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整，一對新人被請到臺上。
又是敬酒，又是宣誓，司儀小姐還給整出古代拜堂那套。
肥仔雙親俱亡，從小由叔叔、嬸嬸拉扯長大，而女方情況大同小異，十幾歲就獨自到京都討生活，所以“高堂”的位置僅有胖嬸和老林就坐。
新人行禮完畢，輕柔舒緩的樂聲響起，大屏幕上開始播放新郎新娘的錄像。
海邊，西裝，婚紗，男女親密相擁，夕陽橘紅的光輝將二人籠罩，絕美不似凡間。
男人笑容憨厚，女人眼神眷戀。
此刻，很容易讓人忽略外貌的差距，只剩兩顆爲彼此跳動的真心。
“沒想到林家小胖墩兒也能娶到恁個乖的媳婦！”
“是噻！那個女娃兒乖得很，啷個就看上他了嘛？”
“我的仙人闆闆誒……”
雖然這些賓客說話都帶了很重的口音，京都本地人幾乎聽不懂，可談熙例外。
畢竟，她上輩子是死在那個地方的。
許一山見狀，小聲解釋：“這些人都是林家的親戚，昨天才從四川過來。”
“嗯。”
談熙沒再理會，繼續看短片，突然屏幕一黑，好在不過兩三秒的時間又重新亮起來，但畫面不再清新唯美，伴奏也從舒緩的輕音樂換作震耳欲聾的重金屬雜音。隨之議論四起——
“這是什麼啊？”
“黑麻麻的，看不清楚……”
“誒！有人了！快看——”
“天哪，這些妹兒身上穿的是啥子喲？怎麼戴個胸罩走來走去，羞死人了……”
“好像是夜總會！”
“好好的，爲啥播這種東西？”
“咦？那個女的是不是新娘子？！”
“哪個？”
“就角落裡，穿着吊帶和內褲，坐男人大腿上那個！”
“哎呀！撞個鬼喲，真的是新娘……”
原本還只是竊竊私語，發展到後面直接成了謾罵，措辭不堪入耳。
肥仔面色大變，擔憂的目光投向妻子，小惠傻愣在原地，紅潤的臉龐瞬間化作慘白，眼神無措，脣瓣哆嗦。
肥仔心頭一痛，把她摟進懷裡：“惠兒，沒關係，不怕不怕……”
小惠知道，自己不堪的過去終究有一天會曝光，但她從沒想過是在自己的婚禮上！
“老劉家要去娶只雞當媳婦！丟臉喲……”
“看樣子倒像良家婦女，結果是個三陪！”
“這種貨色，還不得讓人騎爛嘍？聽說那些坐檯女都生不出孩子咧！看來，劉家要絕後了……”
每一句話都像針尖，紮在心上，鮮血淋淋。
小惠崩潰搖頭，“對不起……老公，對不起……”她從來沒像此刻這般羞窘過，爲自己不光彩的過去，爲肥仔一家人因她招致的非議。
如果地上有條縫，她一定會鑽進去！
哪怕現在就死掉，也是好的，至少，不用面對那些骯髒的謾罵和輕賤的眼神。
“誰讓你們放的？！給我關掉！”肥仔憤怒咆哮，像一頭被惹怒的獅子。
可，畫面還在繼續。
根本沒有人聽他的話。
“你們欺人太甚！”肥仔直接將投影儀掀翻在地，扯掉支起來的白色幕布，紅着眼掃向臺下：“誰幹的？有種就給老子站出來！”
啪啪啪——
鼓掌的聲音由遠及近，五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撥開人羣，走到最前方。
爲首那人沒有理會肥仔外強中乾的叫囂，而是直接走到小惠面前，裝模作樣地行了個紳士禮，而後笑道：“阿嫂，老大讓我們來接你回家。”
此話一出，滿堂譁然。
小惠的臉色已經不能用蒼白來形容，她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眼神空洞，只能用力攥緊肥仔衣袖，彷彿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西裝男嘿笑一聲，“阿嫂，別磨蹭了，老大還在家等你！走啊！”說着，作勢來抓小惠。
pia——
肥仔打掉他的手，“你給我放尊重點！”
“啊呸——”男人吐了口濃痰到肥仔臉上，“你他媽一個土肥圓也想跟老大搶女人？什麼玩意兒！”
