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後來屢次擊破哱拜以騎兵的突襲,還有最後的以火藥爆破城牆,促使叛亂被終結,如果沒有蕭如薰,就像葉夢熊自己說的,他會採用引水灌城的方式,把寧夏城淹掉,屆時不僅寧夏城毀於一旦,也將多造殺孽。
而蕭如薰的出現不僅使得一場數萬人的血戰僅僅只有一萬多民戶損失,還只有一段西城牆的損失以及三分之一城內建築的損失,加上六千明軍的戰死,這樣的數據遠遠低於預料之中的引水灌城的損失數據,可以說蕭如薰的存在幫大明節約了三分之二的征戰銀錢和重建安撫銀錢。
而且據報,戰後,蕭如薰還致力於維護城池秩序,斬首二十四名犯罪士卒,以最快的速度恢復了秩序,然後開始寧夏重建,這等手段和能力,絕非一個武夫可以具備。
葉夢熊對蕭如薰的評價是“文武雙全,大將之才,兼有牧民之能”。
梅國楨的評價是“九邊之地五十年難出之帥才,有古之儒將風範”。
錦衣衛的評價是“兼具馬上治軍與下馬治民之能,有文名,多讀書,治軍嚴謹,牧民有道,使之統兵征戰,可以最小損失獲取最大戰果,實乃不世出之良將”。
其實不看錦衣衛的評價,就看兩個文臣對這個武將的評價就可以知道蕭如薰是多麼的對他們的胃口,這年頭,文官對九邊武將的評價不是豬就是狗,相當蔑視。
而蕭如薰作爲九邊將門世家子弟,首先可以迎娶原兵部尚書之女,就足以看出楊兆這個典型的文將對蕭如薰的賞識,而現在葉夢熊和梅國楨的評語更體現出這一點。
另外據錦衣衛線報,被帶回京城判罪的魏學曾對蕭如薰也相當賞識,是最早支持蕭如薰使用火藥破城的人之一。
俗話說的好,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在這個時代,文貴武賤的時代,一個不世出的良將的誕生到底是多寶貴,朱翊鈞自己也很清楚,文人統兵總是有弊端的,比如文人勢力太強,原本可以與之分庭抗禮的武將集團則淪爲走狗。
一個很好的例子,他登基之初,武將中強悍如戚繼光李成樑都要仰仗其鼻息,皇帝給被他狠狠壓制,這樣的事情已經讓朱翊鈞對文臣集團極度不滿,他已經在着手扶持宦官集團與之對抗了,比如嘗試外派礦稅太監弄錢順便噁心文官。
但是這一仗一打,突然冒出了一個不世出之帥才,這就讓朱翊鈞的心思開始活泛起來了。
扶持宦官雖然是皇帝的必要手段之一,但是由於這是一把雙刃劍,傷人也傷己,極其容易被文官集團掌握的史官給痛罵一頓,留下不好的名聲被後人恥笑,這一點,正德皇帝就是前車之鑑,如非必要,朱翊鈞不願意如此,那麼爲了身後名,要對抗文官,保證自己的權威,光是分裂扶持文官山頭還不行!
嘉靖爺爺扶持嚴嵩那一手已經被這些傢伙看透了鑽研透了,自己的腦袋也不如嘉靖爺爺那般聰明,這招不好使了,必須要另闢蹊徑。
不能用文官分裂,搶不到筆桿子,不能隨便使用宦官這個噁心別人也噁心自己的大招,錢袋子也不是那麼好搶的,那麼剩下的,就只有扶持武人搶回槍桿子了。
而且在這個時候,扶持武人還有特殊的好處,因爲文貴武賤已經百餘年,文官已經習慣了高高在上,突然冒出一個大武將和他們分享權力,就好像當初的狄青擔任樞密使的時候,是如何噁心那些文官的,熟讀史書的朱翊鈞記得很清楚。
然而更妙的一點是,宋代是祖制的文貴武賤,文官是真正的站在制高點之上居高臨下的凌辱武官,而明代的祖制卻恰恰相反,開國六公五個都是武將,唯一一個李善長也是因爲軍功得到的爵位,有明一代極重軍功。
至於文貴武賤的現狀,那是沿革使然,並非祖制,文官道德大招之一的“祖制之術”,就不能用,要用,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朱翊鈞就要拿祖制好好的和他們說道說道,噁心噁心他們。
對這些文官,朱翊鈞是噁心到了極點,厭惡到了極點。
所以,朱翊鈞絕不會像宋仁宗那樣盲目的信任文官,放縱文官逼死狄青,已經看透了這些傢伙的朱翊鈞會想方設法的扶持保護自己的代言人在朝中與文官爭奪利益。
文官羣起而攻之之後,武官只能緊緊依靠皇帝,靠着皇帝的威望和權力與文官打擂臺,文官必將反撲,武將好不容易看到崛起的希望,必然會死命抵抗,兩個集團一旦對立死磕,誰是最後的贏家?
