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薰一早便寫了家書讓人帶回北京給父親還有愛妻,向他們傳達不能回家過年的遺憾,詢問一下彩雲懷孕的情況,而昨天,父親的家書也抵達了大營,信上說,彩雲大概還有三個多月就要臨盆了,讓他不要擔心,一應事務有他這個要當祖父的來操持,讓蕭如薰安心打仗,不要爲家事而分神。
彩雲也寫了一封信,告訴蕭如薰自己一切安好,讓他不要爲了自己的事情而分神,爲國征戰時無上榮光,千萬不要分心等等,滿篇上下沒有一個字講到不開心的事情,叫蕭如薰尤爲愧疚。
這個時候,就算是不順心的事情,他們也不會說,唯恐讓自己分了心,不能打勝仗。
這也讓蕭如薰的心中更加掛念父親和愛妻,還有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
“提督!肉烤好了,來吃一點吧!”
駱尚志走進了帥帳,手裡提着一根大骨,正在使勁兒的撕咬:“這羊肉味道真不錯!”
蕭如薰笑了笑,點點頭站起身子,開口道:“好啊!我也來嚐嚐你們的手藝,平時老是吃哪些東西,嘴裡都能淡出鳥了!”
駱尚志笑呵呵的帶着蕭如薰來到軍官們聚會慶祝的空地上,大家一起歡慶了起來。
這裡的篝火燒的紅彤彤的,驅散了冬夜的寒冷,篝火下的人們載歌載舞,歡慶着屬於你我他的節日,啃着大餅,撕扯着烤羊腿,大口大口的吞嚥着酒漿,彷彿這裡不是戰場,而是各自的家鄉,周圍也不是戰友,而是最親密的家人。
蕭如薰用大餅卷着羊肉大口大口的咀嚼,一邊喝魚湯一邊大吃,時不時的就有將官過來勸酒,蕭如薰也不好推辭,硬着頭皮飲下,然後連說自己不勝酒力不能多飲,埋頭啃大餅,叫將官們大笑不止——蕭提督不善飲酒是出了名的,還有一些將官私下裡編排蕭提督說蕭提督自己不會喝酒才禁酒禁的那麼嚴格,以防自己出醜。
那麼能打仗的人居然不會喝酒,叫大頭兵們嘲笑不已。
李如鬆就是個酒罈子,直接捧着酒罈子對着壇口“頓頓頓”的往下灌酒,似乎喝的不是酒水而是空氣,一罈子灌下去絲毫不見醉意,反倒大呼一聲“痛快”,接着就提着酒罈子到處挑釁,所到之處無人敢於接戰。
然後駱尚志不服氣,果斷應戰,和李如鬆開始拼酒,周圍一圈高級軍官圍着,兩人各自拍開酒封就開始“頓頓頓”的往嘴裡灌,旁邊的人拼命的叫好起鬨,惟恐天下不亂,這般聲勢簡直不下於戰陣衝殺之時。
蕭如薰也把全羅道屬於自己指揮之下的朝鮮將軍們叫來一起慶祝新年,李如鬆這邊把駱尚志喝趴下了,那邊就來找朝鮮人的麻煩,拎起朝鮮方面主將權慄就要拼酒,貴族士紳出身的權慄給如此粗豪的李如鬆嚇得臉色發白,連連推辭說自己不善飲酒。
蕭如薰連忙上前給他解圍,然後把埋頭吃肉的趙虎一腳踹過去和李如鬆拼酒,朝鮮軍將們對打了大勝仗的大明天將普遍有敬畏的心理,此時看到大名鼎鼎李如鬆將軍如此粗曠,敬佩之餘也深感懼怕,竟然沒人敢和他喝酒,幸虧蕭如薰及時解圍,才避免鬧出笑話來。
看着這般熱火朝天的景象,蕭如薰吃飽了肉喝飽了魚湯,便悄悄的離開了這裡,走到了軍營外邊佈崗哨的其中一棟哨樓邊,爬了上去,見着三名哨兵正在寒風瑟瑟中站崗放哨,監視倭寇軍營。
爲了防止倭寇突襲,蕭如薰還是準備了一支機動兵力隨時應戰的,這些哨兵們也是屬於同樣的序列,所以也就不能參與到其餘士兵們狂歡的序列中了。
“提督!”
