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之時,柳衣巷之中的胭脂氣彷彿淡了不少。
在這裡有一座酒樓,正面朝着巷子口,大門有十丈寬,門上面有着雕紋,屋瓦都是極爲的青,若是有識之士便可知道這是從江南磚瓦名地湖州運過來的,門口有一個高約三丈的大石立在這裡,也像是在顯示着這座酒樓不一般的氣勢。
酒樓之上,高高地掛着一個牌匾:曲陽樓。
此時正有兩個人走了過來,他們二人像是普通士子一般的打扮,走進這曲陽樓便見到一個小二快跑而來,笑呵呵地迎道:“兩位公子裡面請。”
這兩個人之中的一個年紀稍長的青年此時道:“把你們曲陽樓最好的酒菜上來,我要和我的賢弟喝個痛快。”
那小二立刻大聲應道:“好咧!客官你們稍等。”
這兩個青年此時相對而坐,那年紀稍長的青年看了看這酒樓,慢慢地說道:“王兄,看來這酒樓果然氣派無比,不愧爲揚州柳衣巷的第一樓。”
被他稱爲“王兄”的是一個少年,也是一笑道:“的確,十里揚州,五步風月,這酒樓之處雖多,可是氣派的也會超過這曲陽樓啊。”
那個青年微微一笑,卻沒有再繼續說話。
這個青年便是陸行兒,而他所稱的“王兄”就是王賢,他們二人現在到了這個曲陽樓,表面上像是無事,但是他們自進入這個酒樓之中便感覺到氣氛不是一般。
這邊的客人也不是很多,稀稀拉拉地坐在位子上竊竊私語,而小二們明顯地多了一些,此時正左右地盯着酒樓,就像是在監視着客人一般。
酒菜很快就上來了,王賢倒滿了酒,然後笑道:“陸兄,我先敬你一杯,願你此事順利,旗開得勝!”
陸行兒這時拿起酒杯,點了點頭道:“我便多謝王兄吉言了。”
王賢一笑,像是什麼也不放在心上了,此時只是和陸行兒暢快地喝着酒,直到陸行兒搖搖晃晃,舌頭都有些打彎地說道:“王兄,我……我現在腹中已滿,這酒已經喝不下了,就不要再喝了,我等便回去吧。”
他說着便直接站了起來,大聲叫了小二,給了幾管錢,隨即又是使勁地搖頭,口齒像是變得不清楚了,左右搖擺着,像是要倒了一般,晃晃地扶住這個桌子,但眼神卻向王賢微微示意了一下,王賢也是會意,立刻也像是喝醉酒一般,胡亂地說着話,站立也是不穩,就這樣兩個人搖搖擺擺地走出酒樓。
剛走出去,陸行兒便一拍腦袋,醉言般地說道:“王……王兄,我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忘在那裡面了,你等我一下啊。”
他這時搖搖擺擺地又走進去,那小二見狀立刻說道:“客官,你要找什麼?”
陸行兒醉眼看着那小二,大聲說道:“我丟了東西在這邊,要進來找找。”
那小二急忙說道:“客官,這酒桌上面沒什麼東西啊,你丟了什麼東西,小店可不賠啊。”
陸行兒這時一把推開那小二,然後指着房子道:“你……你這個混賬小二,我,我丟了東西,當然要過來找了,你別擋着我!聽到了沒有?”
那小二見他就像是要倒下一般,不由地又是攙扶着他,然後好言說道:“客官,這裡真的沒什麼東西,你已經醉了,我送你去客房休息吧。”
陸行兒大聲說道:“胡說,我清醒的很,怎麼醉了?我丟的東西分明在這,在這,在那上面!”
他說着就直接指指點點,從這裡指向那樓上,像是真的醉了。
那小二可不管什麼,直接喊人過來,立刻有幾個人走了過來,把陸行兒攙扶到後面去睡了。
王賢就待在門口,此時看見陸行兒已經被扶進去了,他微微一思,便走到旁邊不遠處的一個茶樓,而後直接走進二樓,敲開其中一間房子,便見到趙萬寶這時正坐在裡面,像是極爲焦急。
他見到王賢,便立刻起身道:“臣貝,陸大哥在哪?”
王賢這時恢復起身,然後指了指那邊的曲陽樓道:“他裝作醉酒,被扶進客房了,他讓一寶兄你負責全部行動,立刻動手!”
