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一雙灼熱的眼睛傳來冰冷的氣息,江帆強行按捺笑意,憋得臉通紅。捉弄人的把戲本來就是這樣,對方越是激動生氣,捉弄者越覺得好笑。
那雙冰冷的眼睛從未放鬆,射出兩道寒意十足的精光。終於還是忍不住,江帆‘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緊接着捧腹大笑,整個房間裡充斥着他放肆的笑容。
“怎麼回事?”周慧嫺一臉驚疑地詢問,眼神不由瞟向面沉似水的秦梓涵,心思細膩的她瞬間猜想出前因後果,但她並沒有當衆揭穿兒子的把戲。
江帆笑得眼淚都掉下來了,擡手擦一把眼淚,好半天才止住笑意:“沒事,忽然想到好笑的事情了。”
“你這孩子,一點規矩都不懂,在你秦叔叔和孫阿姨面前太不禮貌,還不快道歉。”周慧嫺狠狠剜了江帆一眼,臉上浮現幾分怒意,使出一招順水推舟,將話題巧妙地轉移,也藉此機會讓兒子表達對秦梓涵的歉意。
江帆緩緩站起身來,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輕輕躬身道:“對不起,秦叔叔孫阿姨。”
“沒關係沒關係。”孫彩雲連連擺手,招呼江帆坐下,假裝嗔怒地樣子:“慧嫺,你也是的,哪來那麼多規矩。再者說,咱們兩家的關係也不分彼此,何必……”說這話的同時,她眼睛不經意地掃過秦興國,似乎是一種暗示。
心領神會的秦興國乾咳兩聲,臉上掛着謙和的笑容:“沒錯,不分彼此,不分彼此。”
江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敢正視秦梓涵的眼睛,眼角餘光偷偷觀察着,見對方已收斂目光,這才端起茶杯輕輕湊到嘴邊。
秦興國似乎意猶未盡,扯着嗓子嚷着:“遠揚大哥,兩個孩子情投意合一見如故,彼此都有好感。不如我們做老人的來個順水推舟,挑選個黃道吉日,直接爲他們把婚事辦了吧!”
“噗!”
一口濃茶噴射而出,江帆圓睜雙目,滿臉呆滯。內力灌注之下,這口茶不偏不倚地噴灑在秦梓涵嬌美的臉上,黑乎乎的茶葉沫毫無遺漏,全數粘在那張光滑粉膩的容顏上,就像一塊鮮美的奶油蛋糕爬上幾隻黑乎乎的螞蟻,看上去令人作嘔。
江帆嚇得大驚失色,連忙起身走到秦梓涵身邊,顧不得男女之別,一把拉起秦梓涵綿軟的手:“我帶你去洗臉。”
出乎意料的是,被濃茶沾身的秦梓涵看不出絲毫憤怒,任由江帆拉扯着衝出房間。此時的她,腦子一片慌亂,四肢綿軟無力,像一隻受驚的羔羊,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爸爸的話,深深刺痛這個性格堅毅,骨子裡有股不服輸勁頭的女子,同時也意味着,她獨立支撐兩年之久的辛勞成果一文不值。
她十分清楚,這是一種赤裸裸的交易,用她一生的幸福換取興國集團得以生存發展的未來。
不得不說,這種沉痛的打擊對於外表強勢內心柔弱,略微有點自負的秦梓涵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兩年來爲興國集團付出的辛勞,唯有自己清清楚楚,眼看着效益有所扭轉,公司上下團結一心,扭虧爲盈指日可待。偏偏在這個時候,爸爸作出如此讓人難以接受的決定,竟然與遠揚集團商業聯姻,這種想法在赴宴之前,打死她也想不到。
站在洗手間偌大的鏡子前面,仔細端詳鏡子裡那個臉上沾滿茶葉,看起來有點骯髒的自己,秦梓涵第一次有種天崩地裂的感覺。這個在公司一向以鐵腕雷霆手段的鐵娘子,有生以來第一
次感受到女人的柔弱與無助,腦海裡一瞬間徘徊無數個問題:難道齊心協力,上萬員工爲公司獻出青春與智慧,竟抵不過一樁商業聯姻麼?在父親眼裡,自己的能力就那麼微不足道?公司的未來與上萬員工的未來捆綁在一起,作爲被上萬名員工信服的總經理,該如何抉擇?
