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蔚然是哼着歌到家的。
殷煥早她一步進門,“什麼事高興成這樣?”
“好事。”
男人挑眉,換了鞋,接過她手裡的包和外套掛在衣架上。
林琴聽聞響動,繫着圍裙迎上來,手裡還抓着鍋鏟,“都回來了?趕緊洗手去,我鍋裡還有個菜……”
“好香啊!”岑蔚然趿着拖鞋徑直往廚房裡鑽。
“就你鼻子靈!”
“媽,你自己注意休息,這些事我和蔚然也能做。”殷煥擰眉,五十多歲的人了,身體又不好,萬一累出個好歹,媳婦兒又得哭鼻子。
“一個兩個早出晚歸,哪有時間做家務?我既然在這裡,能幫一點算一點,都是一家人,你還跟我客氣?”
“媽,殷煥是爲你好。”
“我知道,瞧你這袒護勁兒……”林琴目露打趣。
“媽!”岑蔚然跺腳,羞得雙頰通紅。
一頓飯,三口人,其樂融融。
吃完,殷煥自告奮勇去洗碗,留下母女倆在客廳看電視。
“然然,她……都說了什麼?”
岑蔚然握着遙控器的手一頓,“提她幹嘛?不值當。”
“傻丫頭,我怕你受委屈。”
“不委屈。”
“她沒給你氣受?”秦蓉那個性子,早二十年她就領教了,可以說是胡攪蠻纏,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她給她的,我不接就是了。再說,誰給誰氣受還不一定!”
林琴拍拍她的手,目露欣慰:“咱們然然長大了……”
晚上,岑蔚然換了睡衣,靠在牀頭看雜誌。
殷煥衝完涼進來,溼漉漉的就想摸上牀,被岑蔚然一腳踢開。
“嘶,想要了?”燈光下,男人兩眼泛邪。
岑蔚然一看就知道這人又開始發騷,“滾!不擦乾不許上來。”
順手扯過乾毛巾,撂在他身上。
殷煥伸手接住,往頭上一陣亂揉。
“剛纔你手機響了。”
“哦。”
轉身出了臥室,回撥過去。
“喂?我是殷煥。”
“……阿煥,你……”
“張璐?”男人音色半沉,眉心不自覺擰緊。
“這麼多年,你還能聽出我的聲音,我……”
“打住!敢叫我一聲‘阿煥’的統共就兩個女人,一是我媳婦兒,二是我丈母孃。而你不在此列,偏偏叫了,並不難猜。”
張璐聽着那聲“媳婦兒”,心如刀絞,“難道你真的忘了我們以前……”
殷煥面色驟凜,“如果你是來說這些有的沒的,那我掛電話了。”
“阿煥!你真的一點不念舊情?!”
“過去的事還想它做什麼?”
“好,不談感情,我找你有正事。”
殷煥點了支菸,“說。”
“我現在上班的公司安保部缺一個經理,要不要考慮過來?”
“經理?”一聲嗤笑。
張璐握着電話的手一緊再緊,“月薪一萬二,福利另算……”
“不用了。”打斷她,殷煥吸了口煙,吐出白色煙霧,“以後別再給我打電話,媳婦兒看到不好。”
“怕什麼?!一個岑蔚然就讓你犯慫?!你還是我當年認識的那個殷煥嗎?!”聲音陡然拔高,近乎尖叫。
殷煥眼底掠過一抹煩躁。
“與你無關。”說完,直接掛斷。
“喂?!殷煥,你居然掛我電話!”張璐氣得全身顫抖,那一口一聲“媳婦兒”簡直要把人逼瘋!
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去愛別的女人?!
那些甜蜜的曾經,難道就只是一場笑話?
不,不會的……
她不信!
岑蔚然肯定說了什麼,才讓他誤會自己!賤人!
“是誰?”手上翻頁的動作不停,隨口一問。
“貸款公司。”殷煥掀開被角,鑽進去。
“別動。”
“媳婦兒,我都擦乾了,不信你摸摸!”男人把頭湊過去,岑蔚然直接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
“瞎鬧什麼?別打擾我。”
“這有什麼好看的,”殷煥指着廣告頁上僅着內褲的混血男模,撇撇嘴,目露不屑,“他有我帥?”
岑蔚然翻了個白眼兒,懶得理他。
“就這身材,你還不如看我!”說着,直接站起來踩在牀上,兩手叉腰。
岑蔚然擡頭,正對某人胯部,驀地,瞪大眼,這混蛋居然連內褲都脫了!
“流氓!”僅一眼,便慌忙避開。
殷煥伸手勾她下巴,“我跟他誰強,嗯?”
岑蔚然揮開,用雜誌往他身上砸,“你個臭不正經!”
“噓!咱媽還在隔壁!”
岑蔚然頓時慫了,改用手去推,嘴脣抿得死緊。
殷煥邪笑着把人撲倒,“媳婦兒,想死我了……”
“混蛋!唔……”
“乖,留點力氣,等媽睡了再叫。”
“……”
一室香豔。
且說離開俱樂部的談熙,沒急着回學校,逛了會兒商場,看着櫥窗裡上新的秋裝,心裡那叫一個癢!