趙萬寶點了點頭,便道:“臣貝你就坐在這邊吧,這裡可以透過窗子看見曲陽樓,你若發現有什麼不妥,便立刻回去,不要管我們了。”
王賢張了張嘴,卻沒說什麼,然後小聲地道:“你們要小心一點,千萬不能硬拼!”
趙萬寶一笑道:“這個我自然明白。”
他雖然帶着笑容,可是心裡還是極爲緊張的,便直接走下去找人去了。
王賢坐在這裡,盯着那個曲陽樓,他心中還是七上八下的,明教的諸人們一旦進去,可以說便是臨近鬼門關了,如果蘇蛋兒被周家兄弟們驚訝住,不在這個曲陽樓了,那麼這些人可以算是徒勞。
寒冬的午間不熱,但是王賢卻覺得頗有些急躁起來,那邊的曲陽樓像是沒個動靜,像是一切都定住了。
他這時走在這邊,走幾步便向那曲陽樓看去,越走越快,直到最後忍不住地拉開門,跑下茶樓去。
茶樓這時候也沒有多少人,他走出去,眼光始終地盯着那曲陽樓,正要前行,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道:“不要過去!快回去!”
這個聲音很突然,王賢微微一愣,扭頭四顧,卻沒有看到什麼。
“不要看什麼,快回去!”那聲音又突然出現,很是低沉。
王賢立刻停下了腳步,然後仔細地看着周圍,這邊的人不是很多,他慢慢地掃過去,便一下子盯着那茶樓旁邊的一個賣字畫的老者,這個人此時正坐在這裡,微閉着雙眼,像是一動也不動,但是卻像是在打量着王賢。
他不由地有些奇怪,而後又看了看那曲陽樓,依然毫無動靜,心中慢慢地想了想,又重新地走回那茶樓,直接上了二樓,慢慢地坐回原位。
這個老者是什麼身份?王賢第一的反應就是明教,他應該是明教的一位,也像自己一般再這邊守望着趙萬寶他們的結果。
他微微有些失神,但還是看向那邊的曲陽樓,像是等待着什麼。
過了好久,像是突然之間發生的事情,那個曲陽樓此時竟然升起了大火,火勢初時極爲微笑,可是沒多久便成了熊熊烈火,直接蔓延到整個酒樓。
這火雖然突然,但王賢卻沒有太大驚訝,此時心中慢慢地提起來,現在那曲陽樓中應該是很亂的吧,趙萬寶諸人此時可以趁亂殺掉那蘇蛋兒,這是他們最好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一定要把握住!
火光依然閃耀着,下面開始跑出很多人,都是大喊着要救火,但是火勢很大,沒法一下子滅掉,諸人都是在下面乾着急。
王賢這時也是坐不住了,他立刻起身下去,見到這茶樓已經走空了,就連小二們都已經在外面看着。
他此時特意向牆邊看去,已經不見了那賣字畫的老者,揚州柳衣巷之中的大大小小像是都出來了,圍着這邊互相地私語着。
王賢也在這邊看着,他現在還不敢確定趙萬寶他們得手了沒有,但是現在火勢極大,如果趙萬寶一時半會不出來,那他們也會葬身於此的。
他正焦急地等待着,卻見到火堆裡頓時跑出幾個人,他們全身焦黑,像是被火烤的很慘,大聲地叫着什麼,就像人羣裡面跑出去。
王賢微微一愣,隨即便見到一個人跑到了自己的面前,這是一個儒生打扮的青年,看上去很是秀氣,但他的臉上像是極爲痛苦,衣服已經被燒的像是破爛,此人正胡亂地吼着什麼。
這邊的圍觀之人已經過來了,皆是叫嚷着要把這人擡走,找大夫醫治,王賢正要閃開,卻聽到一個人的聲音道:“把這個人扶起來,跟我走!”
王賢一愣,隨即四顧,便見到先前的那個賣字畫的老者此時正立在那邊,看着自己。
他有些疑惑,但還是把這個青年扶起來,然後大聲地道:“大家讓開一下,我認識他,我扶他去看大夫!”
