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披上黃袍,所有的一切都會變得和原來不一樣。
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從蕭如薰披上黃袍的那一瞬間開始,他就感覺到了這份天壤之別一般的差異。
簡單來說,作爲一個統兵大帥,只能用軍法來約束自己的手下,不僅效力差一點,而且軍法只能管軍,但是管不到官,事事要協商。
可是一旦成爲皇帝,軍權財權人事權和崇高的威望組合而成的冠以皇權之名的權力將在這片土地上暢通無阻,沒有任何人敢於反對。
披上黃袍之後,除了約法三章不準毀壞京師之外,蕭如薰還下了另外一個命令,現在整個軍營都在忙活這個事情。
把所有紅色軍用旗幟變更爲黑色旗幟,士兵現在所穿軍裝服色無法變更就用黑色布巾圍在衣領上,以黑領巾的形式存在,表示他是蕭如薰的兵,全軍上下一概如此,就算是火頭軍和運輸兵也要如此。
黑色旗幟上書『秦』字。
表面上看起來是秦國公的意思,但是究竟是什麼意思,一衆將領和近臣都明白蕭如薰的意思了。
不過明白了蕭如薰的意思之後,有人對此提出了不同意見。
“啓奏陛下,沈一貫禍亂朝綱罷黜帝王,現在更是弒君犯上罪大惡極,天下行將崩亂,陛下討伐沈一貫乃是奉天討逆順天而爲,爲神州免遭兵禍連結百姓免遭塗炭,堂堂正正,現在大明國將不國,已然無法統領神州大地,陛下取而代之乃是順應天意,因此,臣以爲,以黑色爲服色,似乎略有不妥。”
原南京禮部侍郎陳禮是和韓擢一批被拉攏的人,現在以他的專業導向提出這個問題是理所應當的,蕭如薰也沒有生氣,和顏悅色的說道:“以五德終始之說,大明爲火德,我欲以水德取而代之,有何不可?”
陳禮緩緩開口道:“大明爲火德,陛下若爲水德,則水克火,似乎略有不妥?陛下何不以土德君臨天下?這樣也能彰顯陛下的仁義。”
陳禮的意思是您大將軍代明稱帝應該是順勢而爲,到時候入了京師逼迫小皇帝禪位就好,從王莽那時候開始五德相剋就轉爲五德相生,歷朝歷代統治者爲標榜自己的正統性都採用更加溫和的五德相生之說而不是五德相剋之說。
咱要點面子成嗎?
蕭如薰自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王莽之前,在漢人看來,歷朝歷代的更迭都以五德相剋之說來闡述,規定朝代的德性,確定王朝統治的正統。
而後來,王莽篡漢,爲了標榜自己的正統,接受了劉向父子的更加溫和的五德相生說,以標榜自己的王朝是由漢而生,比漢更優秀,取而代之天經地義,但是也沒什麼卵用,很快就被暴力推翻了。
但是這種說法卻被儒家大行其道之下的社會認爲是一塊上好的遮羞布,他們要臉面,要身份,要端莊,就算是搶了人家基業也不能明白的說我是搶來的,而要說我是順應天意取來的,上天給我的,我不得不要。
這樣聽上去好聽。
此法一直延續到蒙元攻滅大宋還在延續,朱元璋起兵推翻蒙元乃是另一種層面的取而代之。
老朱討厭儒生,不樂意那些虛頭八腦的東西,加上蒙元是外族政權,老朱覺得我推翻它纔是天經地義,沒什麼不好說的,於是又採用五德相剋說,以火取代了蒙元的金。
可是蕭如薰現在情況又不一樣了,黃袍加身是不能對外大肆宣揚的,只能說等進入京師以後逼迫皇帝下退位詔書,這樣的話取而代之尚屬範疇之內,以五德相生之說確立新朝國德更顯得名正言順不是嗎?
