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公公雖然年邁,但吐字清晰。他話音一落,整個觀景園靜寂無聲。
皇后微露訝異,夜天傾眉頭皺緊,四皇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芸,似乎人人都不明白十年不出府的容景爲何要有此一番話傳來。尤其還是這當口上。雲王府他自己不會去?單單要和雲淺月同路?這豈不是明顯在保雲淺月?
尤其是那邊正暗自得意的一衆女子,聽聞皇上身邊大總管來親自傳達景世子這一番話更是人人嫉妒得不行。景世子七歲時就勝過了當年文武狀元,被皇上譽爲天聖神童。只不過後來一場大病險些讓他失去生命,所以,一直在榮王府臥牀養病,閉門不出。但每一年的新任文武狀元都會被皇上指派到榮王府和景世子比試一次,鬥志昂揚地進去,垂頭喪氣地出來。十年來,無數人敗北,天聖文武狀元無一人能抵過景世子之才華。他因此坐穩了天聖第一奇才的桂冠。
這樣一個對於天聖神邸一般的存在,如今十年後第一次出府的第一件事就保惡名昭彰的雲淺月,實在令人氣憤嫉妒到不行。在她們的心中,景世子是不可褻瀆的存在。
幾乎觀景園內所有人都不明白雲淺月到底是踩了什麼狗屎運,居然讓染小王爺和景世子出面保她。要知道那二人可是不同於別人,一個十多年前僅七歲稚齡就名揚天下至今長盛不衰,一個同樣十多年前還是個小娃子就將天聖上下攪得烏煙瘴氣。換句話說這二人在天聖跺一跺腳地面都震三震的人物,如今同時出手保雲淺月,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呵呵,看來今日月兒妹妹還真是不犯牢獄之災啊!”夜輕染低低笑了起來。
夜天傾臉色不好,看着陸公公,問道:“父皇可有話語傳來?”
“回太子殿下,皇上知道景世子今日出府和染小王爺今日回京,實在是高興,就免了早朝。如今和景世子下了一上午的棋,要說景世子可真是厲害,十年前皇上下不贏景世子,如今還是下不贏景世子。皇上這半日誇了景世子不下十句。說景世子當真不愧我天聖第一奇才呢!”陸公公提起容景,眉眼笑得眯成一條縫,顯然是與有榮焉。
夜輕染撇撇嘴,低聲嘟囔了一句,“那個弱美人……”
“皇上可是知道景世子指派你來給月兒傳話?”一直不開口的皇后看了一眼太子,又看了一眼依然被押着的李芸,出聲詢問。
“皇上自然是知道老奴來傳話的。而且還囑咐淺月小姐一定要好好招待景世子,萬不可再發脾氣連景世子也作弄。並且讓淺月小姐這些日子就不必進宮了,專心侍候雲老王爺。”陸公公垂頭,據實以告。
皇后點點頭,看向太子,眉眼神色似乎輕鬆了幾分,問道:“皇兒,你看此事?”
“既然景世子要和月妹妹一起去雲王府看望雲老王爺,父皇也已恩准,兒臣豈有不遵循之禮?兒臣也不過是想給月妹妹一個小小的教訓,以警其他人效仿,纔不顧心痛拿下月妹妹。若真是將月妹妹關進刑部大牢,兒臣也是不忍的。坐這個位置艱難,想必母后能夠諒解。如今兒臣也算給滿朝文武頗有微詞的一個交代。”太子面色所有情緒盡數褪去,緩了口氣,看着李芸,眸光和暖,“想必月妹妹能明白本太子的一片心。”
李芸輕叱了一聲,恍若不聞。這人極品已經到一定等級了。
夜天傾對着隱衛擺擺手,隱衛頃刻間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他似乎根本看不到李芸不屑的眼神,緩步走了一步到她面前,伸手要去幫她撫平被押褶皺的衣袖。
“閃開!”李芸揮開夜天傾伸來的手,嫌惡地退出兩步,看着他一僵的面色,想着如今她不是什麼雲淺月了,有必要將話說明白。鄭重道:“今日你我情斷,自此希望再無瓜葛。我誓死不會嫁入你的太子府。也不會入宮。若違此誓,天打雷劈。你聽好了。”
古人最重誓言,李芸要的就是堵死這條可能復甦的路。
夜天傾面色驟然一變,似乎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芸,對上她堅毅漠視沒有一絲感情的目光,再不復以往羞怯癡迷,他身子一顫,忽然感覺某種一直不被他珍視但很重要的東西悄然飛走了。
“月兒!”皇后驚呼一聲。想要出聲制止爲時已晚。
李芸再不看皇后和太子一眼,對着一旁看着她愣神的夜輕染道:“今日這個人情我記住了。”
“就這一句?”夜輕染不滿地看着雲淺月,“我救你要的可不是你欠我人情?”