衆人頓時讓開一條陸,王賢直接攙扶着這個人走了出去,眼光瞧向那個曲陽樓,卻見到越來越多的人已經跑了出來,都是死裡逃生的模樣。
那個老者此時自顧自地走着,王賢也不敢過於靠近,便就在他的後面不遠處一直跟着,走出這個柳衣巷,直到一個頗爲偏僻的巷子角落裡,那個老者才停下了腳步。
王賢這時放下了這青年,然後對着那老者道:“老人家,不知你帶我過來有何吩咐,這個年輕人你可以治好他嗎?”
那老者看了看王賢,隨即就冷笑道:“治好他?”
他說着便極快地跑到王賢跟前,一把地把王賢推開好幾步,讓他摔倒在地,隨即用字畫挑子使勁地朝着那青年身上敲打着,直讓那青年痛苦的大聲叫着,過了好久才慢慢地轉弱,直到沒有了聲音。
王賢有些忐忑地看着這個老者,然後便起身走了過來,看向那青年此時已經躺在這裡,便向着那老者小聲地道:“老人家,這個人是不是已經沒事了?”
那老者點頭道:“已經沒事了,想不到他的命如此之硬,老夫打了這麼多下才把他打死,怪不得可以逃了出來。”
王賢頓時張着嘴巴,吃驚地道:“你把他打死了?”
那老者看了看王賢,沉聲道:“當然是打死了,不然還能怎麼辦?”
王賢有些不知所措地道:“你,你讓我把他背過來就是要打死這個人?”
那老者慢慢地道:“那邊人太多,老夫不好下手,所以就讓你把他帶到這邊來了,方纔連打了這麼多下才把他拍死,看來老夫的力氣越來越弱了,以後就連打人都有困難嘍。”
王賢臉上涌現出不可思議地表情,對着那老者道:“這個青年和你有仇嗎?你竟然如此對他?”
那老者又是哼了一聲,卻沒有說上什麼,此時把這個青年的屍體往這邊的一個雜物堆集的地方拖去,然後從衣內掏出火摺子,直接點着這些雜物,像是要把這個青年燒乾淨。
王賢這時看到那個青年慢慢消失在火堆中,那燒焦的肉味和這雜物的臭味混合在一起,竟然使得王賢要吐了起來,他直接跑到旁邊的一塊空地,捂住了鼻子,也堵住了自己的嘴巴,就直直地看着那火光,慢慢地想着什麼。
這個老者是想幹什麼?他爲什麼對這個青年下手,而他會不會殺自己?
他心中慢慢地鎮靜下來,此時眼光重新地看向那老者,卻見到他此時用雜物堆蓋住那沒有燒掉的骨頭堆,然後又重新地點着火摺子,這樣才站起來,看也不看王賢一眼,又挑起了那些字畫捆,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直接地走了。
王賢此時才反應過來,大聲地道:“你要去哪裡?”
那老者聞言也不停下,只是說道:“此間事已了,過上幾日,便快下江南。”
王賢愣愣地看着那老者的身影消失不見,又看了看那邊還在冒着火苗的火堆,心中頓時起伏不定,自從來到揚州以後便感覺不太正常,現在這個老者的出現讓他更加的迷惑起來,腦中便像是漿糊一般,什麼都搞不明白。
過了好久,他纔回過神來,然後慢慢地走出這個雜巷,直接向那柳衣巷走去。
到了這邊才發現整個巷子已經聚集了大量的官兵,其中一個人正皺着眉頭,看着這邊的諸人,卻是王賢之前見過的捕頭胡善,而一堆官兵已經把這這些經歷火災的諸人擡了出來,一具具不知死活的身體就這樣被放在地上,直到最後,竟然擡出一大片。
王賢這時慢慢地看着那些被燒的不成樣子的人,想找尋一下趙萬寶和陸行兒的影子,卻沒有看見什麼,這時卻聽到胡善大聲地道:“把死活分開,尚有生機者立刻擡到衙門,着大夫過去,已死之人現在就放在這裡,看管着,其他人跟我一同進去,再看看裡面。”
他說完便有衙役們開始分辨死活了,就是衙役們試呼吸,若是沒有呼吸之人皆是被扔到一邊,而那些有一線生機的人們都被擡起來送走了。
這時已經有衙役們過來驅散圍觀的人們,王賢再仔細地看了看那羣人,但還是沒有看出什麼,這時才慢慢地走回去。
他不知道現在趙萬寶他們到底如何了,不過還是見不到一個熟識的明教之人,他只好走回所住之處,等着那邊的消息了。
已經是日過正午了,整個揚州街道上卻還是少不了人,他正行間,突然想到之前冷香交代自己做的事情,便又轉了一個方向,朝着柳衣巷的旁邊走過去。
那個賣琵琶的琴坊確實很是顯眼,王賢立刻走了進去,就有一個小童出聲道:“公子要買什麼?”
