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月見青影遠去,他壓抑着的隱隱激動的情緒似乎還在耳邊。可想而知,容景這一句話背後的決定,他應該等了許久,或許比許久還要更久。如他一般的人,應該有很多。
“現在若是反悔,還來得及!”容景見她盯着窗外,溫聲道。
雲淺月瞪了他一眼,“我是那樣的人嗎?你別到時候給我弄個後宮三千粉黛,滿園桃花。我需要做一把多大的剪子,才能剪得掉?”
容景輕笑,“我自帶剪子,自剪桃花。”
雲淺月滿意地揚了揚眉,閉上眼睛,誇獎道:“這還不錯!”話落,補充道:“否則的話,我就跑去東海找子書,東海人傑地靈,盡是出些風神秀木的人物,我……唔……”
雲淺月話說了一半,容景便堵住了她的嘴,脣齒相纏,懲罰似地吞回去了她要說的話。
雲淺月的身子癱軟在容景的懷裡,微微動情地任他索取索求。
衣衫散落,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窗外傳來青影的聲音,已經恢復冷靜,“世子,杜子詹來了!”
容景吻着雲淺月,含糊地應了一聲,聲音有些暗啞。外面的青影愣了一愣,屋中沒掌燈,昏昏暗暗,但聲音從簾賬內傳來,他恍然,連忙退了下去。
雲淺月的臉有些紅,伸手推開容景,壓抑着喘息埋怨道:“胡亂應什麼?你不會好好說話嗎?”
容景低笑,放開雲淺月,輕輕平復喘息,伸手扶住額頭,有些無奈道:“食髓知味……險些……本來想……算了……”
雲淺月見他喃喃自語有些好笑,再次伸手推他,“還不快去!”
容景“嗯!”了一聲,起身站起來,整理衣衫。
雲淺月見他衣衫被他抓得散亂,臉更是有些紅,但還是捨不得離開眼睛。
容景整理好衣服,看着雲淺月,黑暗中,她一雙美眸盈盈微光,容顏絢麗如煙霞,他忍不住低下頭,在她脣瓣落下一吻,之後又有些不捨地退開,轉身向外走去。
雲淺月看着容景的身影走出房間,珠簾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她伸手拉過被子,蓋在身上,啞然失笑。容景啊,他爲了等桃花開,忍得很辛苦吧!
靜靜躺了一會兒,她忽然披衣起來,走到桌前,掌了燈,目光看向窗外。
已近年關,那一株桃花有了妖嬈而開的態勢,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開了。
雲淺月看了片刻,忽然想起唐伯虎的《桃花詩》,拿起桌子上的筆,鋪了宣紙,執筆抒寫。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若將富貴比貧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閒。
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寫罷,她放下筆,坐了下來,靜靜看着。也許是因了心情的原因,落筆行雲流水,筆線勻暢,墨汁飄香,筋骨中透出一絲小女兒的柔軟秀逸,她笑了笑,以前她最喜歡唐伯虎的這首《桃花詩》,如今雖然一樣喜歡,但心境到底是變了。
誰說“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有這麼一個人,他天生富貴,尊比天子,雅蓋王侯。卻願意爲你煎熬十年寒暑相思,願意爲你曾經一度放棄姓氏,願意爲你在大冬天捂暖一株桃花,願意日日只抱着你入眠,還有什麼能抵得過這樣的情深似海?她還有什麼理由退卻讓他一退再退?
凡塵一世,不過區區幾十載,既然怎麼樣都是活,自然要活出精彩來。
容景,應該抒寫他的華章。
靜靜中,凌蓮的聲音響起,“小姐,南樑帝的書信。”
雲淺月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想笑,從南樑太子到南樑帝,過了數日她還是有些不能適應。不知道將來她是否能適應容景。對外面道:“拿進來。”
凌蓮拿着書信進來。
雲淺月伸手接過書信,打開看,信中拉拉雜雜寫了一大堆,沒一句正經的,主要說的是他做了皇帝,真是不好,再沒有做太子時候隨意了,早知道的話,說什麼也要還給雲暮寒。如今雲暮寒做了王夫,前兩天和葉倩那個女人圓了房,估計過不久他就能抱子了,可是他如今後宮連個女人都沒有,甚是悽清,實在是有些無顏啊!抱怨了半天,最後說了一句,“我送過夜輕暖東西嗎?不記得了。洛瑤美人不錯,離開數日,朕甚是相思啊!”