女人最大的樂趣,莫過於買買買!
自然,她也不例外。
正想進去看看,一摸癟下去的錢包,頓時興致全無。
都怪宋白!好好的來什麼津市?!
來就來,打什麼電話?!
上回全靠他才保住殷煥,承了別人的情,焉有不還之理?
請客在所難免,儘管宋白說了他付錢,談熙也不能太沒眼力價。
請客也就算了,還挑那麼貴的地方,簡直喪心病狂!
一狠心,咬咬牙,轉身出了商場。
越看越糟心,還不如不看……
正好公交車來了,她還是回學校待着吧。
上車,投幣,在最後一排的角落位置坐定,談熙掏出手機刷微博。
走走停停,搖搖晃晃。
半小時後,纔到學校門口。
正準備下車,冷不防透過車窗看到一團五色祥雲。
韓朔隨着人流擠上車,將一團皺巴巴的錢塞進投幣箱,有兩個五毛和幾張一毛,明眼人一看就不夠兩塊。
司機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視線接觸到那頭亂蓬蓬的彩發,目露了然,隱約閃過鄙夷。
韓朔揹着吉他,目不斜視。
談熙鬼使神差地坐回位置上。
“你到底下不下?”旁邊的乘客側着身,明顯想讓她。
談熙擺擺手:“暫時不用。”
那人撇嘴。
談熙沒空搭理,因爲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韓朔身上。
只見那妞一身皮衣,配緊身下褲,腳蹬馬丁靴,臉上蓋着煙燻妝,頭髮散亂,並未用髮膠固定。
隨着上車人羣站到車廂中間,一手插兜,一手扶杆,嘴裡還流裡流氣地嚼着口香糖。
任誰看了,也會覺得這是個小太妹。
而事實上,的確有不少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韓朔恍若未覺,不時哼幾句小歌。
別樣桀驁,另類孤高。
兩三個站她就準備下車,談熙自然尾隨其後,還特地從包裡翻出鴨舌帽和墨鏡,正大光明跟蹤。
過了兩條馬路,再穿過小巷,韓朔敲開一道鐵門。
“今天這麼早?”男人的聲音。
“嗯。早點過來準備。”
“進來吧,今晚這位可是業界‘大拿’,機會難得,能不能抓住就看你的本事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才作罷。
談熙藏在不遠處的拐角,因爲巷子窄小,不敢靠得太近,只隱約聽到什麼“老闆”、“陪客”之類的。
等鐵門關上,她才上前查看。
橘紅酒吧……
看着牆上歪歪斜斜的海報,談熙默唸。
顯然,這裡是後門。
出了巷子,繞到前面,橘紅酒吧就夾在一家洗腳城和按摩店中間,只看入口的話,和普通的小麪館沒什麼差別。
談熙推門進去,一股煙味撲面而來,再加上空調房裡獨有的悶味,跟長途汽車差不多。
“歡迎光臨。”侍者深鞠一躬,將她領到前臺。
談熙要了杯雞尾酒,行至廳內落座。
環視周圍,發現這裡空間不大,但人卻不少,都是些年輕男女。
男侍者還好,是統一的waiter西裝,負責引路。
女的則清一色爆**絲,只負責托盤,並且上酒的時候,先跪再傾,前後皆露。
除了大廳之外,另有三個包間,分別以花的名字命名——玫瑰、牡丹、罌粟,房門緊閉。
“歡迎大家!下面有請rosemarry爲我們獻上beyond樂隊的經典之作——《光輝歲月》!”
掌聲夾雜着口哨聲,如潮水般涌動,一束追光燈打到臺上,將懷抱吉他的女人籠罩在一片白光之下。
架子鼓先行,吉他伴奏緊隨其後。
鐘聲響起歸家的訊號
在他生命裡
彷佛帶點唏噓
黑色肌膚給他的意義
是一生奉獻膚色鬥爭中
年月把擁有變做失去
疲倦的雙眼帶著期望
今天只有殘留的軀殼
迎接光輝歲月
風雨中抱緊自由
一生經過彷徨的掙扎
……
滄桑低啞的女嗓,近乎完美的粵語發音,將當年紅極一時的《光輝歲月》用一種神秘又新奇的唱腔演繹出來。
燈光下,女人抱着吉他,閉着眼,在音樂中,不停轉換表情,或沉重莽蒼,或堅毅隱忍,將這首的力度和硬度盡是展現。
今天只有殘留的軀殼
迎接光輝歲月
風雨中抱緊自由
……
談熙聽得出神,和在場所有人一樣,爲之震撼沉醉。
還是那身皮衣夾克,頂着一頭爆炸的五色祥雲,靴子上的鉚釘在燈光下反射出奪目的銀輝,原本怪異的打扮,在這樣的歌聲中變得無比和諧。
好像,她本來就該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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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半二更,凌晨三更!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