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雲歌暗暗咬牙,好個伶牙俐齒的賤人!顏緋雪能言善辯早已不是一日兩日,自知就算分辨下去自己也未必能討到什麼便宜,她索性將這記悶虧嚥下腹中。緩了緩胸臆間暗涌的怒潮,粉脣輕勾,帶出幾分意味不明的笑來。
“好些日子咱們姐妹沒相見了,哀家正要去御花園走走,不若姐姐同去?”
這聲‘姐姐’,叫得緋雪全身上下、四肢百骸立刻竄起一絲寒氣,只叫她雞皮疙瘩抖了一地。即便是還在將軍府那會兒,顏雲歌也從不會心甘情願喚她聲‘姐姐’,今日這是怎麼了?
所謂反常必妖,緋雪暗暗在心裡敲響了警鐘,表面上則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恬然之色,福了下身,輕聲說道:“臣婦恭敬不如從命!”
臨走前,緋雪不忘給冥月使了個眼色,要她好好安撫受了驚嚇的小明熙。即便翠環只是個身份低微的宮女,可方纔她過去搶奪明熙手中的糖葫蘆時,她分明看得真切,蘊藏在明熙眼裡的是一種來自於靈魂的深深的恐懼。
小孩子最是不會撒謊。有的時候,往往一個表情一個簡單的肢體語言就可泄露了他們的內心。明熙會這般,顯然在這之前,曾在翠環那裡受到過某種傷害。這也正是她甘願冒着激怒顏雲歌的風險,也抽了翠環那幾個嘴巴的因由。
一路相對無言地來到了御花園。顏雲歌一個眼色下去,跟在身後的宮人紛紛對她施了一禮後即遠遠退開,身邊僅留了個翠環,只這丫頭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一雙惡毒的眼不時瞄了瞄緋雪,牙齒咬得咯吱咯吱作響,顯然是在記恨方纔那幾個巴掌之仇。
餘光掃到翠環偷偷遞過來的憎恨眼神,緋雪不着痕跡地彎了彎脣,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要說這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翠環從前也不過是被顏雲歌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使喚丫頭,在將軍府裡雖是靠着阿諛奉承爬上了一等丫鬟的等級,但說穿了,也不過是個卑賤的下人,處處看人眼色,小心翼翼地活着。可是自從顏雲歌成了權傾六宮的皇后甚至是太后娘娘,這位從前‘默默無聞’的丫頭搖身一變,也成了這後宮中的一個狠角色。只從她方纔居然敢在衆目睽睽之下那般對待明熙,就足可看出她的跋扈張狂。
走入八角亭中,顏雲歌率先在翠環鋪了軟墊的石椅上坐了下來,而後指着自己對面的位置衝緋雪宛然輕笑道:“姐姐也坐。今日這裡只有哀家與姐姐二人,不必拘禮。”
嘴裡說着不必‘拘禮’,面帶親切笑容,然而一聲‘哀家’的自稱,仍是將二人相差懸殊的身份不着痕跡地詮釋出來。言下之意,叫你聲‘姐姐’是我對你的恩賜,你最好別得寸進尺。
“謝娘娘賜坐。”
屈膝一福之後,緋雪依言在她對面的石椅上落座,姿態端正,叫人挑不出任何失禮之處。
“姐姐~”
“娘娘還是叫臣婦名字吧,‘姐姐’一稱臣婦實在不敢當。”緋雪垂眸說道。
侍立一旁的翠環抓住她的痛腳,忽然發起難來,“世子妃,你好不識擡舉!娘娘喚你聲‘姐姐’是念及往昔姐妹情誼,予你尊重,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居然還不知好歹地拒絕……”
挑眸,緋雪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清眸中明明流淌着冷若冰霜的寒芒,眼角眉梢卻渲染着一絲淡淡笑意,不辨喜怒。
“你也說是往昔的姐妹之情了,時過境遷,又何必再提及?我識不識擡舉且不說,倒是翠環姑娘,眼見着可真成了皇宮裡的‘貴人’,居然當起主子的家來。連你主子都不曾說什麼,幾時倒輪到你一個宮女在這裡說三道四、說長道短了?”
“你——”
被她說得臉上一陣燥紅,翠環正欲嗆聲,未及出口的話卻被顏雲歌涼涼掐斷。
“還不給哀家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