李芸皺了皺眉,真是虎落平陽啊!她以前一個人情別人求都求不來,如今上趕着送上居然還有人不想要。她想着自己能有什麼東西給他,低頭摸索了一下週身,除了珠玉粉黛沒有什麼好東西,只有手腕的碧玉鐲子看起來價值連城,她揚了揚手,將鐲子對向夜輕染,意思不言而喻。
夜輕染臉一黑,“本小王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不缺這個。”
李芸聳聳肩,“我就一句空口白話,你要是不要的話,我也沒什麼好東西了。”
夜輕染再次一怔,忽然大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道:“月妹妹果然不同於七年前了,如今真是有意思多了。”
李芸擡眼看天,耽擱這麼久,太陽已經偏西。她想着如今靈魂都換了一個,她可不是不同於七年前嗎?不過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她自己知道,怕是永遠也不敢對人說了。
“本來可沒打算要你什麼,不過如今我改變主意了。”夜輕染止了笑,眸光閃動,璀璨如星辰。認真地道:“好,就依你所說,我就要你一個人情。”
李芸點點頭。她的人情重不重以後他就知道了。遂不在說話,轉頭看向她一旁恭敬而立的陸公公,問道:“公公可有見到我的貼身婢女?”
“淺月小姐的貼身婢女彩蓮如今就等在外面,您出去就能見到了。”憑藉侍候皇上三十多年的經驗,識人無數,陸公公敏感地察覺到今日的淺月小姐似乎與以往不同了。難道真是昨日經此望春樓一變,讓她改了性子?
李芸點點頭,原來她的婢女叫彩蓮。再不逗留,擡步走上玉橋,向外走去。
“淺月小姐可不要忘了景世子的囑託,您一定要在宮門口等候他的。”陸公公不放心地又囑咐了一句。
“曉得了。”李芸不回身應道。
四皇子和夜輕染費了九年二虎之力都沒能從太子手中救出她來,那個景世子輕飄飄一句話就保下了她,這個人能有這份本事她自然是要見見的。就憑藉這一份人情,不管那人是黑是白,是什麼目的救了她,她出於禮貌,總要等上一等的。
李芸剛走兩步,夜輕染忽然快走了一步,伸手拉住她的手,“等他做什麼?他又不是不認識路,我正好也要去雲王府去看看雲老王爺,這就跟你出宮。”
李芸偏頭看夜輕染。
夜輕染對她眨了眨眼睛,貼近她耳邊小聲道:“我費了這麼大勁險些手染鮮血都沒救了人,那弱美人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將功勞全抱走了,着實令人惱恨。”頓了頓又道:“月妹妹,你可要記住我的功勞哦,不能被那弱美人給騙了去,那傢伙就是一頭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吃人不吐骨頭的主。你以後一定要離他遠些。”
李芸看着夜輕染惱恨不甘的神色,低聲輕笑,並不言語。
夜輕染心中此時正恨恨的,乍一看到李芸笑容頓時一呆。他以前覺得女子都笑得豔而媚,甚是反感。今日這樣的笑容清麗無暇,極是純粹,他卻是第一次看到。不由一時間忘了惱恨,怔怔地看着她,錯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