雲淺月看完一封信,翻了好幾個白眼。他這個皇帝也真清閒,不用肅清朝內的異己?竟然還知道人家雲暮寒和葉倩前幾日圓了房。
不過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他對夜輕暖無意,喜歡洛瑤。
雲淺月放下信,有些好笑。
“小姐,您這首詩做得真好!”凌蓮看着桌面上的詩,唸了一遍,讚歎地道。
“不是我做的,是有一個叫做唐伯虎的人。是個風流才子。”雲淺月道。
“小姐,這首詩您送了奴婢吧?怎麼樣?”凌蓮拿着那首詩愛不釋手,詢問道。
“拿去吧!”雲淺月擺擺手。
凌蓮見她不立即給南凌睿回信,喜滋滋地拿着那首詩走了下去。
雲淺月撥了撥燈芯,隨手拿起一本書翻看。屋中靜靜,只聽到她一個人翻書的聲音。
不多時,青裳的聲音從外面響起,“淺月小姐,世子說他要晚些回來,讓您先睡。”
雲淺月“嗯”了一聲。
青裳走了下去,她並沒有去睡,而是依然翻着書頁,不知不覺夜已深,一本書看完,容景依然沒回來,她放下書,向外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濃郁,她提筆給南凌睿回信。
本來尋常她寫信都是極其簡短,如今配合時間,也學着南凌睿,拉拉雜雜寫了一大堆,不知不覺寫了好幾張紙,聽到外面熟悉的腳步聲走來,她才收了尾,放下筆。
容景緩步走進來,珠簾晃動,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是悅耳的音符,極爲清晰。他如玉的手彈了彈身上的涼氣,走進來,笑問,“怎麼沒睡?”
“在等你。”雲淺月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如常,問道:“怎麼樣?”
“早知道我便帶着你去了,免得讓你在這裡苦等。”容景坐下來,溫聲道:“當年天下亂世之時,慕容氏四大將軍不服夜氏,離開了京城,一直隱姓埋名私下尋找慕容後裔,當年榮王華蓋天下,容顏有幾分慕容氏的風骨,他們本要去找榮王,卻得知榮王在夜卓嵐七拜燕環山之後出山相助他,便打消了疑慮,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榮王會相助夜氏謀自己家的天下不是?於是便轉移了視線,後來夜卓嵐奪得了天下,天下大定,他們依然未找到當年的太子極其子孫,迫於夜氏遍佈天下的隱衛,只能去了東海,但一直沒放棄尋找,東海並無慕容後裔蹤跡,他們幾乎灰心,卻在四十多年前,從一僧一道口中得知當年太子被救出活着的事情,卻沒告訴他們具體在哪裡,他們便又繼續燃起了希望,暗中潛回了天聖,三十年前,杜子詹和他的兩個妹妹在天女峰遇到了南樑王和南疆王,正逢那二人對他的兩位妹妹有意,他們的身份位於兩國王爵,便於查詢下落,於是,他思索之後,見兩位妹妹也心儀二人,便應允了南疆王和南樑王的婚事兒,將兩個妹妹下嫁了,一個成爲了南樑王后,一個成爲了南疆王后。”
雲淺月唏噓了一聲,感慨道:“如此忠誠,延續子孫,你們慕容氏的祖宗該是何等的洪德天下啊!”
容景淡淡一笑,“如何洪德天下,不用看慕容氏的子孫,只看一個榮王就夠了。他不想慕容家的江山遍佈鮮血,賠了夫人又折兵,算是洪德無限吧!”
雲淺月點點頭,榮王當然算!問道:“那杜子詹呢?留在榮王府了?”
容景搖頭,“我讓青影陪他離開了。”
“離開?”雲淺月疑惑地看着他。
“他既然找到我,就要去聯絡慕容氏舊部子孫集合,自然需要離開京城,而且如今京城太平,臨近年關,左右無事,不止我閒了下來,攝政王和染小王爺也閒了下來,他不能久留在這裡,我讓青影陪了他去,有墨閣在,他會順利一些。”容景道。
雲淺月點點頭,笑問:“他知道是你,什麼表情?”
