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三刻,能見度卻極低,就和夕陽落下晚霞消散後的暮晚時分一般無二。
就算是秋季,並非豔陽高照的夏天,天色了不起也就灰濛濛的,不該如現在這般。
顧小召擡頭望天,眉頭皺起。
黑風從空中呼嘯而過,淒厲的風聲在羣山之間迴盪,震耳欲聾。
進山以來,已有十來日。
十多天,這黑風就沒有停歇過,越往山裡,黑風就越急,一行人的速度越來越慢,現在,已經偏離了計劃安排,比起計劃起碼少了五六天的路程。
黑風不算什麼,大部分時間都在高空掠過,像是一團團流動的黑雲,偶爾才掠下地面。
唯有走在山脊之上,方處處小心,即便一行二十多人最差也是煉氣境第一層的武者,同樣不敢掉以輕心。輕視大山的下場,往往就會永遠留在大山之中。
阻礙顧小召等人行進的是獸潮。
是的,黑風往往伴隨着獸潮,每當黑風從橫斷山脈深處往山外吹來的時候,大規模的兇獸遷移便會出現,它們從大山深處而來,像是在躲避着什麼,沿途所遇見的生靈,皆成爲了兇獸腹中之物。
獸潮的產生沒有一定規律,有時候間隔數十年之久,有時候十餘年便會發生一次。
獸潮產生之前,總會有黑風爲前哨。
每當瞧見黑風肆虐,久久不散,那些尚在橫斷山脈的狩獵者、採礦者、採藥者以及各式各樣的冒險者便會齊齊往滴水觀方向撤退,這其中,就算是像橫山一窩蜂這樣的盜匪團伙,也不會繼續工作。
時間就是生命。
一旦拖延時間,被獸潮追上,哪怕你是一個全部由煉氣境武者組成的團伙,也落不了好。
這個時候,滴水觀便會發布召集令,召集三山四院的衆弟子齊聚,給他們頒佈宗門任務,抵禦獸潮侵襲。
每次迎戰獸潮,總會有不少人物脫穎而出,這些經過實戰考驗的強者方纔是真正的天才人物,比如,九年前便有許東陽、慕小桑等人。
也有不少所謂的天才隕落在此役之中,這些僞天才只能成爲活下去的人口中的笑談。
按道理,慕小桑和顧小召也在召集行列,不過,這次出行,慕小桑有向長老會請假。
如此,當他們返回滴水觀的時候,方不會受到懲罰。
當然,這是因爲他們在黑風來臨之前請的假,若是黑風來臨之後,那麼不管是誰,不管他有多麼強大的背景,也不可能請假外出,臨戰脫逃。
當然,對那些門閥子弟來說,這算不了什麼。
他們的任務,可以交由伴讀弟子去完成,性命安全之類的也有守護武士照看周全。
所以,每次獸潮,很少有門閥世家出身的貴公子喪命,就算是喪命,兇手也不見得是兇獸。
說起來,顧小召等人也真是倒黴。
一進山就遇到了黑風,獸潮爆發。
九年前,方纔爆發過一次獸潮,這兩次獸潮相隔的時間未免太短了點。
此次出行,衛南準備得非常充分,符師、符師學徒、擅長料理的藥師、負責探路的敏捷型武者、負責下苦力的力量型武者、負責戰鬥的高階武者,甚至還專門請了一個老獵人當嚮導。
這個獵人姓唐名金,在整個滴水觀坊市中的狩獵者中名聲也是最爲顯赫的一個
。
他從來都是單人獨行進山,每次收穫頗豐,也多次從那些盜賊團伙的圍殺中逃脫。
不僅如此,他往往還會反殺那些盜賊團伙,利用陷阱或者各種機關將那些盜賊殺死,那些盜賊往往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僅送人頭,也送財富。
時間一長,大夥兒也就知道這人不好惹。
也就給他取了一個外號,人稱孤狼。
唐金今年五十出頭,鬚髮花白,略微駝背,走起路來總是偏向道路一邊,從不走在道路中間,他的眉梢微微下垂,瞧着甚有苦意,就像是一個活得非常憋悶的老人。
當然,顧小召不會小看對方。
有時候,顧小召也會負責探路,曾經和某個像猴子一樣的符甲武士隨在唐金身邊,他也就運轉破妄證真決,查看了唐金的虛實,只見一團黑色的光焰在他身上吞吐不定。
這種黑色不同於衛南身上的那種黑色,沒有陰森晦暗的氣息,尤其缺乏陰煞之氣。
唐金身上的這種黑色是非常正常的黑色,五行中的水屬性真氣便是如此。
顧小召沒能在唐金身上感覺到罡煞的氣息,在他看來,對方應該是煉氣境第三層的武者。
不過,像他這樣的老油條,其真實戰力不能拿境界修爲來衡量。
