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習習,迎面吹來。
風中漂浮着各種各樣的氣味,有右側溪水奔流的氣息,有左邊野花的芬芳、以及蔥蘢的草木之氣,也有隨着裊裊炊煙飄來的紅塵味道……
沿着青石小徑緩緩行來,顧小召來到溪邊。
一座獨木橋橫跨在小溪上,橋面狹窄,最窄處僅有一鞋之寬,甚至容不得兩人相對而行,橋邊也沒有護欄,構成橋身的巨大木樑看上去腐朽不堪,白蟻咬噬的蟲洞處處可見,人一踩上去,橋身就顫顫發抖,瞧着就像要馬上垮掉一般。
獨木橋架在兩個斷崖之上,崖下,溪面距離橋身足有兩丈來高。
橋下,溪水奔流甚急,不時冒出白色的氣泡,水珠飛濺丈餘高,黑色的嶙峋怪石在溪流中忽而突顯,忽而消失……
跨過獨木橋,穿過一片小樹林,有着一處院落,院落倚着山腳而建,中心處乃是一個大草堂,此地便是顧小召將要去的地方——雙照堂。
今日,顧小召獨行。
以往,陪在他身邊的是顧闖。
橋邊,有着好幾個如顧小召一般身穿白衣腰繫草繩的少年,他們分成兩撥站着,輪流候着等着過橋。
先到先走,此乃規矩。
至於身穿白衣,腰繫草繩,則是滴水觀煉體境弟子的制服,若能踏入煉氣境,便會換成身穿黑衣,腰繫麻繩,無論如何,在學堂等公共場合,不得另穿華衣美服。
之所以如此,自有緣由。
這方世界,位於統治階層的乃是門閥世家,有着非常嚴苛的上下制度。貴族只能和貴族通婚,世家和寒門之間有着天塹一般的鴻溝,不得輕易觸碰,要想改變這個狀況,和改天換地一般困難。
巴南郡的大部分武道修行門派往往只招收貴族子弟。
就拿那個和滴水觀針鋒相對爭當巴南第一門派的紫氣東來閣來說,他們從來不招收寒門子弟,即便是招收門閥子弟,也往往是嫡系或長房出身,即便是庶子和偏房出身的也不成,經常被謝絕門外。
而市井街坊上那些普通的武館,招收的則是寒門子弟,這些地方,那些貴族子弟根本不屑涉足。
滴水觀不同,講究的是有教無類。
這是因爲滴水觀有着王室背景,歷代觀主都和王室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有的甚至本身就是王族出身。
故而,滴水觀纔敢這樣做。
只要有天賦,無論是貴族子弟還是寒門子弟都可以引入門內,甚至連那些家徒四壁的貧民子弟也可入內修行。貴族子弟要繳納非常多的束脩,那些窮光蛋們不但不需繳納束脩,甚至還能得到觀內的資助,只要他們足夠優秀。
兩個原本處在不同世界的少年聚在一起,自然會引起碰撞,飛濺無數火花。
爲了儘量消除彼此之間的隔閡,學院子弟也就必須穿着統一服飾,希望這樣能讓他們培養出集體感。
當然,是否有效,那就另說了。
來到橋邊,顧小召默默地站在了最後。
前面的兩撥人,一撥人位於橋頭,彼此間雖然有着中心和外圍之分,尊卑的區別卻一點不明顯,那撥人一看就是平民出身。
另一撥人卻明顯有着高下尊卑之分,幾個人像羣星拱月一般圍着兩個傢伙,神情肅穆,態度恭謹。那兩個人彼此交談着,眼中除了彼此之外根本沒有其他人的存在。這兩人必定是貴族門閥子弟,其他人則是他們的伴讀子弟。
瞧見顧小召,兩撥人同時瞄了他一眼,眼神中各自閃過一絲詫異,然後移開視線,沒人和他打招呼。
在滴水觀,顧小召沒有朋友。
當然不是帥到沒朋友,之所以如此,是因爲害怕被刺殺。
每次離開小院出外,他身邊都有着顧飛揚等人護衛,凡是和他人打交道的事情,全都交給那三個人處理。
重要的是,身爲護道者的展斷往往形影不離他左右。
就算他在雙照堂學藝,展斷也守在學堂門外,時刻不離。
像今天這樣獨自前來根本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如此,那些人的眼神纔會有着詫異。
顧小召慢慢走了過去,站在了隊伍的最後,一如以往地沉默。
很快,前面的人相繼過了橋。
輪到顧小召的時候,一羣人趕來了。
一行七八人,主角卻只有一個,即便是穿着白色麻衣,腰繫草繩,他給人的感覺也是與衆不同。
晃眼一看,像是鶴立雞羣!
一行七八人,別人都是低着頭彎着腰,唯有他昂首挺胸,昂着腦袋,身上雖然穿的仍然是白衣,卻是絲綢所制,腰間的草繩也是來自益都錦衣坊的天麻草,雖然是草類,卻堅韌異常,且出產甚少,價值甚是不菲。
只是他這頭鶴看上去卻沒有鶴的高貴,有的只是輕浮和傲慢。
邁着八字步一步一步行來,和一頭在雞羣內散步的大鵝沒啥不同。
十七八歲的樣子,五官也算俊秀,不過,神態顯得有些萎靡,一路行來,不停地打着哈欠,不大的眼睛下面,很大的兩團黑眼圈,一看就這知道這傢伙整夜放縱,沒有睡好。
這人顧小召認得,姓趙,叫如風什麼的。
他和少年顧小召是同一年入滴水觀,武道修爲也就比顧小召稍微強點,現在是鍛骨境中段,且是用藥物堆上去的,在這裡,和顧小召一樣,也歸於被恥笑的廢材一類。
瞧見顧小召獨自一人,趙如風的眼神掠過一絲喜色。
他扭過頭,瞧了身邊的伴當一眼,然後,朝正準備上橋的顧小召指了指。
他的伴當是一個十九歲的敦實少年,領會了主子的意思,他微微點了點頭,加快了腳步,大搖大擺地朝顧小召行去。
一邊走,一邊喊道。
“前面的人,站住……”
聽見聲音,顧小召慢慢轉過身望向那人,表情淡然。
“我家公子要過橋,你且退向一邊……”
那人指着顧小召,鼻孔朝天,態度傲慢得就像是指揮一個下人。
顧小召微抿嘴角,笑了笑,瞧了人羣中故意昂着頭望着天空的趙如風一眼,他緩緩挪開身子,應了一聲。
“好!”
“算你識相!”
那人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雙手握在一起,骨節咯吱咯吱作響。
“狗雜種!”
隨後,他輕罵一聲,往地上啐了一口濃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