容景擺弄着手中的玉佩,笑了笑,吐出四個字,“不敢置信!”
雲淺月可以想象得到他拿出玉佩時南疆國舅的表情,苦苦尋覓,原來榮王府一直站在高處,百年來,大隱隱於市,受天下人仰望。她也有些好笑,問道:“然後呢?”
“然後……”容景頓了頓,淡淡一笑道,“很快就接受了,除了榮王府的男人,天下還有誰配爲慕容子孫?”
雲淺月翻了個白眼,“你可真不謙虛。”
“謙虛都是給別人看的,在你面前,哪裡需要謙虛?”容景伸手,環過雲淺月的脖頸,將她脖頸上的玉佩摘下來,將他手中的玉佩戴在了她的脖頸上,柔聲道:“以後你不用藏着捂着了,可以帶出來了,就跟那隻桃花玉鳳釵一樣。”
雲淺月低頭,就見那個景字正貼在她心口,她伸手摸了摸,之後指了指他手裡從她脖頸上摘下的玉佩,問道:“那這個呢?”
“我幫你收着!”容景將玉佩揣進懷裡。
雲淺月眨眨眼睛,心裡想着,容景啊,你的心思即便藏着我就不知道嗎?她身上佩戴的那塊玉佩是她娘和老皇帝當年交換的信物龍鳳佩,如今他用自己的玉佩換下了這塊玉佩,還幫她收着,等他娘來了大約他就會幫她還回去了。她有些好笑,拉長音道:“容公子,你一定要收好了呀,這塊玉佩很貴重的,別摔了或者丟了,免得到時候還不回去。”
容景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道:“不會摔了,也不會丟了,一定會完璧歸趙。”
雲淺月不再說話,將脖子上佩戴的玉佩塞進衣服內。
“小睿哥哥來的信?”容景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信,笑着問。
“嗯,你的小睿哥哥來的信。”雲淺月好笑地道。
容景大致瀏覽了一下信的內容,有些好笑地道:“南樑有一顧少卿,緣叔叔又在南樑,看來他這個皇帝做得很輕鬆。”
雲淺月不置可否。
容景又拿起桌子上雲淺月寫的書信看了一遍,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挑眉,“你長胖了三斤這樣的小事兒也需要向他說嗎?”
“這怎麼是小事兒?大事兒一件,我半年沒長一斤肉,還掉了好多,如今在榮王府一個月就長了三斤,多麼大的一件事情,怎能不說?”雲淺月看着他。
容景“唔”了一聲,上下看了她一眼,點頭,“說得也對!半年來長三斤,的確是大事兒一樁。”話落,他對外面喊,“絃歌!”
“世子!”絃歌在外面應聲。
容景將雲淺月的回信扔了出去,吩咐道:“傳去南樑給皇宮裡那位孤枕難眠的皇帝。”
“是!”絃歌接住信應聲。
容景拿起南凌睿的信,看着最後一句話對雲淺月道,“你不覺得這封信該讓東海國那個人看看嗎?估計也同樣孤枕難眠。”
雲淺月擺擺手,“那你傳給子書,讓他給洛瑤吧!”
容景將信復又扔出窗外,對絃歌吩咐,“這封信傳去東海給玉太子,轉交洛瑤公主。”
“是!”絃歌應了一聲,見容景再不吩咐,退了下去。
雲淺月打了個哈欠,起身站了起來,向牀上走去。剛走一步,容景攔腰抱起她,她擡頭看着他,他笑道:“我測量一下,看看這一個月來那三斤肉都長在了哪裡。”
雲淺月伸手摟在住他的脖子,嬌柔一笑,“歡迎測量。”
容景的腳步頓了一下,將她放在牀上,雲淺月的手探進了他衣襟內,剛觸到他溫滑的肌膚,便被他抓住,她撤出,他再抓住,幾次之後雲淺月不滿,剛要出聲,他在她脣上落下一吻,柔聲道:“別調皮,你若不困,我帶你去看星星。”
雲淺月立即撤回了手,閉上眼睛睡覺。她怕了星星了,打死也不去看了。
容景輕笑,摟住她的腰,將她抱在懷裡,半響後,見她依然一動不動地閉着眼睛,好笑地提醒道:“今夜霧重,沒有星星的。”
雲淺月立即睜開眼睛,手再次去摸他。
容景溫聲道:“沒星星也可以看雲。”
雲淺月的手頓住,不甘憤憤地踹了他一腳,重新閉上眼睛,惡狠狠地道:“睡覺,誰不睡覺誰是小狗!”
