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雲淺月依然住在了榮王府,但是一夜未睡。
第二日清晨,容景和雲淺月出了榮王府,並沒有徑直進皇宮,而是轉到來到雲王府。
雲王府大門口,雲王爺已經裝備好賀禮,準備啓程,賀禮足足有六大車,足以看出天聖對南凌睿登基之厚重對待。
容景和雲淺月馬車來到,雲淺月抱着包裹跳下了車,將包裹塞到長隨裝扮的玉青晴的手裡,對她低聲道:“我連夜給哥哥縫製了一件袍子,別說是送的賀禮,就說覺得上次我睡覺抓爛了他的衣袖過意不去,陪他一件。”
玉青晴嗔了她一眼,罵了一句,“臭丫頭!”
“告訴他,成爲了南樑王也是我的哥哥。我哪日在天聖混不下去了,他得給我支撐着點兒,另外別總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心慈手軟。有些心軟要適可而止,多了對他不一定有利,甚至還會讓人有機可乘。”雲淺月又道。
玉青晴點點頭,“那個臭小子不傻,心裡明白着呢!”
“爹,你們來回最少也要半個月吧?路上小心一些,你好好保護好我娘。不知道夜天逸打的什麼主意,但無論他打什麼主意,你們的安危是第一位的,別覺得自己無所不能,老一輩不好和小一輩動手。你們想想我哥,想想我,分離了這麼些年,好不容易跟你們見面了,別還沒共享天倫之樂就死翹翹了,那樣的話我不會給你們燒紙的。”雲淺月一本正經地對雲王爺道。
“死丫頭,有你這麼咒你爹孃的嗎?”玉青晴照雲淺月腦袋揍了一下。
雲王爺伸手摸摸她的頭,笑得和藹,“我們知道,我和你娘別的長處沒有,跑路最拿手,怎麼也要多活幾年看看孫子和外孫子。放心吧!”
雲淺月輕咳一聲,覺得孫子可以先有,外孫子嘛……
雲王爺轉向容景,伸手拍拍他的手,“這個小丫頭有時候冷着不行,要來熱的,嗯,就跟你那天發脾氣毀了染小子的披風一樣,我看就很好。她不能慣着。”
“對,你別慣着她。別什麼事情都幫她做了,讓她自己做。”玉青晴接過話。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很想研究他們到底是不是她爹孃。
容景含笑點頭,溫聲道:“以後再不慣着她。”
雲淺月轉過臉不看他們,伸手粗魯地拉住容景的手,有些憤然,“上車!再耽擱下去你誤早朝了。”
容景不再說話,笑着跟雲淺月上了車。
絃歌一揮馬鞭,馬車離開了雲王府。
雲王爺和玉青晴齊齊笑罵了雲淺月一句,便也鑽進了準備好的車裡,車隊走了起來。
雲淺月坐進車內依然憤憤地,“容景,他們是你爹孃吧?我是媳婦吧?”
容景輕笑,“大約是吧!”
“沒見過這麼賣女的爹孃!”雲淺月數落雲王爺,“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順眼,這也就罷了,可是憑什麼我爹也跟着摻和?”
“在緣叔叔的心裡,青姨是第一位。”容景慢悠悠地道。
雲淺月想反駁,但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她更是像小孩子一樣憤憤不滿,但不滿還沒發作出來,容景就低聲溫柔地道:“在我的心裡你是第一位,以後我們有了孩子,你也是第一位。”
雲淺月的臉騰地紅了,“誰要和你生孩子了?”
容景看着她,“爲了讓緣叔叔和青姨早抱上外孫子,我們需要好好努力。”
雲淺月伸手捂住臉,忽然又放開,眼睛微帶盈盈笑意地看着他,“你受天下人推崇,在百姓們的心裡無所不能,多厲害啊,什麼事情都能辦得了,沒有難不住你的,連我都崇拜,這生孩子的事情,你一個人也辦了吧?”