這裡不只是琵琶,還有古琴、胡琴、扁箏、鑼鼓、長笛、短蕭各種樂器,所拜訪之處看上去皆是極爲協調,讓人觀之便知雅意,視之便通風韻。
他這時見到這個小童看向自己,不由一笑地道:“我有一位友人說在貴處訂了琵琶,現在便差我過來拿回去。”
那小童一愣,隨即便向裡面喊道:“爺爺,有人要拿琵琶。”
王賢這時便就四處看着,這些樂器看上去都是極爲典雅,而且有一種讓人舒暢的香氣,使人慾罷不能。
他正看着,卻見到那裡面走過來一個老者,身穿一聲黑袍,倒讓王賢驚訝起來,**地看着他。
那老者就是之前王賢見到過的那位,但是他好像沒見到王賢似的,此時便直接問道:“客官你要買琵琶?不知你看中了哪款琵琶?”
王賢這時回過神來,然後慢慢地道:“我是受一友人所託,她說已經在貴處訂過了琵琶,便讓在下過來取得。”
那老者點了點頭,然後對那小童道:“去把我前幾日剛做好的琵琶拿過來。”
這個小童立刻應了一聲,就直接跑到裡面去了。
王賢這時候正想問一問這個老者到底是什麼身份,但他還是沒有開口相問,就在這四處看着。
那老者也沒說什麼話,就像是一個普通老頭子一般,在看着一個古琴,像是在調音似的,有時候無意中碰到這上面的弦,發出一道道響聲,讓王賢暗暗地有些緊張起來。
但是沒有過多久,那個小童便走了出來,他抱着一個琵琶,都把自己的身子遮住了,這時直接朝着王賢走過來,然後一把將琵琶遞給了他,隨即才拍了拍身子,脆聲道:“就是這個琵琶了,這是爺爺幾天前新作的。”
王賢這時低首看了看琵琶,也不知道這是用什麼材質所作,有一種淡淡的味道,特別讓人清醒,而這上面刻着一些小花紋,頸部很寬,下面一個小圓形的鼓音箱上面還刻着一個花鳥之圖,看上去很是奇妙,而這長短弦也是很直,襯在這桐木上面像是白雪一點紅梅一般。
他抱着這琵琶,然後對着那老者道:“在下便拿回去了,多謝老人家了。”
那老者便道:“不用,你拿回去和那姑娘說一下,這個琵琶是新的,剛開始彈起來會有些累,而且聲音會很澀,不過等彈久了便不會這樣了。”
王賢點了點頭,看着那老者,有些小心地道:“淮左一片澀澀聲,明年江南琵琶音?”
那老者突然擡起頭來看了一下王賢,讓王賢猛然一突,悻悻地道:“那在下便回去了。”
他抱着這琵琶立刻就走出來琴坊,心中還兀自跳着不停,這個老者的身份他是越來越好奇起來,他和冷香會不會有什麼關係,難道他們都是一夥人?
他在心中想着這個,便直接抱着琵琶,然後就向着住處行去。
院子裡面還是老樣子,王賢一路上抱着這個琵琶,此時胳膊都有些酸起來,便直接向冷香的住處而去,卻見到冷香就坐在院子之中,悶悶不樂地看着地上。
王賢不由有些奇怪,這還沒過多久,爲什麼她又是一副表情,但他也沒有在意,便直接說道:“冷香姑娘,我已經把你要的琵琶帶了回來。”
冷香一愣,隨即便看到王賢抱着琵琶過來了,她連忙道:“多謝公子了。”
這琵琶不輕,但是冷香卻抱着像一個羽毛一般,此時撫摸了一下,然後便道:“公子,我給你彈一曲吧。”
王賢一愣,便聽到一個淡淡的曲子從琵琶之中流了出來,但是不一會就停下了,只見冷香皺着眉頭道:“這個琵琶真的太澀了,我根本沒辦法彈開。”
她又試了幾下,還是不行,卻聽到王賢笑了笑道:“方纔那琴坊之人已經說過了,這個琵琶乃是新制,所以聲音很澀,等彈的多了便成了。”
他看了看天色,然後道:“冷香姑娘,我便回去了。”
冷香忙道:“等等。”她此時站起來,把這琵琶放在地上,方纔說道:“實不相瞞,我明日便要走了,不知公子有沒有時間,可以送我一程嗎?”
