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行舟假扮的龐斑從馬車裡走出來時,醉夢樓上幾十隻眼睛全都集中到了他身上,隨後劇烈的心跳聲從樓上相繼響起,足見“龐斑”的形象讓樓上這些人生出多大的驚懼之情。
從懷裡掏出一枚銀錠拋給前來的車伕,楊行舟負手向醉夢樓的門口走去。
他就這麼一步一步向前行走,與普通人行路毫無半點差別,可在樓上衆人的感覺裡,卻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臟上一般,他每一步邁出,衆人的呼吸和心跳都奇異的隨之律動。
整個醉夢樓都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之中,落針可聞。
楊行舟從樓梯上慢慢走到二樓戚長征等人所在的大廳裡,掃視了衆人一眼,卻好像看不到他們一樣,緩緩來到大廳旁的欄杆處,憑欄下望,看向長沙府夜間遠處零星的燈火,搖頭失笑:“大好風光中,動刀動槍未免大煞風景。”
他聲音悅耳動聽,低沉之中不乏柔和之意,可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霸道之情,令人聽到之後,發自肺腑的想要服從,不敢生出反抗之心。
戚長征與尚亭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魔門幾百年來不世出的大魔師,爲甚麼會忽然出現在長沙府內,同時也生出明悟,以龐斑這等大宗師,來此地絕不會是爲了對付他們。
龐斑的對手就只有一個浪翻雲!
除此之外,就是楊行舟和厲若海,其餘之人根本就不配他主動出手。
他無聲無息的來此,自然有衆人琢磨不透的理由。
楊行舟並不回頭,目視前方繁星籠罩的夜幕,輕笑道:“我昨日楊行舟騎乘火鳥,抵達魔師宮,打傷我宮中僕人,與我再次交手,拆掉我整個宮殿,最後我一路追殺,追到此地。”
他說到這裡,仰天大笑:“好!好一個楊大帥,好一個楊行舟!”
衆人心中狂震,此時才知道龐斑爲何來此,原來楊行舟竟然遠赴塞外,昨日大鬧魔師宮,以至於龐斑震怒,從塞外追殺到了這裡。
而且從龐斑的語氣中可以得知,大俠楊行舟此時就藏身在長沙府內,所以龐斑纔會現身此處。
想到塞外魔師宮距離長沙府,至少幾千裡,而龐斑竟然一日之間跨越這麼長的距離,速度之快,簡直超出了衆人的想象,但也由此可以看出龐斑這是動了真怒,所以纔會以前所未有的姿態追殺楊行舟。
就在衆人驚異間,楊行舟霍然轉過身子,冷電一般的目光掃視戚長征與小半道人以及寒碧翠等人,英俊至完美無瑕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直達衆人骨髓的寒意,淡淡道:“楊行舟已經躲在瞭如今的長沙府中,我與他正在玩一場有關生死的捉迷藏的遊戲。尚兄,我可否借你這花廳一用?”
尚亭被楊行舟目光所懾,不自禁的彎下腰來,剛纔的壯志豪情,在楊行舟的目光中瞬間消散一空,低頭道:“可……可以!”
楊行舟一聲輕笑,擺了擺手:“既然如此,還請尚兄幾人暫避。”
戚長征鼓足勇氣,大聲喝道:“龐斑,你可以殺了我,卻不能讓我像狗一樣在你面前消失!”
寒碧翠一顆心砰砰直跳,挽住戚長征的胳膊,朗聲道:“前輩,我們可以將這地方讓給您,可是外面都是前輩魔師宮的屬下,對我們虎視眈眈,我們若是撤走,隨時命喪花街。”
她眼珠亂轉,念頭轉的極快,生恐自己的愛郎觸怒面前的蓋世魔君,口中說話不停:“若是現在楊大俠也在長沙府內的話,你們魔師宮的人殺了我們,相信他也不會放過你的下屬。”
楊行舟曬然道:“大人之間的較量,孩子們自然要規避一下。我會讓善素的人全都撤里長沙府,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等出了長沙,你們再進行決鬥不遲。”
他說到這裡,看了看戚長征,點了點頭:“你便是戚長征?好小子,你若是能逃過小鷹兒的追殺,日後也能成爲一個人物。”
戚長征被楊行舟看的心中一緊,悍勇之氣差點消失殆盡,他知道龐斑口中的“小鷹兒”定然是塞外青年高手鷹飛無疑。
他自從將方夜羽手下五行煞星中的水煞水柔晶拐走之後,便引來了鷹飛這個超級大高手,被鷹飛一路戲弄,好幾次戚長征都落在了鷹飛手裡,若不是鷹飛有意折磨戚長征,怕是現在戚長征早就屍骨無存了。
可也就是與鷹飛的幾次對決中,戚長征快速成長,與前段時間相比,如今已經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現在聽到鷹飛的名字,戚長征硬着頭皮道:“鷹飛即便是能殺了我,我也保證令他終生難以忘記我老戚的快刀!”
言下之意,即便自己不是鷹飛的對手,但是鷹飛想要殺他,也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
楊行舟笑了笑,不再理會戚長征,看向展羽所在的房間,笑道:“展兄一向可好?”