肥仔擡手就是一拳，別看他個子矮，身材又臃腫，可是力氣很大！跟着殷煥那幾年，沒少打架鬥毆，那股子狠勁兒，絕不含糊。
西裝男不料他還有這麼一手，後退不及，鼻樑硬生生捱了重擊，血流如注。
“兄弟們，給我弄他！”一聲令下，其餘四人將肥仔圍住，開始拳打腳踢。
許一山直接衝過去，兄弟有難，他怎麼可能坐視不管？
還有其他幾個跟肥仔關係鐵的混混也緊跟着加入戰局。
反而是林家那些親戚，裡面不乏身強力健的小夥子，卻沒有一個站出來幫忙。不僅如此，還把眼前發生的一切當成笑話來看，不時和旁邊的人討論。
胖嬸和林祥斌兩口子早就被接二連三的變故嚇呆了。
先是侄媳婦爆出那種醜事，然後侄子被吐口水，接着兩方動手，如今演變成十幾個人的混戰。
這……到底是怎麼了？
談熙繞到一邊，扶着小惠避開“戰場”，後者突然驚醒過來，呆滯的眼神重新煥發光亮，抓住談熙的手——
“求您救救肥仔，我知道您一定會有辦法！”
談熙皺眉。
小惠以爲她不願意，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得悲慘欲絕：“肥仔他很崇拜您，一直把您當作偶像和奮鬥的目標。他曾經說，這世上能讓他豁出性命的人不多，而您是其中一個！”
談熙：“你先起來。”
小惠卻拼命搖頭，眼中堆積的恐懼彷彿下一秒就會決堤：“那些人都不要命的，他們會打死肥仔！談小姐……肥仔是個好人，我不想他因爲我這種骯髒的女人去死……那些人他們有槍啊！”
有槍？！談熙目光驟凜，“這些人到底是誰派來的？”
小惠眼神遲滯，全身顫抖，如同秋天簌簌飄落的黃葉。
談熙冷笑：“都什麼時候了，還打算隱瞞？！行啊，那你就等着給肥仔收屍……”
小惠登時一個激靈，“我說！是雷老大——”
跟談熙猜的一樣。
小惠之前上班的“銀窩”，就是姓雷的場子。
“你給他當過情婦？”談熙一針見血。
小惠沒說話，神情逐漸黯淡下去。
半晌，她纔開口：“是。”
承認了。
談熙讓她起來，背過身去撥通一個號碼：“喂，殷煥，今天好兄弟結婚，你不來討杯喜酒？”
……
一刻鐘後，殷煥帶着二十幾號人衝上來，個個打領帶穿西裝，身材高壯。
廳內靜默一瞬，然後七嘴八舌炸開鍋——
“哎喲喂，怎麼又來一撥人？劉家招誰惹誰了？”
“這羣人看上去還要不好惹，瞧那個頭、身板兒，媽了個巴子，別一會兒提刀開砍啊！”
“……”
殷煥走在最前面，過分漂亮的臉上一片肅殺，人羣自動替他讓出一條道。
圍毆的兩撥人不約而同收手，以對峙之勢分作兩邊站立，皆虎視眈眈看着對方，以便隨時開打。
肥仔的西裝破了，領結飛了，白襯衫上有個大腳印，臉上掛彩的地方更是不必多說。
另一方人也好不到哪兒去，雖然他們能打，但架不住肥仔那邊人多。
西裝男呸出一口痰，裡面帶着血絲，舌尖嚐到了濃烈的鐵鏽味。
早知道就多帶幾個兄弟過來，也不用受這份窩囊氣！
操！
“哥們兒，你哪條道上的？我們這兒有點事情要解決，最好有多遠避多遠，免得血濺上身！”西裝男仰着下巴，朝殷煥叫囂。
談熙罵了句：蠢貨！
果然，不到三秒，只聽一聲慘叫，西裝男已經被殷煥帶來的其中一人反剪了手，踩在地上，像個氣哼哼的龜孫子，哪裡還有之前氣焰囂張的模樣。
這就是暗夜會的實力，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絕對秒殺！
別說雷鳴那個半吊子，就是華夏北方有頭有臉的正規黑幫到了暗夜會跟前兒，也只有俯首帖耳，乖乖聽話的份兒。
“你們到底是誰？！不怕得罪雷老大嗎？！”
殷煥嗤笑一聲，走到他面前，“雷鳴？他算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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