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厲若海曾與鷹緣賭了一場,厲若海要證明給鷹緣看,他能“不動心地”將鷹緣殺死,結果卻是進退維谷,無法收場。
但是鷹緣當時的處境未必就很好,否則的話,風行烈也不會受到他的精神感染,從而叛出邪異門,將鷹緣從邪異門裡救出,之後由黑轉白,成爲白道青年第一高手。
風行烈救出鷹緣的時候,厲若海也順水推舟,象徵性的派了幾個人去攔截風行烈,說是攔截,其實與送行無異,鷹緣能夠趁機離開,對於厲若海來說,也是一個解脫。
但無論如何,在那場精神角力之中,贏家就是鷹緣,輸家肯定是厲若海,不但在精神上輸給了鷹緣,就連自己的愛徒都被鷹緣的精神影響下,叛出了邪異門,可謂是一敗塗地。
從這點可以看出,厲若海最大的短板就是在精神上的修養和太過剛硬,人家鷹緣本就是禪功的大成者,精神力天下第一,厲若海偏要以自己的短處與人家的長處相比較,自然是加倍的吃力,輸給鷹緣,其實也在情理之中,預料之內。
他輸給鷹緣之後,定然會在精神修行上運功彌補,但畢竟還是有破綻,在迎風峽決戰龐斑時,厲若海應該就是在精神修爲上略有不足和真氣耗損太大,才敗在了龐斑手中。
但是現在厲若海通過一場大戰之後,整個人獲得了極大的收益,精神修爲上更進一步,在楊行舟的設想之中,只要厲若海繼續與鷹緣的未了之戰,能夠真正做到“不動心”的殺死鷹緣,那麼他將會彌補自身的破綻,達到前所未有的巔峰圓滿狀態,到時候再與龐斑決鬥,勝負怕是無人能夠預料。
要知道厲若海本人已經達到了人類體能的巔峰,無論是戰力還是心智,俱是超出常人的巔峰狀態,只是相比龐斑和浪翻雲,在精神修行和天地感悟中,略有不足。
現在敗在龐斑手中之後,知恥而後勇,對於自身精神上的修爲,已經有了明顯的認知,相信他如今的精神狀態不比浪翻雲和龐斑差多少,只要殺死鷹緣,心中再無可動搖心智之輩,自然可以輕裝上陣,與龐斑決戰。
“殺死鷹緣?”
浪翻雲聽了楊行舟的建議之後,深深看了楊行舟一眼,笑道:“楊兄,你剛從鷹緣活佛那裡得到極大的收穫,堪稱曠世難逢的奇遇,卻爲何對活佛起了殺心?”
他眼力驚人,只從楊行舟氣息精神的變化,便推算出楊行舟定然接觸過禪功已達至境的鷹緣活佛,而且必定從鷹緣活佛旁邊獲得極大的好處,方纔能在氣質上發生一種奇異的變化。
昨天的楊行舟的精神狀態還猶如天上明月,盈虧變化不定,現在卻如高山,巋然不動,沒有了忽上忽下潮水般起伏的感覺。
也就到了這個時候,楊行舟才真正有了與龐斑和浪翻雲相抗衡的實力。
按道理來說,楊行舟在鷹緣身上得到了如此大的收穫,應該對其感激不盡纔對,現在卻第一個提出來要殺鷹緣,說是以此來彌補厲若海的破綻,但是浪翻雲是何等人,只聽話頭便覺察出不對勁來,心中着實好奇。
楊行舟見浪翻雲相詢,嘿嘿笑道:“實不相瞞,我在鷹緣那裡吃了大虧,雖然收穫巨大,但心中着實不爽,不把他弄死,念頭不通達!”
浪翻雲搖頭失笑:“活佛不做無用之功,他如果讓你吃虧,定然有其道理,不過一飲一啄,自有其因。你找鷹緣,是你首先動了招惹他的心思,鷹緣讓你吃虧,那是鷹緣的行徑,你現在要殺鷹緣,那也是他的因果,有因必有果,最後到底如何,且看造化吧。”
他說到這裡,長身而起,懶散的伸了一個懶腰,道:“我要去了!”
楊行舟點頭道:“好,不送!”