王賢一愣,隨即驚訝地道:“冷香姑娘是要去哪裡?”
冷香慢慢地道:“天涯之大,我自然是有去處,不勞公子掛念了。”
王賢奇怪地道:“但是如今已快要過年,你不等年後再走嗎?”
冷香搖了搖頭,然後嘆道:“不必了,我已決定,明日便行。”
她的臉色像是極爲可憐一般,不過王賢卻絲毫不爲所動,這時一笑道:“那我明日便送送冷香姑娘,最近天寒,你路上還要一切小心。”
冷香看了看王賢,然後福了一禮道:“多謝公子了。”
王賢只是一笑,又說了幾句方纔告辭回去,還未打開門便見到李全長已經走了過來,他連忙說道:“陸兄和一寶沒事吧?明教諸位兄弟怎麼樣?”
李全長低聲說道:“還好,趙大哥讓你過去商議事情。”
他說着就直接前行,然後從那牆邊翻了出去,王賢這時也是從門口走出去,直接奔向那客棧。
他已經去過很多次了,所以過去的也是很快,一會兒便已經進了那間封閉的小院子,推開門就發現趙萬寶正坐在這邊,一臉的擔憂。
這屋子之中人倒是挺多,周大和週四此時也已經在這裡坐着,王賢這時立刻問道:“一寶兄,怎麼樣了?陸兄回來了沒有?”
趙萬寶見他進來了,不由說道:“臣貝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們這趟突襲,實在不知是成是敗,現在還在擔憂着。”
王賢一愣,隨即便說道:“酒樓起火,應該是你們放的吧?”
“是我們兄弟們點的火。”
王賢微微轉頭,卻見到周大慢慢地說道:“我們兄弟二人在那曲陽樓周邊看了許久,思來想去,還是用火最爲恰當,所以便找來一些火油之物,把整個曲陽樓燒乾淨了。”
趙萬寶點頭道:“周大公子用火攻確實不錯,我們諸位兄弟在那邊一直沒有動手的機會,見到有火而來頓時開始行動起來,那裡面很亂,我們爲了怕有人漏網,所以把門堵的嚴實,隨後就在那裡面想除掉蘇蛋兒和他的那些手下,可惜……”
王賢一愣道:“難道他們跑掉了?”
趙萬寶臉上頓時有些氣憤地道:“我等諸人已經封住了退路,他本來是無路可逃的,可是當我們要殺他的時候,他直接用他伯父蘇明做了擋箭牌,然後趁亂逃出去了,我當時緊追不捨,一腳把他踢到火堆裡去,卻不料這個人反應靈敏,竟然一頭撞開了門,直接跑了出去!”
王賢遲疑地道:“蘇蛋兒跑掉了?”
趙萬寶有些不甘心地嘆了口氣道:“那門被撞破之後,酒樓裡的人都開始一擁而散,不過火勢太大了,很多人都已經葬身火海,我和兄弟們也沒有法子,只好先回去了,如今我們還有兩個兄弟被火燒傷,正在昏迷之中。”
王賢慢慢地點頭道:“不管如何,總算是全身而退。”
周大這時恨聲道:“這個蘇蛋兒竟然如此命大,這樣的大火他也能逃出去!真是天不開眼!”
王賢心中一動,突然想到了什麼,隨即有些遲疑地道:“大公子,那個蘇蛋兒是多大年齡的?”
周大哼了一聲道:“他能有多大,就是一個剛長毛的小子。”
王賢點了點頭,隨即一笑道:“那這個蘇蛋兒可能真的是被天所殺了。”
周大一愣,見他臉上帶笑,不由奇道:“你說什麼?蘇蛋兒他……”
王賢笑呵呵地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已經死了,當時我正在外面,便見到這個被燒的一團黑的青年跑出來,隨即便見到他發瘋地跑着不停,一直到那邊的一個雜巷之中方纔摔倒,但那雜巷正在燃火,他竟然就被燒死在那裡了,當時我還是頗爲嘆息,卻沒有想到他便是蘇蛋兒。”
周大和趙萬寶皆是面露喜色,此時立刻道:“此事當真?”