至少以後史觀寫史書不至於瞎編亂造。
更何況儒門子弟最不喜歡的就是『秦』這個字,誰都知道儒門和秦相互不來電,秦讓法家主政,儒門成了在野嘴炮,鬱郁不得志,能喜歡秦嗎?
陳禮自然不知道蕭如薰打心眼兒裡就對這一套不感冒。
蕭如薰喜歡秦,非常喜歡,各種意義上都喜歡『秦』這個字所蘊含的東西。
而且最大的阻礙已經不復存在,他想取什麼德就是什麼德。
“陳侍郎此言差矣。”
周曜忽然出列,開口說道:“大明爲叛逆所竊取,皇帝淪爲傀儡,說是大明,實際上已經是沈一貫掌權,肆意妄爲,大帥討伐的是沈一貫,而大明已在沈一貫的肆虐之下了無生機,若取土德,不知道新朝是由大明而生還是由沈一貫而生啊?難不成,這新朝是由叛逆而生不成?”
陳禮瞪大了眼睛。
你這傢伙怎麼睜眼說瞎話?
沈一貫又沒有推翻大明稱帝,怎麼會有這種說法?他還能一個人取代了大明的火德不成?
開什麼玩笑?
陳禮滿臉錯愕的說道:“如何能有這種說法?我……”
“此言甚有道理!陛下,臣以爲陛下奉天討逆,誅滅沈一貫,於一片廢墟之中建立新朝,克敵制勝,當取水德,而非土德!以示我大秦克盡天下一切叛逆!”
韓擢忽然打斷了陳禮的話,陳禮一臉驚詫的看向滿嘴胡言亂語的韓擢,張張嘴,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便沒有接着往下說,因爲接下來所有人都出列,紛紛贊同蕭如薰將新朝定爲水德的建議。
大家都是聰明人,這個時候你和剛剛決定稱帝的皇帝唱反調,幹什麼?
眼下咱們的新皇帝擺明了就是不打算和平解決啊!
他是要攻城,要在廢墟之上建立新的國家啊!
你想什麼呢?
韓擢狠狠地瞪了陳禮一眼。
“哈哈哈哈,好,既然如此,那就這麼定了,諸君,該準備攻城了,新朝要有新氣象,如今已經是萬曆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了,還有六天就是新年了,我希望新年來臨之際,新朝也能如朝陽初生一般誕生,然後,大家一起在京師過年。”
蕭如薰如此說道。
大家明白了,咱們的新任皇帝決定在今年之前把京師收拾掉,然後在新年來臨之際,在京師正式登基稱帝,昭告天下,順便改元,宣告大秦的誕生。
散會之後,陳禮跟着韓擢一起回到了他的營帳之內。
“叔捷,你爲何要阻攔我?新朝難道不該取土德嗎?水克火,這不是擺明了說咱們是在造反篡位自立嗎?你讓天下人如何看待新朝?如何看待我等?”
“難道不是嗎?”
韓擢瞪着眼睛看着陳禮:“你以爲咱們的陛下選擇秦做國號僅僅是因爲他被封爲秦國公那麼簡單的事情嗎?他要是對此事在意的話就根本不會選擇秦做國號!”
“不是嗎?”
這回輪到陳禮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
“你可真是個傻大膽啊!根本就不多想想別的事情,難怪我一勸你就答應了,感情你根本沒想那麼多是不是?”
“我怎麼能不想那麼多?留在南京做忠臣能有什麼好處?到老也就是個閒散官,還不如跟着到京師拼一把,現在不更好,咱們都是開國功臣啊!”
陳禮低聲說道:“這難道不是最重要的嗎?”
“重要歸重要,但是你要弄清楚咱們的陛下剛剛決定登基,現在正是需要立威望的時候,無論什麼事情你都不能唱反調,你提反對意見可以,但是不可堅持,如果陛下堅持他的意見,你就不能繼續爭吵,明白嗎?”
韓擢一臉的怒其不爭。
陳禮面帶猶豫,到底還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不會繼續堅持。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總是對這個新的國號有點心裡犯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