浪翻雲一聲長笑,身子在原地倏然消失,下一刻已經到了莫愁湖的湖面之上,腳尖輕點水面,身子接連幾個閃動,瞬間扎入岸邊林中,消失不見。
楊行舟坐在湖心亭內一動不動,看向倒映在湖面隨着水波晃動的明月,陷入了沉思之中。
被鷹緣激起他的心靈記憶之後,他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感覺,待到鷹緣以心印心,將禪功修行的法門通過目光注入了他的心靈之後,楊行舟第一次發現原來在武道修行打磨自身的方向外,還有一條有別於武者的超脫之路。
剛纔在皇宮內與人交手,無有餘暇思考,此時獨坐涼亭,眼望湖心明月,心中纖塵不染,一生中經歷的種種事情,全都化爲一道記憶的河流,緩緩在心中流淌。
從他上一世還未出孃胎開始,所有的五感六識中經歷過的事情全都回想了起來,一直到夜半醉酒,路遇歹人,空手搏殺歹徒,但也被歹徒刺死的事情,也都清晰的回想了起來。
然後便是無盡的黑暗。
在看到亮光時,人已經借屍還魂,成爲了大離王朝塞外黑風寨的小頭目楊海川,重傷垂死,多虧了文玉良悉心照料,熬藥救治,這纔將他的一條命救了過來,之後楊海川改名楊海,草字行舟,對外便稱呼自己爲楊行舟,被當時沒有領頭的黑風寨衆人選爲黑風寨的寨主。
之後修煉金箔上的無名功法,韜光養晦,修改黑風寨的規矩,發明造紙術,經營山寨,發展種植,一直到腦海中響起聲音,開啓了穿梭小世界的行爲。
一樁樁,一件件,一幕幕經歷,事無鉅細的在楊行舟心中流淌,最後截止到浪翻雲離開湖心亭那一刻,記憶就此打住。
楊行舟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原來人的心靈中也蘊藏着無盡的寶庫,也可以從中開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
就像人的肉身潛力無窮,武者畢生所做的事情,就是挖掘出肉身寶藏中蘊含的無盡能量,最後精神肉身相結合,達到破碎虛空的地境界。
而單純的精神修爲到了極致時,心靈統率周身,一樣能破開虛空,遁逃大千。
心靈智慧的開發和武道修行,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道路,但大部分武者修煉到了絕頂境界的時候,必然會進軍無上精神大道,參悟天道,成就正果。
而鷹緣的禪功修行,鍛鍊心靈,則是直接從心靈精神入手,直指大道核心,算的上破開大千超脫世界的最直接的一條途徑,也是最容易上手的道路。
這也是爲什麼世間宗教大多注重心靈脩養,而武道修行只佔據了一小部分的原因。
精神修行簡單易行,但是真正修煉到鷹緣這個境界的人,卻是世上少見,武者修行也是如此,能修煉到先天之境的高手,已經是萬中無一,而能達到宗師境界的武者,更是世上罕見,而像龐斑、浪翻雲這種的高手,千年以來,也出不了幾個。
精神修行,武道磨鍊,雖然殊途同歸,但就上手難易而言,反倒是精神修行最符合大衆修士,是以後世宗教信徒,大都是不擅武力的普通人。
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充斥了楊行舟的內心,他緩緩起身,離開涼亭,雙腳踩在湖面之上,每一次落腳,湖面上便會蕩起一圈圈的漣漪,整個人踩在水面之上,並不下沉,早晨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使得他如同佛陀仙人一般,充滿了玄奧難言的氣韻。
莫愁湖邊此時已有行人,看到他水上行走,異象驚人,疑是仙人下凡,紛紛跪地叩頭,口中禱告不斷。
禱告聲使得楊行舟的心神從奇怪的狀態中緩緩抽離,哈哈一笑,身子閃了幾閃,在湖面消失。
自此之後,莫愁湖邊仙人下凡的事蹟迅速傳揚開來,引的愚夫愚婦前來上設拜,祈求發財、生子、加官進爵,之後演繹出種種神話傳說,修建了廟宇,都言靈驗云云。
在楊行舟離開莫愁湖時,金陵城外,獨角青鱗獸拉着火焰戰車緩緩駛來,引發沿途行人紛紛矚目。
戚長征坐在車轅之上,聽着簡正明介紹沿途風物,笑道:“這次來京,你們西寧派不知對楊大俠是什麼態度,若是因爲你,西寧派與楊大俠爲敵的話,怕是會生出極大的麻煩。”
車廂裡乾羅一聲冷哼:“西寧派還想跟楊行舟爲敵?這句話,怕是龐斑都不敢這麼說!”
百毒神功已經大成的水柔晶好奇的從車窗處看向前方的城牆,發出低低的讚歎:“中原都城的城牆好高大,在我們塞外,根本就想象不到,世間會有這麼大城市。”
戰車緩緩逼近金陵,似乎感應到主人就在城中不遠處,來到南城門口時,獨角青鱗獸發出一聲響亮之極的吼叫,聲震全城。
與此同時,一輛豪華馬車從北門緩緩駛入,馬車兩側有黑白二僕跟隨。
聽到獨角青鱗獸的叫聲之後,龐斑緩緩掀開車簾,嘴角溢出一絲笑意:“大家都來京城湊這場熱鬧,倒是有趣。”
城池東方,厲若海跨坐在赤焰火龍駒背上,大理石雕刻一般的英俊面容上毫無半點表情,在其身後五尺距離處,風行烈跨馬跟隨,不捨夫婦帶着女兒谷凝清,也在後面相隨,最後面,烈震北單獨坐在一輛驢車上,閉目養神。
谷倩蓮坐在他身邊輕輕爲他捶腿,嬌聲道:“震北先生,你這次入京,可有什麼相見之人?”
烈震北緩緩睜開眼睛,笑道:“相見的人很多,不想見的人也不少,自從大明朝建都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趕赴金陵。”
他輕聲道:“金陵城啊金陵城,這一次朱元璋大壽,不知要埋葬多少豪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