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前,夏侯儀爲故王妃敬過香之後,駐足站了好一會兒的工夫。注意到牌位上只寫着‘夏侯夫人’的字樣,卻並未註明‘鎮南王妃’之銜,這不禁讓他微惱。然,死者已矣,他自是不能爲着這點小事就在靈堂前鬧個不休,擾了泉下之人的安寧。
掃了眼凝立在靈堂前久久不去的他的背影,緋雪幽幽地嘆了聲氣,王妃臨去前對她說過的話猶在耳中迴響……
那時候,她問王妃是否恨夏侯儀這個人,王妃說她不恨,反倒感激上蒼讓她有這麼個可想可念可等可盼的人。也是在聽到那番話的瞬間,她幡然頓悟:原來這些年,王妃一直在苦等企盼鎮南王有朝一日能接她回王府。王妃說,當時年輕,太過氣盛,纔會帶着年幼的夏侯容止跑出來‘自立門戶’。那以後,她曾不止一次地懊悔過。如果再能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必不會做這種幼稚而又任性的事,害了自己,也害了容止。
“她可曾留下什麼遺言?”
夏侯儀的聲音喚回緋雪飄遠的思緒,卻是有些意外他居然還會關心與自己分離多年的妻子死前是否留下遺言。
“王妃確有一遺願:她希望王爺與世子能夠和好如初。”
雖然鎮南王妃生前並不曾明說,但緋雪心裡清楚更是篤定,這的確是王妃心中所願。王妃一直覺得是自己當年自私的決定才導致鎮南王父子隔心,甚至形同陌路。這亦是王妃心裡最深最大的痛。那麼她一定是希望這對父子能夠重歸於好。這樣的話,夏侯容止以後的人生也不至孤獨飄零,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
夏侯儀只留下一聲長長的嘆息就走了。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他們父子從一開始的逐漸陌生,到現在形同陌路。其實,他何嘗不想父子歸好?只是,談何容易啊?
“回來了,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風塵僕僕,當那一身戎裝的男子一陣風般地出現在大堂,緋雪整個人都愣住了。明明不過幾月的分離,她卻感覺如十年般漫長。原來這就是思念的滋味……
扔了寶劍,夏侯容止邁着沉重的步子走入黑白色調的靈堂,連日奔波而至疲憊憔悴的面容上閃過令人心酸的深切痛楚。沒想到,這麼焦急的趕路,日夜兼程,終還是難見娘臨終前一面。
撲通,他跪在地上,面如死灰,卻無淚。
可緋雪知道,他的心分明在哭泣……
靈堂內靜極了,侍立兩旁的下人只無聲的落淚,誰也不敢亦或不忍在這時候出聲打擾。
半晌過去後,夏侯容止如同撕裂一般的低啞嗓音沉沉地響起,“我娘走得可還安詳?”這話,自然是在問身後的聞仲。緋雪就站在靈堂前,他卻好似沒看見一樣,不理不睬,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於給予。
“回少爺的話,夫人走得十分安詳,是含笑而終。夫人臨去幾日,緋雪小姐始終陪伴在側……”聞仲故意提起了緋雪。不想,夏侯容止仍是看也不看女子一眼,站起,徑自走到靈柩前。
注意到他作勢要推開棺蓋,聞仲驚嚇之餘忙不迭上前,“少爺,這可使不得啊!“
夏侯容止卻是不聽,憑一己之力,堅持推開了沉重的棺蓋。然,入目所見唯有娘生前衣冠,瞳孔驀然一縮。
“我孃的靈體呢?”
“這……”聞仲爲難地看向緋雪。後者已抱着一瓷罐走到夏侯容止身邊,輕聲說道:“在這裡!”
“緋雪小姐~”聞仲想要出聲制止,卻爲時已晚。
如被晴空一道閃電霹雷擊中,夏侯容止大腦有瞬間的空白,整個人都僵直在那裡,如同一座石雕。
良久,似終於讀懂她話中之意,他周身猝然迸發出一股肅殺之氣,雙目流出一絲血紅的瘋狂。一字一字從齒縫裡擠出冰冷刺骨的聲音,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緋雪將裝骨灰的瓷罐交託於聞仲,以免某人盛怒之下做出瘋狂的事來,誤將瓷罐打碎。然後,她擡眸無懼無謂地看向盛怒氣息籠罩之下的男子,清麗面容是一副貞靜之態。
“我已做主將王妃的靈體火化。如你所見,骨灰就裝在那個瓷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