畢竟,有煉氣境中階的武者栽在他手裡的故事在坊市內傳播。
也許這是傳說。
然而,九年前黑風突襲獸潮降臨,唐金遠在大山深處,幾乎所有人都認爲他完蛋了,但是,獸潮過後,他卻安然無恙地出現在坊市內。
這是所有人都親眼目睹的事情,容不得半點虛假。
顧小召對唐金的態度非常的好,當然,他對所有不相干的人態度都極好。一般情況下,顧小召對所有人都能做到不卑不亢,不傲氣凌人,也不會自卑自賤。
衛南對唐金的態度也極好,就連鼻子長在額頭上的萬四維對唐金也不會露出一張臭臉。
當然,這種待遇是由他掙來的。
黑風起了第三天之後,獸潮就出現了,起初,也只是一些小型兇獸,就算是集結成羣,對衛南等人來說也算不了什麼,無非是費點手腳,耽誤一點時間。
然而,隨着大夥兒越來越往山裡去,遇到的兇獸也就越來越猛,最討厭的是,這些兇獸就像是吃了興奮劑一般,只要瞧見他們就撲了上來,往往不死不休。
不知道是受了黑風的影響,還是別的原因,獸潮狀態下的兇獸非常嗜血。
一般情況下,不管是人還是獸都有求生的本能,在關鍵的時刻,生存的本能往往佔據上風。然而,處於獸潮中的兇獸卻不是如此,死亡對它們來說就像是歸宿。
並且,獸潮狀態下的兇獸不再有地盤的觀念,大部分都是成羣結隊,很少單獨出現。
一旦被它們糾纏上,就要花許多時間才能擺脫,時間若是耽擱得稍微久一點,第二羣兇獸便撲了上來。
如此,也就麻煩了。
一開始,大夥兒都在沿着藏寶圖上的路線圖而行,並沒有聽唐金的說話繞路。
於是,五天前,大夥兒遇上了大麻煩。
一早開始,一連遇到了好幾波兇獸來襲,有相當於煉體境武者修爲的兇獸,也有不少兇獸相當於煉氣境武者,最主要的是,那些兇獸前赴後繼,不懼生死。
一直苦戰到了傍晚方纔在唐金的帶領下襬脫了獸潮,衛南一行也第一次有了損失。
戰死兩位,重傷一位,失蹤兩人。
也就是說,一行二十八人減員了五人,是的,重傷那位也相當於是減員了,雖然,有着隨行藥師,萬四維和簡大娘又是符師,卻也不可能讓那人馬上恢復。
也只能強行拉着他上路,不可能將其扔下。
留下兩個人護衛着他停留在原地或是往回走?
對重傷者和留下的那兩個人來說,這種處理方式相當於給他們判了死刑,倒不如堅持着上路,寄希望奇蹟的出現。
之後,一行人也就離開了路線圖,在唐金的帶領下忽停忽走,卻也沒有徹底離開藏寶圖上顯示的路線,兜兜轉轉一段時間之後,又回到了正確的路線上。
說來奇怪,這樣做他們一行也就很少遇到成羣結隊的大批兇獸,偶爾碰見,也不過是走散了的小股兇獸,很輕易便解決了。
只不過,時間卻耽擱了。
當然,要是按照原來的路線前進,時間同樣也會耽擱。
說不定,死傷的人會更多,不像現在這樣,除了那個重傷者沒有出現奇蹟在某天清晨沒能醒過來之外,並無其他損失,就連輕傷都沒有。
只是,有些時候,有些危險是無法避過去的。
顧小召收回望向頭頂天空的視線,從灌木叢的頂端跳下,然後,低着頭,貓着腰鑽進了野草叢,像野豬一般向前突進,很快就來到了一處空地。
這裡就是一行人的營地。
和十幾天前的那個營地相比,此間的營地不曉得簡陋了多少,也就粗略地將草叢灌木鏟掉。
鋪地的錦繡地毯、案几、碗碟之類的早就在前幾天的艱苦跋涉中丟掉了,不僅僅是這些生活用具,就連露營用的帳篷也丟失在五天前的那場苦戰之中。
以天爲屋,以地爲席,如此而已。
現如今,尚是午時三刻,一行人卻停了下來,建了營地歇息,無非是遇到了難題,大夥兒需要坐下來商量一番,有所決定方能上路。
空地中間,坐着幾個人,坐在正中間的有慕小桑,衛南,萬四維,秦先生。
簡大娘坐在慕小桑身後,背上揹着一個小包袱,非常符合她下人的身份。
高雄站在衛南身後,眼神閃動,不時警惕地掃射四周。顧小召出現前,他的目光就電射而去。瞧見是顧小召之後,上眼皮搭了下來,收回了精光畢露的眼神。
在他們前面一丈開外,唐金跪坐在那裡。
瞧見顧小召,慕小桑向他招了招手,顧小召徑自過去,在慕小桑身側坐下。
這時候,唐金方纔開口,繼續先前的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