容景臉一黑,伸手一把將雲淺月拽進懷裡,低頭看着她,“緣叔叔說得對,你就需要多多管教,再不能慣着。”話落,低頭狠狠地吻住她的脣。
雲淺月“唔”了一聲便沒了聲,將她一肚子笑意都吞了回去。
直到雲淺月討饒,容景才放開她,聲音微啞,“以後你再不聽話,有的法子懲治你。”
雲淺月想說什麼,觸到容景警告的眸光,喘息着咽回肚子裡,低低咳着笑着道:“其實我就問問你,你辦不了的事情,我……我想說我是可以辦的。”
容景看着她,又氣又笑,拿出一塊娟帕蓋在了她臉上,吐出兩個字,“等着!”
雲淺月身子顫了顫,覺得抖不過他,還是安分些吧!於是蒙着娟帕不敢再動。
馬車繼續向前走,絃歌坐在車前,想笑不敢笑,憋得臉通紅。
走了一段路,前方一輛馬車迎上容景的馬車,文萊的聲音響起,“景世子!”
“文公公何事?”容景溫聲問。
“攝政王說四皇子側妃臥病數日一直不好,如今更是極差,雲王既然認了她爲義女,淺月小姐的義姐,便該去看看她,說說體己話。”文萊小心地道。
雲淺月臉頓時沉了下來,惱道:“她想見的人不是我,是夜天煜。攝政王難道不明白嗎?難道攝政王准許我帶着她去見夜天煜?”
文萊住了口,不敢出聲。
雲淺月壓抑下怒意,問道:“他還說什麼?”
文萊搖搖頭,“攝政王再沒說什麼了,只吩咐奴才這一句話,讓奴才來傳達。”
雲淺月看向容景。
容景溫聲道:“我送你去四皇子府。”
雲淺月雖然惱恨夜天逸,但是也覺得真該去看看趙可菡了,便點點頭。
容景吩咐一句,馬車轉了道向四皇子府走去。文萊鬆了一口氣,返回宮中。
馬車來到四皇子府門口停下,容景看着雲淺月道:“你不是救世主,有些事情也由不得你。四皇子失敗本就該是死路一條,爲何攝政王留下他,不止是爲了牽制陳老將軍的部下和在百姓心中落得對兄長仁義的名聲,最多的是因爲你,以及你對他的維護。”
“我明白!”雲淺月點頭。
“你若想待在這裡,今日便待在這裡,若不想待,進宮找我或者回榮王府。”容景不再多說。
雲淺月應聲,跳下了馬車。簾幕落下,容景的馬車離開四皇子府。
四皇子府從老皇帝大喪之日至今,一直佈置有重兵把守。大約是事先夜天逸通了話,所以看守的士兵見雲淺月到來,給她打開了門。
雲淺月擡步進了四皇子府,才短短數日而已,四皇子府已經荒涼悽清一片。她依然還記得夜天煜從青山城治水回來過生辰的熱鬧,以及大婚,紅綢鋪陳,鮮花爭豔。可是如今以院冷寂和荒涼。
一路走來沒見到幾個僕人,應該是夜天煜起事那日都遣散了,有些是忠心耿耿不願意離開的,便留在了府中。
一個粗衣婢女迎了出來,見到雲淺月,眼圈有些紅,喊了一聲,“淺月小姐!”
雲淺月認出是夜天煜身邊侍候的婢女海棠,對她點點頭,問道:“趙姐姐呢?”
“側妃情況不大好,太醫來看過兩趟,吃了藥也不管用,一直在咳。”海棠低聲道。
“領我去看看她。”雲淺月吩咐。
海棠點點頭,帶着雲淺月向裡面的院子走去。來到夜天煜的主殿,推開門,一股濃腥的腐氣傳出來,伴隨着內殿劇烈的咳嗽聲,令人揪緊。
雲淺月快走兩步來到內殿,只見趙可菡躺在牀榻上,才短短數日,她竟然瘦成了皮包骨,臉上慘白無血色,幾乎認不出人形,她面色一變,喊了一聲,“趙姐姐!”
趙可菡的咳聲停頓了一下,點點頭,又繼續咳起來。
“快倒杯水!”雲淺月對海棠吩咐。
海棠立即倒了一杯水來到牀前,雲淺月伸手接過,拍着趙可菡後背給她順氣,好半響,她才止住咳,低聲道:“月妹妹,你總算來了,我生怕一閉眼,就醒不過來了。”
雲淺月伸手把她的脈,面色一變,“怎麼會這樣?”