毋庸置疑,聰慧絕倫的她自然知曉,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愛女如命的父親又怎會將女兒的幸福當做賭注。一切的努力付諸東流,難道要嫁給那個玩世不恭的小流氓?
湖心蕩漾,拂動漣漪;雨打芭蕉,微風浮萍;女人如水,一旦泄洪便收不回,越是強勢的女人,表現出脆弱的時候越是難以控制。
無助地淚水悄然滑落,順着潔淨無瑕的臉上,與烏黑的茶葉沫混淆在一起,顆顆晶瑩的淚珠滑過臉頰,看起來那麼心酸脆弱,又那麼頹然無力。
似乎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灰濛濛的空氣,灰濛濛的淚水。倔強不屈的驕傲公主心有不甘地低聲抽泣,身子無力地癱軟在地上。
江帆原本擔心秦梓涵會發飆,領着她進了洗手間之後便在門外等候,聽到洗手間裡傳來哽咽的哭泣聲,愈發覺得有點蹊蹺。躡手躡腳地貼近一瞧,秦梓涵正蹲在地上掩面而泣,雙手抱着腿,身子蜷縮成一處坐在冰冷的地上,完全不顧禮儀得體,粉膩的臉上渾濁不堪,哪裡看得出是美豔無雙的美人,清澈見底的眼睛裡噙着閃亮的淚珠,順着眼角滴答滴答滾落,翹挺的鼻子不住地抽動,看起來可憐至極。
此情此景,頗像詩仙李白的那首千古絕句: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淚痕溼,不知心恨誰。
“喂,你別哭了,多大點事兒,不至於吧。”江帆從兜裡拿出一張手帕,輕輕遞出去。
不勸倒好,這一勸像是捅了馬蜂窩,聽到江帆的聲音,再看到那張讓人反感的臉孔。不知怎地,腦海中想象的完美男人形象竟與江帆這張醜惡的模樣重疊到一處,秦梓涵心裡憋屈至極,淚水如泉涌一般傾瀉,再也抑制不住壓抑的情緒。
“要不然你也弄我一臉,又不是故意的。有潔癖也不至於吧,哭哭啼啼耍賴皮呀,整個一小肚雞腸。”江帆嘴巴一撇,眼中流露出幾分不屑。他並不知情,以爲秦梓涵耍大小姐脾氣,對此事不依不饒。
“你這個混蛋,滾開!”秦梓涵怒吼一聲,瞪着通紅的雙眼怒目而視。
“富家千金身子嬌貴,坐在地上彆着涼,到時候沾惹風寒,別怪到我頭上。即使你對我不滿,但別對你自己殘忍,起來吧。”江帆也不生氣,友善地伸出手,看到美人垂淚,多少觸動他柔軟的內心。
“用不着你管,別假惺惺裝好人。”性格倔強的秦梓涵扶着冰冷的牆壁緩緩站起來,擰開水龍頭開始洗臉。
“喂,那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啊?”無需多言,此話當然問兩人的結婚之事。
“打死也不同意。”秦梓涵清洗完畢,整理一下凌亂的衣服,嬌美的臉上滑膩如初,清澈的水滴順着臉頰滑落,猶如出水芙蓉般清純可人,只是眼睛略顯紅腫,饒是如此,也難以阻擋美豔的容顏。
“太好了,跟我不謀而合,我也不同意,咱們一言爲定。”江帆嘴角微微上揚,手帕順勢放在秦梓涵的手中,快步向包間走去。
當二人一前一後回到包間時,雙方父母相視一笑,臉上浮現出會心一笑。雖然郎即無才又無貌,除了五官
端正,身材勻稱身體健康之外看不出別的優點,但起碼也算是一男人。相反,秦梓涵才貌兼備卓爾不凡,高學歷高素質高智商,能力突出品格優秀,無論從哪個角度也看不出絲毫缺陷。
“爸,媽,我不同意。”看起來差距極大的二人,幾乎異口同聲說出這一句話。
“什麼?”江遠揚吹鬍子瞪眼睛,一拍桌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能兒戲?你小子這是要造反嗎?”