一名哨兵發現了緩緩走來的蕭如薰,連忙行禮,其餘兩名哨兵也連忙站直了身子。
蕭如薰微微一笑:“很好,看到你們沒有懈怠,本督就放心了,倭城內有什麼動靜嗎?”
哨兵搖頭:“沒有動靜,燈火微弱,沒有聲音,按照您的吩咐,哨騎也不曾懈怠,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倭寇大抵是窩在倭城裡不敢動彈了。”
蕭如薰點了點頭,眺望着不遠處的倭城,發現的確只有星星點點的煙火,和大明這邊燈火通明的盛況相比,倭寇那邊似乎真的是一點精氣神都沒有了,蕭如薰還記得這個時候倭寇的過節習俗和大明還是有些相似的,至少元旦還是同一天,等他們慶祝公曆元旦則是明治維新以後的事情了。
不過即使如此,也看不出來倭寇那裡有什麼慶祝的架勢,看來被打成這樣子,他們連節日都不好意思慶祝了。
“好。”蕭如薰望了望三個哨兵,笑了笑:“給你們半個時辰,去喝點酒吃點肉吧!我幫你們看着。”
“啊?!”
“這……”
哨兵們一臉懵逼。
“好了,去吧,抓緊時間,半個時辰一到立刻回來,這半個時辰我幫你們盯着。”
哨兵們互相看了看,興奮激動之色溢於言表。
“謝提督!”
說完,三人就迫不及待的離開了哨樓奔赴大營裡那燈火闌珊之處。
蕭如薰轉頭看向了倭城和釜山的那片海,這裡的風,有一點點大海的味道,不怎麼好聞,冰冰涼涼的,這一吹,就把方纔喝多了一點涌上來的酒勁兒給吹沒了,默默地站在哨樓上,想着自己從寧夏到朝鮮的一點一滴,以及面臨着的情況,不由得感慨萬千。
所謂的萬里長征第一步,大概就是這樣吧?明明取得了極其輝煌的勝利,但是卻絲毫感覺不到勝利的喜悅,因爲很清楚自己之後還要面臨着什麼,一念至此,蕭如薰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
“唉……”
“怎麼,提督大將軍也會嘆氣嗎?哎喲……”
熟悉的聲音響起,蕭如薰回頭一看,見到袁黃半個身子露了出來,正在有些吃力地向上爬,蕭如薰連忙走過去把袁黃拉了上來,埋怨道:“多大歲數了,還爬那麼高?咱們是天天混在一起,但是我才二十三,你都六十了,我的大軍師啊!”
“老夫就不愛聽這種話!當年老夫年輕的時候也是和倭寇真刀真槍幹過的!”
袁黃一臉的不爽:“黃忠七十還能斬夏侯淵,廉頗八十還能上馬縱橫,就算是關羽打敗仗的時候也有六十了,還能提兵三萬血戰吳魏,怎麼?看不起老頭子了?”
“哪兒敢啊!”蕭如薰苦笑不已:“只是這裡有點太高了,怕您老身子骨受不住,凍着哪兒摔着哪兒都挺要命的。”
“少說這等廢話!馬上要來的水師總兵陳璘今年也六十了,怎麼着,你還打算臨陣換將不成?”袁黃翻了翻白眼,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油紙包,一打開,是一包切好的烤羊肉,香噴噴的,然後從腰間揪下來兩個酒葫蘆,丟了一個給蕭如薰,自己打開了另外一個,灌了一大口。
“嘖嘖,不錯不錯,的確是好酒!嚐嚐!”
蕭如薰笑着搖了搖頭,也灌了一口酒,苦澀的味道實在是有些難受,他一直都無法理解爲什麼有人好酒好到那個程度,也不知道什麼是酒香,什麼是酒的醇厚……
大抵是看出了蕭如薰的惆悵,袁黃拿起一塊羊肉塞進嘴裡大嚼起來,又灌了一口酒,便拉開了話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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