自己。
加上錦衣衛東廠的偏幫手段,可以在最開始爲武將的崛起打好前哨戰,武將和錦衣衛東廠聯手,把文官集團的氣焰狠狠的打下去,到最後得到最大利益的,還是自己。
作爲皇帝,如果底下臣子鐵板一塊,就等於皇帝被架空了權力,雖然孫權這種固執的分裂臣子的人在歷史上名聲不好,可是他至少保證了他的權力,朱翊鈞的想法也是如此。
你們把大明朝折騰的烏煙瘴氣,卻叫朕來背黑鍋,被天下人責罵,哪有這樣的道理?
這就是所謂帝王心思,一家一姓之國最大的侷限性也在於此,而這個時候,卻是破局的唯一希望。
正所謂沒有昏招,只有用錯地方的妙招,就算是開歷史的倒車,但是在某些時候,卻能起到極大的積極作用。
而目前的局面,朱翊鈞絕不接受!一系列的計策開始在他的腦海裡逐漸成形。
朱翊鈞正在謀劃着他的萬世大局之時,一封來自遼東都司的奏報傳遞到了兵部,被新任兵部尚書石星所看到,並且引起了石星的注意。
石星乃是一位嘉靖、隆慶、萬曆三朝老臣,生性耿直,因此仕途經歷頗爲坎坷,先是上書規勸隆慶皇帝,結果因爲得罪了宦官騰祥,差點被打死。
到了萬曆即位之後,石星好不容易翻身平反,結果又與張居正鬧翻,和張居正掰起了腕子,張居正那時候如日中天,權傾六部,石星只得棄官回家,一直到張居正死了,他才又回到朝廷中樞。
石星很清楚,作爲大明在東方最重要的藩屬國,朝鮮境內屬於大明的情報系統有好幾套,首先大家心知肚明的專屬皇帝的錦衣衛就肯定有,然後遼東地方的,大明兵部的等等等等。
甚至一些在朝鮮做生意的商人等私人系統都有屬於自己的情報站,時不時的也會爲自己的利益向朝廷提供情報,朝鮮自以爲大明對自己並不瞭解,其實大明對朝鮮的瞭解不算知根知底,也算心知肚明。
所以這封來自遼東鎮守總兵官楊紹勳的報告讓石星的心裡開始打鼓,這封報告發出的時候是四月底,朝鮮都城告急的時候,石星接到的時候是五月中旬,爲了彌補時間差,楊紹勳特意添上一句朝鮮局勢糜爛,恐已無法收拾,還請朝廷早做準備。
石星心中懷疑,這朝鮮也勉強算是大國,坐擁三千里天險,帶甲數十萬,怎麼十幾天功夫,便被人打到都城了呢?按照情報上所描述,四月十三日日本軍隊開始進攻,短短十幾天,王京漢城告急——朝鮮的兵都是稻草人嗎?你但凡稍微抵抗一下,也不至於敗得那麼快吧?
此時此刻石星突然想起,去年,萬曆十九年下半年,一則甚囂塵上的謠言在京師傳的沸沸揚揚,說朝鮮聯合日本圖謀大明。
當時這則謠言被閣老許國辯誣成功,證明是子虛烏有,但是有沒有可能,這真的是朝鮮人故意示弱,其實是故意給日本人讓路?否則爲什麼至今爲止都不曾接到朝鮮的求援國書?
石星想到這裡,忽然有點不寒而慄,不過想起寧夏戰役已經被平定,大明已經騰出手來,心裡又有了點底氣,他一邊指示保定總兵倪尚忠移駐天津,加強薊州、山東沿海的戰備工作,一邊移文遼東都司,讓他們趕緊派員前往朝鮮進行詳細調查。
楊紹勳接到石星的指示的時候也是六月初了,他一邊安排了崔世臣、林世祿兩名調查人員,準備入朝事宜,一邊派遣寬奠堡副總兵佟養正前往朝鮮的義順館,建立起一條戰時的緊急聯絡渠道,安插了幾名大明軍方的斥候與信使。
大明,已經對那個不安分的外邦產生關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