王賢微笑點頭,周家兄弟立刻便要王賢帶他們過去看看,而這些明教中人也是雜七雜八地說着什麼,讓王賢帶着一同過去。
雖然已經被燒的不成樣子了,但是周大還是一下子便認出了是蘇蛋兒,他一下子便抓住了這個沒有燒盡的頭顱,然後哈哈大笑起來,隨即一把摔到地上,大聲地道:“蘇蛋兒,這是天要滅你!你媽的,我讓你和老子作對,我讓你和老子作對!”
他說着便用力地踩着這個頭顱,週四此刻也是走了過來,跟着猛踩幾下,這個本來已經被火燒得有些不成樣子了,被他們頓時踩個稀巴爛。
王賢在旁邊看着,不由地暗自搖頭,也許他們是因爲要發泄心中的怒氣吧,但是這又能如何,一口噁心能對着死人出嗎?
這些人此時也不敢在這邊待的太久,畢竟現在已經鬧得很大了,整個揚州都開始有些戒嚴,他們只能重新回到那個地方,再商議着以後之事。
剛回去便聽到一個聲音笑呵呵地道:“聽聞那個蘇蛋兒已經死了,實在是天助我等啊,諸位受苦了,快進來吧。”
王賢不由一喜道:“陸兄,你也沒事,我等諸人還在擔心你呢。”
陸行兒爽朗大笑道:“我還沒有到死的時候呢,周大公子,你進去看看你的兄弟吧,他們兩個人雖然受了一些傷,但精神還算不錯。”
周大頓時喜道:“陸兄把我的兩個兄弟也給救回來了?”
他和週四兩人立刻走進去,果然見到週二和週三並排坐在那邊,幾個人此時見面,頓時摟抱在一起,方纔這種大仇得報的心情讓他們有些無所適從起來,一時之間的悲喜之情也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言之,幾個兄弟就這樣抱着好一會,方纔慢慢鬆開。
週三這時滿臉歉意地道:“大哥,我對不起二哥,也對不起你,我不該這麼衝動,險些壞了大事。”
週二立刻大聲道:“老三你說什麼,大哥會怪你嗎?弟妹被那個狗孃養的蘇蛋兒糟踏了,我們這些兄弟們怎麼會不氣憤?”
他聲音還是很大,周大此時擺了擺手,然後對週三道:“現在就別說這麼多了,最重要的還是要多多感謝陸兄,要不是他,我們四兄弟如今就要被那雜種整死了。”
陸行兒這時笑道:“周大公子不必客氣,我說過的話自然會去做,更何況這個蘇蛋兒確實太過囂張跋扈了,我等也算是替天行道,那個蘇蛋兒逆天而行,自然是受天罰而死,我等諸人只是順應天道而行,並沒有做上什麼。”
趙萬寶也是笑道:“是啊,陸大哥說的不錯,我明教便是替天行道,這蘇蛋兒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周大公子就不用掛念在心了。”
陸行兒見到周大還要說什麼,連忙止住他道:“周大公子,現今有一個重要的事情還要你們兄弟們要去做,你們也要抓緊機會啊。”
周大一愣道:“陸兄所言何事?”
陸行兒慢慢地說道:“如今揚州死了一個蘇蛋兒,這幫無賴們又開始沒了主人,而那柳衣巷之內也算是羣龍無首了,周大公子,你們所失去的東西現在都可以拿回來了,而且還可以把蘇蛋兒的東西也拿過來,這一切都要靠你來收拾了。”
這話讓周家兄弟皆是驚訝無比,隨即週二便大笑道:“陸兄果然是個好人,我們兄弟們一定會記住你的!”
周大此時卻沒有一點喜色,他微微嘆氣道:“陸兄,實不相瞞,在下已經對這樣的日子厭倦了,不想再涉足其中,現在所念之事就是帶着幾位兄弟們歸鄉而農,然後娶妻生子,再也不管此處是非了。”
諸人皆是一愣,王賢看了看周大,又看了看陸行兒,隨即纔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這個周大也許真的是看淡了江湖之爭,然而他卻不能脫離其中,對於他來說,現在歸隱已經是一個夢想了。
陸行兒這時也是愣了一下,隨即便笑道:“周大公子真是愛開玩笑,你們四兄弟從小便是在這揚州市井中長大的,現在正是揚眉吐氣的時候,怎麼還說這樣的喪氣話?”