趙可菡搖搖頭,看着她,嗓子啞得厲害,有些無力地道:“我也不知道……”
“你竟然……”雲淺月的手有些顫,趙可菡的脈象竟然是油盡燈枯之像,老皇帝死這才一個多月吧?她是這樣堅強的女子,頂着多大的壓力嫁給夜天煜,可是竟然忍受不了這幾日不見的苦嗎?
“月妹妹,我沒有你想象的堅強,愛一個人真是身不由己。尤其還是明明清楚地知道那個人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但還是飛蛾撲火。從嫁給他,後來小產,滑了胎,我就鬱結於心,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不用大夫看,我也知道我活不了了。”趙可菡道。
雲淺月眼眶一溼,是了,她怎麼給忘了,秦玉凝有武功,能抵得過紫草滑胎的毒,可是趙可菡沒有內功,再加上鬱結於心,沒及時調養,纔到這種沒有救的地步,她懊悔地道:“我早來就好了,我以爲你堅強,沒想到竟然……”
“這裡雖然封閉,外面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些,攝政王用數千人命威脅你,你早來也不一定進得來。”趙可菡搖搖頭。
雲淺月抿脣,起身站起來,“容景有一株千年靈芝,我這就去給你拿來。”
趙可菡握住雲淺月的手,搖搖頭,“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已經藥石無醫。千年靈芝也不管用,別浪費了。”
“你難道不想再見夜天煜一面?”雲淺月看着她。
趙可菡臉色一暗。
“我這就帶你去見他!就算鑿開刑部大牢,也要讓你見他一面。”雲淺月伸手抱住趙可菡,就要帶着她離開。
“不要。”趙可菡搖頭,雲淺月手一頓,她低聲道:“不見了!我能嫁給他,陪了他些日子,已經知足。我這副樣子,若是見了他,他還怎麼活下去?”頓了頓,她輕聲道:“我想要他活下去。”
雲淺月慢慢放開她,這樣一個聰明剔透善解人意的女子,她何其忍心看着她去死?她想起容景的話,說她不是救世主,有些事情也由不得她。當時她以爲容景怕趙可菡央求她帶她去見夜天煜而心軟答應,之後受夜天逸脅迫跑去找他請旨,特意囑咐。可是原來說的竟然是趙可菡油盡燈枯的身體,即便她手眼通天,對人生死也掌控不了,無力迴天。
“月妹妹,你答應我,一定要想辦法要他活下去!我只希望有一日他能從那個牢籠裡出來每年給我上上墳,我就高興了。”趙可菡握着雲淺月的手有些顫,輕聲道:“他才十九,一輩子還有那麼長,活着便有希望,死了便什麼也沒有了。我很想陪着他一起,奈何這副身體不爭氣……”
雲淺月脣瓣緊緊抿起。
“答應我,好不好?姐姐來世做牛做馬……”趙可菡祈求地看着雲淺月。
雲淺月強忍着眼淚,點點頭,“不用姐姐做牛做馬,我答應你,一定讓他好好地活下去,江山算什麼,那把椅子算什麼,活着可以看日出,賞日落,可以泛舟遊湖,可以觀雪看月。死了便一培黃土,兩捧泥巴葬了。過幾年,誰還記得你是誰。”
趙可菡低聲道:“若是有可能,將來讓他早娶一個好女子,我不想他孤單一生,我也不會在黃泉路上等着他。愛一個人太累,來世我不想再愛了,若是可以,就求來世被愛。”
“你這樣好的人,一定有來世。”雲淺月反握住她的手。
趙可菡笑起來,蒼白的面容似乎染上了某種光,須臾,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握着雲淺月的手漸漸地沒了力道。
雲淺月面色大變,伸手推她,“趙姐姐!”