對面房間裡一陣騷動,展羽雄渾的聲音緩緩響起:“不知魔師駕臨,展羽失禮之處,還請恕罪。只是如今展某另有要事,須得趕快處理,無暇參拜魔師,還請不要見怪。失陪了!”
風聲響起,鄰室六人齊施身法,掠空而去。
竟然連面見“龐斑”的勇氣都沒有。
想不到他們意氣飛揚而來,卻鬧個灰頭土臉而去,就連緊張無比的寒碧翠都感到好笑,隨後看了楊行舟一眼,扯了扯戚長征的衣服,道:“長征,咱門走吧,把這塊地方讓給魔師,相信魔師不會食言,肯定會放我們離去。”
戚長征猶豫了一下,看向小半道人和尚亭,見兩人都小幅度的點頭,這才收起長刀,對龐斑行禮道:“戚長征告辭!晚輩到時候一定觀看龐斑與浪首座攔江之戰!”
與寒碧翠等人迅速離開。
整個花廳就剩下了紅袖與楊行舟兩人,一陣風吹來,花廳中燈火明滅變幻,紅袖緊張的看向“龐斑”,低聲道:“未知魔師駕臨,紅袖失迎,還請不要見怪。”
楊行舟目光柔和的看向紅袖:“你叫紅袖。”
隨後看向紅袖面前的古琴,笑道:“你可會彈奏廣陵散?今日我要殺人,須得有殺氣的琴聲方可。”
紅袖身子一顫,道:“廣陵散自嵇康之後,便即失傳,這曲子紅袖不會彈。”
她見過無數英豪,自認見多識廣,可是在看到面前的“魔師龐斑”時,才發現以往所見之人,無論是氣勢還是風采,都不不及眼前的魔師之萬一。
面前的龐斑錦衣華服,只是在花廳裡一坐,便生出一股天子坐金鑾的難言的威嚴氣勢,給人一種整個花廳都難以容納他的奇異錯覺。
“可惜了!”
聽到紅袖說不會,楊行舟搖了搖頭,看向窗外一棟小樓:“小鷹兒,你過來。”
一聲長嘯從小樓內響起,隨後一道身影從樓頂飛下,落到長街之上,片刻之後便到了醉夢樓下,眨眼間出現在入門處,向楊行舟行禮道:“魔師好。”
紅袖擡頭看向這名自稱鷹飛的男子,只見他背掛雙鉤,一副懶洋洋、吊兒郎當的樣子,身穿雪白的武士服,肩寬腰窄腿長,英俊至近乎邪異的臉容,懾魄勾魂的眼神,對女人有着一種致命的吸引力,給人一種明知他是火焰,依舊有無數化身飛蛾的女子撲上去獻上自己的一切。
他的眼睛掃視大廳,最後目光落在紅袖俏臉上,嘴角逸出一絲驕傲自信的笑意,溫文有禮地道:“紅袖小姐可否爲鷹飛奏一曲《鷗鷺忘機》,在下正想做那沒有傷害鷗烏機心的漁夫,纔不負鳥兒樂意接近的心意。”紅袖只覺他的眼神直望進芳心至深處,又聽他談吐優雅,同時顯露出對琴曲的認識,心中一陣模糊,就要答應。
便在此時就聽到龐斑一聲嘆息:“紅袖切莫忘記,最後那漁夫終於動了殺機,把鷗烏加害了。”
紅袖心中一震,清醒過來,想起這確是那故事的發展,站了起來,不敢看鷹飛,低聲道:“今夜紅袖只奏給魔師一個人聽,對不起了。”
低着頭走回席上,坐到自己的椅子裡。
鷹飛微感愕然的看向龐斑。
龐斑天性邪惡,對於手下之人做出的邪惡事情一向不會去管,對於鷹飛喜歡玩弄女性的行爲更是不當一回事,從未阻攔過魔師宮人作惡。
魔門,魔門,若是魔門弟子不作惡,那也不會被人稱之爲魔門了。
可是今日鷹飛想要對紅袖使壞,獲取這女子的芳心之後,進而回得到她的身體,等她再也不能離開自己時,便會將其無情的拋棄,從而使她陷入無盡的痛苦之中。
這是他一貫操弄女人的伎倆,沒想到竟然被魔師給何止了,這是前所未有之事,但也可推算出魔師此時的心情定然極爲惡劣,看來楊行舟大鬧魔師宮,已經引發了魔師的極大震怒。
他功力深厚,直追域外三大宗師,剛纔“龐斑”在花廳裡說的話,全都被他聽在耳中,此時見龐斑大異往日,頓時想到楊行舟的可怕,心中也是凜然生懼。
現在魔師龐斑在自己身邊,自己的安危自然不會有問題,若是單獨遇到楊行舟的話,怕是後果堪憂。
他正心中忐忑時,便聽到魔師淡淡的吩咐道:“告訴善素他們,讓他們全都離開長沙府,將這座城市留給我和楊行舟。”
鷹飛擡頭看向“龐斑”時,只見面前的魔師緩緩走到欄杆處,擡頭看天,微微嘆息:“已經很久沒有人能令我這麼渴望殺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