周大慢慢搖頭道:“我並非說笑,實在是因爲我看的太多,這樣的恩怨何時都不會罷休,若不退出,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安寧。”
陸行兒臉色微微一變,見到周大頗爲認真的表情,不由地道:“周大公子原來是說真的了?”
周大點頭道:“不錯,如今便希望陸兄你能給個薄面,我們四兄弟便歸隱鄉田,再也不來揚州了。”
陸行兒微微凝起了眉頭,隨即便指着週二諸人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兄弟們的想法,他們是願意在田裡耕地,還是願意在這揚州呼風喚雨?”
周大沉聲道:“我是他們的大哥,長兄爲父,他們自然聽我的。”
陸行兒看着週二諸人,大聲地道:“你們是聽周大公子的話準備耕地嗎?”
週二、週三和週四三人此時皆是面色複雜地看着周大,卻都是低着頭沒有說什麼。
陸行兒此時轉過頭來道:“周大公子,你看見了沒有,你的兄弟都沒有人樂意如此,他們個個都是熱血青年,如今正是有爲之時,你卻讓他們都跟着你一起去到那田間勞作,他們敬你是大哥不會說你什麼,可是心裡不滿你也應該是知道的,你又如何讓他們心服?”
周大欲言又止,看了看週二等人,然後嘆了口氣。
陸行兒這時又慢慢說道:“我在之前邀你們兄弟入我明教,當時你說如果我們答應你做三件事情,那麼你就會入我明教,而後又言若得報大仇,則感激不盡,陸某沒有記錯吧?而後我等明教兄弟爲殺蘇蛋兒歷經險況,我爲了救下週二公子和週三公子,差點被蘇蛋兒的人殺了,這其中之事,我也不說了,但周大公子如今竟然直言要走,是不是太過無信了?”
週三這時也是說道:“大哥,陸兄說的不錯,我們四兄弟在揚州這麼多年,什麼風雨沒有見過?我喪妻之時,簡直是痛不欲生,連死的心都有了,但是現在我卻知道,我不能死,因爲我要讓整個揚州都知道我週三,讓蘇蛋兒的那些手下們,還有官府的那些衙役們見到我都要低頭,大哥,現在蘇蛋兒已死,正是一個好機會啊,你爲何現在卻灰心了?”
陸行兒立刻大聲讚賞道:“三公子這纔是血性男兒所言,男兒正當如此!”
周大看了看週二和週四,見到他們都像是有話要說,不由地道:“你們要說什麼,便都說吧。”
週二這時大聲道:“大哥,你可千萬不能走啊,我們幾個兄弟活了這麼多年,都是你養的,現在你怎麼想着去耕田了?我老二一向固執,經常賭錢,現在大哥你只要不走,我立刻戒賭,從此若再碰骰子,不買大小了!”
周大不由一笑,隨即嘆了口氣,卻聽見週四慢慢地說道:“我知道大哥想什麼,老實說,經歷了這些事之後,我也要和大哥一同去耕田作地了,這揚州柳衣巷是一個是非之地,大哥心中所想的就是平淡二字,遠離這些爭鬥。”
他見到周大看向自己,慢慢地道:“可是大哥,你始終是我們的大哥,你從小就生活在揚州這片浮華之地,不管你跑到哪裡,你都會記起這裡的,這個柳衣巷就是你的家、你的根本,我們誰也離不開它,所以大哥,你不能走。”
屋子裡頓時變得安靜起來,陸行兒死死地盯着周大,像是在等着他表態。
王賢這時突然想起一句話:一入其中,便是輪迴,永無止盡,不得超脫。
周大他是不可能歸隱的,雖然他心中千思萬願,但是他有着兄弟,有着眷戀,這些不得不讓他待在揚州,收拾那柳衣巷的殘局,讓揚州更加受到明教的影響。
許久,周大才慢慢地點了點頭,然後道:“陸兄,我明白了,柳衣巷我會擺平,把揚州這些勢力糅合在一起。”
他完這話,完全忽視衆人的笑容,眼光正看向那不是很藍的天空,正有一塊塊雲彩飄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