趙可菡閉着眼睛一動不再動。
海棠頓時哭了起來,“側妃……”
雲淺月受得震動實在大,她沒有想到自己來,是見趙可菡最後一面,是來聽她遺言的,她身邊的身體溫熱,剛剛還咳嗽,還對她說話,還對她喊月妹妹,還請求他讓夜天煜活下去,可是轉眼間,這個人就沒了氣息,她一時間不能接受,身子都跟着顫起來。
“淺月小姐,側妃前幾日就知道自己不行了,大約就是撐着一口氣等着您來,想將她要囑咐的話都告訴您,才撐了這幾日,否則早就……”海棠哽咽不能言。
雲淺月本來眼中含淚,可是突然間就乾澀得沒了淚。
似乎過了許久,又似乎過了盞茶時間,雲淺月忽然站起身,向外走去。
“淺月小姐……”海棠下意識地喊住雲淺月。
雲淺月停住腳步,回頭看了海棠一眼,對她道:“我稍後會來安葬她。”
海棠哭着點點頭。
雲淺月走了出去,她腳步踩在地面上,落下深深的印子。這個四皇子府她也來過無數次,兩個多月前還是她和夜天傾合力促成了夜天煜和趙可菡,可是現在,當初的四個人,如今兩個死了,一個在牢房,只有她站在這裡。
來到四皇子府門口,正巧夜輕暖的馬車到來,見到雲淺月,她立即歡喜地喊,“月姐姐,我正準備進去找你,你就出來了。”
雲淺月看着夜輕暖,女子嬌小明媚,一臉陽光,天真無邪,生命如此美好,可是有些人再也享受不到了。她忽然閉了閉眼睛,揮手斬斷了她馬車拉車的馬繮,在夜輕暖驚呼聲中,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駿馬四蹄揚起,她一言不發地向皇宮而去。
夜輕暖的車廂晃了晃,砸到了地上,她扶着車轅小臉有些白,有些不敢置信,見雲淺月騎馬向皇宮方向而去,她轉頭問門口的士兵,“雲姐姐怎麼了?”
門口的士兵齊齊搖頭。
夜輕暖連忙出了車廂,向府內走去,士兵無人攔她,她一路向內院走去。
院中傳來哭聲,夜輕暖臉色變了變,抓住一個婢女問,“怎麼回事兒?”
“側妃……側妃剛剛嚥氣了……”那婢女傷心地抽噎。
夜輕暖一驚,連忙向裡面走去,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麼,又趕緊向門口跑去,來到門口,對一個士兵吩咐,“快,快給我牽一匹馬來,我也要進宮。”
那名士兵立即去了,不多時牽來一匹馬,夜輕暖翻身上馬,也快馬加鞭向皇宮而去。
這一日清早,大街上的人看到兩匹馬從大街上飛奔而過,快如閃電。一紫色如煙霞,一白雲如雪。
清晨凜冽的風颳在雲淺月的臉上,如下刀子,她恍若未覺。大街上的人見馬馳來,都驚慌避讓,有些避不開的人,都被她輕飄飄甩開。
不多時來到宮門口,雲淺月不下馬,徑直騎馬進了宮門。
宮門的御林軍都驚呆了,從來淺月小姐囂張跋扈,但也未曾見過她騎馬入宮門。皇宮象徵着皇權威嚴,宮門口更有“文官下轎,武官下馬。”的說法。衆人對看一眼,御林軍趙統領立即帶着一隊人去追雲淺月。
雲淺月徑直來到議事殿,翻身下馬,向裡面衝去。
議事殿內除了幾個小太監再無別人,她想起如今應該在早朝,她轉身出了議事殿,向金鑾殿而去。
來到金鑾殿,她徑直往裡面走。
門口有人見她竟然來金殿,還向裡面走,齊齊上前攔住她,“淺月小姐請……啊……”
攔住的人話未說完,雲淺月揮手就掀飛了出去,她面色冰冷地進了金殿。
金殿的龍椅上的座位空着,在龍椅的下方設了一個座位,上面正坐着攝政王夜天逸,下面立着文武百官。容景居於左側的首位,右側首位是德親王。衆人在早朝,中間有一個人出列奏本,此時都聽到門口的聲音,齊齊回頭向外看來,當看到雲淺月一臉冰寒地走進來,衆人都驚了驚。這是第一次有女子闖入金殿。
夜天逸本來微低着頭,此時也擡起向雲淺月看來。
容景緩緩側過身子,看着雲淺月,眸光有一絲瞭然和心疼。
雲淺月邁着步子,一步一步,落地有聲。整個金殿極爲靜寂,只聽到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她走得極穩,所過之處,一片清寒。
“淺月小姐,你這是……”德親王看着雲淺月出聲。
雲淺月不理會,徑直走向夜天逸。
“小丫頭,你要做什麼?”夜輕染出手去抓雲淺月。
雲淺月揮手甩開夜輕染的手,一股強大的氣流,夜輕染不但沒抓住她,身子還被她震得倒退了兩步,他旁邊站着的兩位大臣遭了殃,抵抗不住栽倒了地上。
“妹妹!”雲離喊了一聲,但見容景沒動,並沒有上前。
“淺月小姐,這裡是金殿,有什麼事情你……”孝親王此時也開口。
雲淺月眼睛一眨不眨,緊緊盯着上面坐的夜天逸,一步步走向他。
“景世子,這……”德親王看向容景。
容景仿若不聞。
雲淺月路過容景身邊並未停頓,他也未出手攔她,看着她上了金階,站在了夜天逸的面前。她一身冰寒,臉色冰冷,而夜天逸面無表情,眸底黑沉,坐在椅子上一動未動。片刻,雲淺月忽然出手,一陣強大的疾風打出。
“小丫頭!”