容景好笑,不再說話,也閉上了眼睛。
紫竹院靜靜,桃花在夜中綻放着含苞待放的幽香。清冷的冬日,帷幔裡暖意融融。
第二日,雲淺月醒來,容景已經去上早朝。她抱着脖子上佩戴的玉佩在牀上看了片刻,想着一樣的物事兒,到底還是哪裡不一樣了。笑了笑,起身下了牀。
梳洗用罷飯菜,方纔想起昨日沈昭說的關於秦玉凝下落的事情,她昨日去信的時候忘了與他說這件事情,便立即喊來凌蓮,對她道:“立即給南凌睿傳信,告訴他,秦玉凝在南樑。”
凌蓮愣了一下,連忙點頭,走了下去。
雲淺月繼續縫製容景的袍子。
響午十分,青裳對雲淺月稟告:“淺月小姐,宮裡的大總管太監文公公帶着榮華宮裡太后身邊侍候的關嬤嬤前來請您,說皇后想要見你,攝政王準了。”
雲淺月抿了抿脣,點點頭,“告訴他們,我這就進宮!”
青裳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雲淺月放下書本,坐在椅子上靜默了片刻,站起身,簡單地收拾一下,出了房門。
來到榮王府門口,宮裡的馬車已經停在那裡。文萊和關嬤嬤見雲淺月來到,連忙給她見禮,她擺了擺手,上了車。關嬤嬤跟在她身後也上了車,文萊一揮馬鞭,馬車離開了榮王府向皇宮走去。
車內,關嬤嬤低聲道:“淺月小姐,太后的情況不太好。”
雲淺月看着關嬤嬤,“有多不好?”
“能過了春年就不錯了!也許過了不了。”關嬤嬤道。
雲淺月心下一緊,手不由自主地攥了攥,“她腹中的孩子呢?能保住嗎?”
“如今才八個月,距離春年也不過十多日而已,也就是八個月多一些,這個不好說。”關嬤嬤道。
雲淺月抿脣,“姑姑是什麼想法?”
“太后自然想要留下孩子。”關嬤嬤道。
“攝政王呢?這些日子他去過幾次榮華宮?”雲淺月輕聲問。
“攝政王每日都會去給太后請安把脈,一直給太后吃着安胎藥,否則太后怕是早就挺不住了。”關嬤嬤低聲道:“攝政王似乎也想保住太后腹中的孩子。”
雲淺月沉默片刻,問道:“姑姑今日叫你來找我,爲了什麼?”
“太后沒說!只說今日想見小姐,命我稟告給了攝政王,攝政王準了,便派了文公公來跟着我接您。”關嬤嬤道。
雲淺月點頭,不再言語。
馬車來到宮門口,關嬤嬤下了車,給雲淺月打開簾子,雲淺月下了車,走進宮門。
皇宮一如既往地悽清,一路走來,見不到幾個人。
來到榮華宮,宮門口依然佈置着御林軍守衛,見她來到,齊齊見禮,打開宮門。
雲淺月走了進去。
榮華宮草木凋零,已經沒有任何一處植物有生機。她想着從老皇帝發喪之後,她一晃兩個月沒見到太后了,推開殿門,便聞到濃濃的藥味,她忽然想起了那一日她去四皇子府見了趙可菡最後一面。腳步停住,忽然有些不敢再往裡面走。
這時,內殿內傳來氣息虛弱的聲音,“是月兒來了嗎?”
“是我,姑姑。”雲淺月應聲。何等的油盡燈枯,才能發出如此虛弱的聲音?
