,嫂子那麼愛你。再說了,就算是萬一,萬一她傷心過度,不小心做了錯事,孩子打掉就是了。你們倆那麼相愛,你難道就不能原諒嫂子一回?”奚流說。
“我不想拖累她,你是個爺們兒,說句實話,如果你的眼睛瞎了,你還會追如風麼?”司徒嘯風問。
“說實話,我肯定不會。到那時候,肯定就是如風倒過來追我了。”奚流停頓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實話。
他們都是男人,他自然明白,一個男人的責任心和驕傲,是不容許他成爲心愛的女人的負累的。
“幫我個忙,不要讓如風那個沉不住氣的丫頭告訴安然我的眼睛瞎了。截至目前,她都沒有發現這一點。暫時我也不想去看爺爺,如果讓他知道我的眼睛瞎了,他的病會加重的。”司徒嘯風說。
“那你乾脆回部隊算了。”奚流說。
“我這個樣子,回部隊去幹嗎?我就留在這兒。安然明天大概就會搬出去了,我暫時就住家裡,畢竟家裡的擺設我都比較熟悉。”司徒嘯風說。
“那好吧,我不勉強你。但是你起碼要讓部隊派個人來照顧你吧?你一個人肯定不行的。”奚流擔憂道。
“不用,我明天會通知我家老三,讓他暫時管我幾天。誰讓我和他是雙胞胎呢?再說當初天樂眼盲的時候,他一直照顧她,比較有經驗。天這個麻煩註定了要他受的。”司徒嘯風說。
“那好吧。”奚流無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