“淺月小姐!”
“攝政王!”
衆人紛紛驚呼,睜大眼睛看着雲淺月。夜輕染已經飛身過來攔雲淺月,被容景輕輕拂動衣袖,一股大力擋了回去,還有想要上前的人,都被這一股強大的無形的力道阻攔,靠近不了一步。
夜輕染臉色發白,怒道:“容景,你做什麼?”
容景瞥也不瞥夜輕染一眼,目光看向臺階上。
夜天逸彷彿沒感覺到雲淺月強大的力道,不躲不閃不避,依然坐在那裡。
須臾之間,最上方那把無人坐的金椅轟然粉碎,純金打造的金椅變成了一塊塊的金子滾下臺階,噼裡啪啦,一陣響動。
衆人驚駭地看着天聖皇朝歷代帝王坐了百年的椅子化爲碎石,已經喊不出聲來了,不少人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
雲淺月撤回手,冷冷地看着夜天逸,一字一句地道:“夜天逸,趙可菡死了!”
夜天逸點點頭,眸底昏沉似乎看不到一絲光亮,“她身體油盡燈枯,今日大限。”
“我毀了天聖的金椅,你是不是也要將我打入刑部大牢?或者是就地處決?”雲淺月眸光已經凝聚了冰封,“才能彰顯你攝政王的至尊無上身份?”
夜天逸搖搖頭,淡淡地道:“這把椅子過了百年,我早就想將它毀了,你來毀正好。”
衆人更是驚駭,不敢置信地看着夜天逸,德親王和孝親王以及幾位老臣身子晃了晃。
雲淺月忽然笑了,眼中卻沒有半絲笑意,“你現在想不想殺夜天煜嗎?”
“我費心留下他的命,難道因爲他死了側妃就要殺他?趙可菡死,源於她自己。”夜天逸沉聲道。
“是啊,表面上是因爲她自己身體不爭氣,可實際上呢?爲了一把破椅子,汲汲營營,逼宮流血。要搭進多少人肉白骨?”雲淺月看着他,“你今日要麼就殺了夜天煜,否則以後再不準殺他!”
夜天逸眸光青黑,“月兒,你用什麼身份來對我說這句話?”
雲淺月眯着眼睛看着他。
“若你是以攝政王妃的身份對我說這句話,我會考慮,若是別的身份,也許答應不了你。四哥的命是我留的,他生死要看我的意思。今日不殺,不代表明日不殺。”夜天逸看着她,“他與你的情意足以深到我們十年相知嗎?”
“好!那我們今日就在這裡立個誓!”雲淺月冷冷地看着他,伸手舉天,“舉頭三尺有神明,我雲淺月今日在此立誓保夜天煜一命,直至百年,若是誰敢殺他,便是殺我。我會誅其性命,至死方休。”
夜天逸沉沉地看着她,“月兒,連四哥什麼時候也竟能讓你如此厚愛了?”
“夜天逸,你應該很瞭解我,所以,你最好別殺他。”雲淺月吐出一句話,不再看他,轉身下了金殿,向外走去。
金殿內的文武百官無人再攔她,也無人開口說一句話。大殿內再次如靜寂無人。
雲淺月如來時一般,一身清冷地走出了金殿,她身影消失在金殿門口,殿內依然盤繞着一股冷厲冰寒之氣。
衆人都看着夜天逸,夜輕染緊抿着脣,德親王、孝親王、冷邵卓、雲離等人無人出聲。
片刻後,夜天逸退去冷沉,閒淡地擺擺手,“來人,將這裡清掃了!”