“進來!”太后虛弱的聲音再度響起。
雲淺月站着不動,輕聲道:“姑姑,我身上帶着涼氣,就不進去了,你有什麼話要與我說,就這樣說吧!”
“是不敢進來嗎?”太后問。
雲淺月默然,親眼看到夜天傾自刎,親眼看着趙可菡死在她懷裡,如今明明知道她的姑姑也會死,即便她如今是太后,肚子裡懷着的是夜氏的種,但也是她的姑姑啊,她自小就對她很好,她怎麼忍心看着她去死?也許,又死在她面前。
“進來吧!你放心,我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你別怕。”皇后虛弱的聲音帶着一絲暖。
雲淺月伸手挑開了簾幕,內殿的藥味更濃,只見皇后如她想象一般,形將骨枯,除了拱起的肚子,她已經瘦成了皮包骨。面色蒼白,沒有血色,嘴脣發紫,整個人如風中飄零的落葉,任人不忍直視,她看着她,邁不動腳步。
太后見她進來,倒是先對她一笑,虛弱地招手,“以前你見我,從來不是這副磨磨蹭蹭的樣子。”
“以前你也不是這個樣子。”雲淺月道。
“是啊,以前不是這個樣子。”太后輕嘆一聲,見雲淺月站在門口不動,她幽幽地道:“月兒,姑姑就快死了,你難道真不想陪姑姑說會兒話嗎?”
雲淺月擡步走了過去,來到牀前。
太后伸手拉住她的手,拽她坐在牀邊,氣息虛弱地道:“這個孩子真是太磨人了,前些日子我還能下地走幾步,如今是一步也走不了了。”
雲淺月看着她的肚子沉默不語。
“月兒,聽說你這些日子一直住在榮王府?”太后轉移話題,當真與她話起家常。
“嗯!”雲淺月點頭。
“你同景世子……如今還沒有吧?”太后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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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雲淺月知道她問的是什麼,點頭。
“每日攝政王來的時候,都會說一些朝中的事情與我聽,也會提起你。”太后嘆息,“即便你和景世子被外面傳揚得已經在一起,同牀共枕,鴛鴦與度。他依然對你不放棄。”
雲淺月保持沉默。
“月兒,你對姑姑有戒心了!”太后見雲淺月臉色在她提起夜天逸時有些暗,低聲道:“你放心,我是你的姑姑,從你出生我便喜歡你,這麼些年,一直拿你當自己的女兒看待。我不是想你選攝政王,爲他說什麼好話,幫助他分了你和景世子。景世子我看着也是極好的,他既然願意爲你做許多尋常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榮王府在他手裡,敢超越先祖做對抗皇室之事,我便對他高看不止一眼。”
雲淺月依然不說話,心裡有些難受。
“你看,你今日才見到我,便已經如此難受,若是讓你日日見到我,你豈不是更難受?”太后握着雲淺月的手,解釋道:“攝政王兩個月前將榮華宮封鎖,不過是想要你去找他,而姑姑想的是不想你日日對着我難受,便打發了你。如今你這副模樣,是怪姑姑了?”
雲淺月看着太后,抿脣道:“姑姑,你告訴我,你想不想你肚子裡的孩子活着,做皇帝?”
