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樑和李如鬆或許從未深刻的去研究過如何激勵人心激勵士氣這樣一門學科,他們可能會在無意識當中用出來,可是他們並未深入研究,不瞭解這樣做的根本原因和具體做法,當然,帶着遼東鐵騎大殺四方的他們並不需要這樣做。
但是當他們的部下換成了這樣一支沒有鬥志的弱旅的時候,當他們的部下不再是強大的遼東鐵騎,甚至連訓練兵都不是,而是一羣隨時會撒丫子跑路連將軍的性命都不在乎的兵油子的時候,他們就陷入了危難之中。
一如當初戚繼光差點被老爺兵們害死。
他們選擇的道路不是蕭如薰現在選擇的道路,而是另外選擇優質兵源,重新從頭開始練兵,將自己的精神和勇武關注到新軍的軍魂當中,使得這支軍隊成爲將軍的分身一般可靠的軍隊。
而在眼下已經沒有足夠時間的前提之下,就要使用另外一種方式了。
說的好聽叫激勵軍心,說的難聽就叫蠱惑人心。
二者只在一念之間,但是說出來和用出來的感覺卻是天差地別。
有些人會用,但是卻是無意識的用出來,最後連自己都相信了,而有些人則是刻意的去用,有目的有意識的去用,自己依舊是保持清醒並不狂熱的。
記得陳近南曾經和韋小寶說起過,他們要反清復明,但是聰明的讀書人都已經被清廷收買給清廷工作,是他們的敵人,沒有讀書人願意跟着他們一起造反,所以,他們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蠢一點的人。
如何運用蠢一點的人呢?
簡單地說,就是蠱惑他們,迷惑他們,用宗教的形式催眠他們,讓他們從心底裡認同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義的,是有意義的,是可以實現人生價值的,於是,他們就會嗷嗷叫着奉獻出自己的生命,去做那些在正常人看來無比可怕的事情。
對於有宗教信仰的蠢人,就要用教義等形式催眠他們,使得他們相信這是神的旨意,對死的恐懼被對宗教的虔誠給覆蓋了,於是就有了那些戰鬥力極其可怕的宗教軍隊。
對於沒有宗教信仰的也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有宗教信仰的蠢人,那就只能用錢財,用女人,用美好的前景和慷慨激昂的大道理去催眠他們,讓他們在短時間內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將是可以得到很多東西,並且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的。
而宗教手段明顯比錢財激勵手段要可靠的多。
所以在中國古代,有很多披着宗教外衣的造反事件,遠一點的有黃巾起義,近一點的有太平天國,無一不是披着宗教外衣,用宗教信仰的模式催眠教衆,讓他們爲上層統治者獻出生命,以達成統治者們的政治經濟目的。
那些人都是蠢人,不讀書不識字不明道理,照理來說也是懦弱小民,任由清政府欺壓的,可是他們爲什麼可以形成和清政府南北對峙的格局呢?
很簡單,被洗腦了,對死亡和強權的畏懼被宗教信仰給覆蓋了,他們被成功洗腦,成爲了根本不怕死不畏死的宗教戰士,這種人,即使在現代也依舊存在着,威脅着正常人的生命安全,然而在他們本身看來,這是神的旨意。
只是這世界上哪裡有神呢?
中國本土宗教的蠱惑性早在黃巾起義之後就被統治者嚴防死守,逐漸失去了效力。
而漢傳佛教則是先天沒有造反基因,同樣也被政府嚴格管控。
中國政府從漢朝開始就對宗教相當警惕,從某種意義上杜絕了中國人被宗教蠱惑造反的可能。
至於白蓮教和拜上帝教那都是外來宗教,本來都是外國用來方便統治人民的,結果誰曾料想他們的政府不給力,居然被宗教給反噬了,遺毒至今。
蕭如薰沒辦法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用宗教形式洗腦那些士兵,就只能用女人,用錢財,用牛羊,用仇恨和功業去短暫的催眠他們,讓他們在短時間內擁有強大的戰鬥力,而蕭如薰本人則非常清醒的思考自己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可能性。
望着狂熱的士兵們,蕭如薰知道這一戰是一定可以戰勝的,而自己的軍事目標並不僅限於驅逐,他想做的絕一點。
而李成樑和李如鬆看到這般場景之後是非常驚奇的,他們從未想到將這些看似一點救都沒有的傢伙們給拯救回來,因爲他們就是不可救藥的,只能用死亡相威脅,而蕭如薰到底是用什麼辦法將他們給激的嗷嗷叫的?
李如鬆爲之驚訝,而李成樑則是想到了更深層次的地方,看着蕭如薰的眼神就越來越不對勁了。
這已經不是軍事範疇之內了,這分明是讓統治者極其忌憚的蠱惑能力啊!
李成樑自問自己做不到這個地步,雖然清楚,雖然有時候也想用,但是他絕對無法做到讓這些懦夫被蠱惑到了失去判斷力的地步。
蕭季馨!!
李成樑看着那個站在城頭上拔劍指天的將領,頓時生出了深深的忌憚之意。
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其實這種事情對於蕭如薰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一點都不奇怪。
他需要在末世的大環境之下帶着倖存的人們求取生存,僅僅依靠個人魅力和足夠的軍力是不夠的,在大環境的壓迫之下,人們的求生意志有些時候並不是那麼強,尤其是在看不到未來和希望的末世之中。
何處纔是出路?何處纔是希望?
到底還能不能回到曾經的文明世界之中?
我們的戰鬥是否有意義?我們能戰勝病毒嗎?
這是每一個人都無法回答的問題,蕭如薰當然也不知道,但是他不能說自己不知道,甚至他不能去回答這個問題。
他只能用各種方式催眠那些倖存者,甚至使用宗教的形式給他們以生存下去的信念,支持者倖存者們繼續戰鬥下去,繼續爲了奪回文明世界而戰鬥,否則他只能對着日益增多的自殺者名單無奈的頹廢下去。
作爲他自己來說,他依然很清新的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或許只是在徒勞的掙扎而已,只是在徒勞的將僅存的文明苟延殘喘下去,等待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徹底被病毒吞噬,直到成爲它們當中的一員。
他的絕望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更深,因爲他無法催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