“爸爸,如今已經不是包辦婚姻那個年代了,我們追求的是自由戀愛,不要強人所難好不好。”江帆反脣相譏,在選擇婚姻這條路上,他不願意屈從任何人。更何況,年紀尚淺的他如何甘願被婚姻這把枷鎖束縛,因此決定據理力爭。
“混蛋,這件事由不得你,我和你秦叔叔已經敲定,不要再說了。”江遠揚心意已決,一副盛氣凌人的架勢,看樣子不容忤逆。
一旁默默無語的秦梓涵囁嚅着,張開嘴脣想要說話,卻被打斷:“梓涵,你跟我來。”孫彩雲神情黯淡,眉頭緊鎖,拉着女兒走出房間。
此時的場面極爲尷尬,其樂融融的氣氛被攪亂,周慧嫺連忙過來安撫兒子情緒,江帆站在原地喘着粗氣,若不是與秦梓涵暗中商量後心中有底,恐怕早就拂袖而去。
聰明的他看得出來,秦梓涵表面上端莊典雅,謙卑有禮,骨子裡卻是個脾氣倔強的性子。自從接觸開始便可以確認,秦梓涵絕對不會同意這樁荒謬的婚事,更何況方纔故意激怒於她,心裡便有幾分把握。
雙方當事人都不同意,這件事成功機率幾乎爲零。江帆心裡默默盤算,腦子飛速地旋轉構想對策,萬不得已之時一走了之。反正遠揚集團也不打算接手,他對做生意沒興趣。
正在胡思亂想之時,秦梓涵母女走進房間,孫彩雲臉上浮現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偌大的屋子裡布上一層詭異之味。
“梓涵,你真的不同意嗎?”秦興國面色難看,作爲女方父親,主動提出婚事遭到拒絕是一件難以啓齒的事情,更何況他不想強迫深愛的女兒。
“爸,我同意。”秦梓涵眼睛紅潤,淚水泛着眼眶打轉,緊咬的嘴脣略微有些發白,很顯然,她作出一個艱難的決定。
除江帆之外,所有人同時鬆一口氣,秦興國與江遠揚更是喜上眉梢,親切地拉着手。兩位母親頻頻點頭微笑,眼神裡充滿喜悅。
“什麼?”江帆驚愕地張大嘴巴,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不會吧,你反悔了?”
秦梓涵一臉淡然,絲毫沒有即將成婚的興奮:“不過,我有個要求。”
“什麼要求?”江遠揚眉頭一挑,眼中精光一閃,遊刃於商界中咄咄逼人的威勢迅疾而來。
“我們先試婚一年,在這一年之內,不管發生任何事,如果雙方感覺不合適,均有權利提出分開。這是唯一的要求,也是必須履行的要求。”
“這……”江遠揚面露難色,眼珠一轉,旋即恢復常態:“好,沒有問題。”
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矇在鼓裡的江帆如遭雷擊,滿臉錯愕地掃視着屋子裡的每一張臉孔,彷彿這一切都是陷阱。情緒激動之下,他奪門而出,衝動的血液充斥着全身,感覺周身上下每一處細胞都在不安地跳動。
衝出酒店,江帆憤怒地嘶吼着,小腿結實有力的肌肉爆發出強大的力量,沿着空曠的大街肆意飛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