太后忽然一笑,“月兒,姑姑不是小孩子,他活着都是個問題,又怎麼可能做得了皇帝?他有機會投胎,卻沒有那個皇帝的命。”
雲淺月不再說話。
太后伸手摸着肚子,“我一直就喜歡孩子,還記得嫂嫂懷你哥哥和你的時候,我時常往雲王府跑。看着你哥哥出生,你出生的時候我沒在,急急出了宮後你都出生了,粉雕玉琢的小人兒,玉做的一樣,我當時就想着,可惜了這麼好的孩子,將來也和我以及歷代的姑姑們一樣被困在深宮大院。可是後來見你漸漸長大,不服管教,紈絝不羈,沒有半絲大家閨秀的樣子,更別提做皇后了,怎麼能是那個料?皇上一定不準的,我便有些歡喜,後來得知你喜歡景世子,我又開始擔憂,如今皇上死了,有個攝政王權傾朝野,又有德親王府忠心不二,還有遍佈天下的皇室隱衛,景世子和你就兩個人,我實在憂心,不過幸好哥哥活着,你也有個哥哥在背後支撐,還有你和東海國的太子交好,我便也能放心。”
“姑姑不要憂心這麼多了,對你身體不好。”雲淺月輕聲道。
“我的身體我知道,我挺不住多少日子了,今日想與你多說說話。”太后說了這一番話後,有些虛力。
雲淺月握着她的手給她度了些真氣,真氣絲絲入扣,進入她身體,她的喘息聲輕了些,氣色也微微變好了幾分。她想起小時候她雖然不喜歡皇宮,但是喜歡宮裡面的糕點,尤其是姑姑親手做的。隔三差五便跑來榮華宮討吃的,姑姑便從來有求必應地給她做,如今她卻是這樣躺在這裡,連牀都下不了,等着死亡一步步逼近,她撇開臉,不忍再看她。
“真氣這個東西真是好東西,每日攝政王都會渡給我一些,我想着若是我也會武功,也許比現在強一些,不至於孩子不足月,我便支撐不下去了。”太后輕聲道。
雲淺月撤回手,沉默不語。
太后又與她說起了她兒時的事情,那時候天聖比現在繁華,京城隔三差五就開詩會論琴藝文章,她那時候覺得將所有女子應該學的東西都學好,樣樣撥得頭籌,便是最好,她心下雖然愛慕榮王府的世子,卻是不敢靠前一步。只能按照祖訓,去接觸當時的太子,太子對她也溫柔相待,後來順利地嫁入了皇后,嫁入皇宮後才發現,他的溫柔不過是僞裝,他輕易地就知道她心裡喜歡的是榮王府的那個男人,便厭惡她,幸好她也不求什麼,且有榮王府有父王在背後支持,他不敢將她如何,從那以後,這一生便再沒踏出京城,天聖版圖很大,她一生卻都圈禁在這尺寸之地,最遠的地方不過是到過雲城,那還是十歲的時候隨父王去雲城的雲縣處理雲王府旁支的事情,後來入了宮後,最遠也只到過靈臺寺……
太后說了很多她的事情,說到榮王的時候,初見那個人淺淺一笑,她便一見傾心。從此那張容顏就駐紮在了她心裡。即便那個人十年前死了,她還是忘不掉。
雲淺月靜靜地聽着,每一個或老去或即將老去的人,都有最美的芳華。在最美的芳華里,遇到對的人,便是對了,一生幸福,遇到錯的人,便錯了,會誤了一生。
半日的時間一晃而過,太后也說得累了,握住雲淺月的手輕聲道:“月兒,我想見父王一面,但是我出不去了,你明日讓他老人家進宮來看我好不好?”
雲淺月點頭,“我一會兒回雲王府告訴爺爺。”
太后笑了一下,又緊緊握了她的手一下,輕聲道:“月兒,我肚子裡的孩子是我一個人的,無關夜氏,你答應過姑姑,要替我照顧他,還算不算數?”
雲淺月抿起脣,不說話
太后的手攥緊,看着雲淺月的眼睛,“月兒,姑姑能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只有這一個孩子了。我沒出過皇城,沒看過天下,想要他的眼睛代替我看看。姑姑求你了,能不能替我照顧他?”
雲淺月閉了閉眼,須臾,看着太后道:“只要你生下孩子後,他能活着,我便會照顧他。”話落,她見皇后眼睛一亮,補充道:“但是,我不能保證能讓他活多久。也許一日,也許一年,也許三年五年,也許十年八年,甚至是幾十年百年,這都要看他的造化。”
太后嘴角露出笑意,“我知道,就看他有沒有命了,但你答應姑姑照看他就好,姑姑就滿足了,也不敢要求太多。”話落,她聲音極低地道:“因爲我知道,攝政王和景世子已經水火不容,三國自立,用不了多久就會興兵,到時候情形如何誰也預料不到。”
雲淺月不再說話。
太后對她擺擺手,“天已經黑了,景世子大約該等着你了,你出宮吧!”
雲淺月看着她閉上眼睛,站起身,給她掖了掖被子,靜站了片刻,出了榮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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