文萊立即應聲,帶着人上前清掃。金椅的金塊被噼裡啪啦掃到簸箕裡。
“這些金子,便用於賑災吧!父皇和歷代先皇在天有靈一定會欣慰的。”夜天逸道。
衆人依然無一人說話。
“景世子以爲如何?”夜天逸看向容景,挑了挑眉。
“自然甚好!”容景溫潤出聲,風輕雲淡。
“那就這麼定了!”夜天逸一錘定音,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剛剛哪位大人奏秉?繼續吧!”
戶部一位大人立即出列。
雲淺月怒毀金椅就這樣被輕描淡寫地揭了過去,文萊帶着人打掃乾淨後,百官繼續早朝。除了金殿上方沒了那把無人坐的椅子外,一切照舊,幾乎讓人恍惚以爲雲淺月是否剛剛出現在金殿過。
雲淺月出了金殿,就見到夜輕暖和趙統領以及數百御林軍候在殿外。
夜輕暖走上前,迎住她,小心翼翼地問,“雲姐姐,你……”
雲淺月停住腳步,看了夜輕暖一眼,聲音清冷沉靜,“這京城不是個好地方,沒有暖城好。若是沒有特殊的理由,還是回暖城吧!”話落,她再不理會夜輕暖,擡步向宮外走去。
夜輕暖怔楞地看着雲淺月,想要追上她,卻忽然覺得挪不動腳。
雲淺月來到宮門口,絃歌迎上前,低聲道:“淺月小姐,世子剛剛給屬下傳音,屬下送您去四皇子府安葬四皇子側妃?”
“嗯!”雲淺月應了一聲,上了馬車。
絃歌一揮馬鞭,馬車離開了宮門口。
馬車內,雲淺月靠着車壁,伸手捂住臉,卻還是感覺沒有淚,眼睛乾乾的,心也乾乾的,但她似乎清楚地感覺到某一個地方在鮮血橫流。她曾經在發喪夜天傾的時候說過再不爲人送葬了,可是沒想到這才時隔不久,她又舊事重做。
有一團東西積壓在心口,像是刀劍在劈砍,直到稀爛。
馬車來到四皇子府門口,把守四皇子府的重兵大約是得到了側妃已死撤離的消息,已經撤去,四皇子府更顯空蕩。
容昔帶着人等候,見雲淺月下了馬車,對她道:“雲姐姐,我得到世子哥哥的吩咐,過來幫助四皇子府給側妃發喪。”
雲淺月“嗯”了一聲,走進四皇子府,容昔帶着人跟了進去。
不多時,七公主得到消息前來四皇子府,淚眼漣漣。
又過了半個時辰,夜輕暖出現在了四皇子府,雖然沒落淚,但也是一臉哀傷。
這一日,被重兵把守了數日的四皇子府掛上了白帆,搭建了靈堂。雲淺月親手幫趙可菡換了新衣,親眼看着她裝棺,親手給她蓋上了棺木。
趙可菡不過是四皇子側妃,還是一個有罪的皇子側妃,除了雲淺月、七公主、夜輕暖三人,自然沒有人來憑弔。
午時,容昔找了欽天監擇了吉時,三日後發喪。
響午十分,夜天逸以攝政王的身份下了一道旨意,言:“四皇子側妃文武全才,生而知事明睿,死而孑然清骨。特准追封爲四皇子妃,後葬入皇陵。”
雲淺月聽到這道聖旨的時候面無表情,趙可菡都不想再見夜天煜,不再黃泉路上等着他,來世不再愛他,那麼她又怎麼會在乎是正妃還是側妃的身份?
下午,一切打點妥當之後,七公主和夜輕暖受不住外面的清寒,分別勸說了雲淺月一番,見她無動於衷,只能各自先離開了四皇子府。
二人走後,雲淺月一直站在趙可菡靈堂前,直到天黑下來,才轉身離開。
四皇子府門口,容景的馬車等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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