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駐紮,豈能如此隨便!他們二人很明顯是不知輕重!”王賢大聲叫道:“王爺,你應該立刻把張、黃二將撤掉,先整好軍士安頓之事,不然的話,一旦有了變化,我們必然會有不測。”
陸行兒遲疑道:“撤掉張、黃二將的話,會不會讓他們心懷不滿?”
“乾脆殺掉他們二人算了!”陸行兒身旁的那個將領陸雲冷聲說道:“這兩個人一向仗着自己多年跟着王爺你,就自以爲是起來了,經常對下面的兵士和教衆們跋扈無比,但是本事一點也無,這次大軍亂陣,若不用鐵刑,如何能夠讓將士心服?”
“不能殺了他們。”王賢這時掩了掩自己的衣服,隨即便道:“他們二人還不足以被殺,現在殺了他們,會把整個事情鬧大,大軍初行,便已斬兩,將到時候軍士們人心惶惶,更爲不妙!”
陸雲哼了一聲道:“殺他二人不過是爲了威懾而已,昔日孫武練兵,斬王之二寵妃,餘者才守紀,如果不把他們殺了,那下面的人還不會當成一回事!”
王賢沉吟道:“但是殺了他們二人,如果找人代替?”
“王爺,末將剛好有兩個良將要向王爺你推薦。”陸雲這時立刻抱拳說道:“右營之中,有一猛將,名曰劉猛,身高七尺,力大無比,戰前總是第一衝鋒,敵人見其則喪膽,可謂我們的第一猛將,此人當可一用。”
陸行兒“嗯”了一聲,隨即便又說道:“還有誰?”
“還有就是王爺最近掉過來的那個周副統領。”陸雲這時看了看王賢,隨即便像陸行兒道:“王爺,這個週三以末將來看,也是一個良將,與其在我這裡當一個副統領,不如讓他去做一員大將,我看周副統領最近悶悶不樂,皆是因爲知曉自己不能像其他將士們衝鋒殺敵之故,不如王爺就隨了他的心願,如此可好?”
“不可。”王賢這時候立刻插嘴道:“週三尚未有過鍛鍊,恐怕連張、黃二人的十分之一都不如,若是調過去,如何能讓兵士們服氣?而且說不定會變得更糟,王爺,以我看來,陸將軍的提議或可以折中行之,既殺一將,起到全家震懾之用,然後調撥那名猛將爲之,如此以來,既行了威懾衆人之用,又不至於趕盡殺絕,讓全軍心中惶恐。”
陸行兒點頭說道:“不錯,這個想法很好,陸雲!”
“末將在。”陸雲立刻低首說道。
陸行兒沉聲道:“本王就把他們二將交付給你了,你擇選其一而斬之,明白了嗎?”
“末將遵命!”陸雲大聲地回了一句,便立刻走了出去。
王賢這時站在陸行兒的身旁,慢悠悠地說道:“王爺,這趟出師,本以爲沒有不妥之處,可是如今看來,的確還是倉促了一點,許多事情都沒有準備好,剛一出師就出現了這等問題。”
“不,我們等不及了。”陸行兒沉吟道:“朝廷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明年開春必然會有一場大戰,所以我不能耽擱一點時間。”
他慢慢地說道:“先頭的那一萬大軍估計已經到了,我們這次出師,那些路過的城池皆是紛紛敗走,而且朝廷官員大多都已經不在,想來他們也是知曉朝廷大軍敗陣以後,他們定然不保,所以提前走掉了,這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什麼敵人,但是我們並沒有路過大郡,所以也不知道真要叫起手來會如何,這一切還要小心行事啊。”
王賢點了點頭道:“不過現在也不用急慌,畢竟江南的各地官兵力量已經很是衰弱了,他們原本就是童貫派兵分駐的,實力單薄,此時我們前去攻打,他們就算死死的守城,也不能保上數日。
只是我現在還在想着以後之事,如果我們佔了這一片地方之後,該如何處置,又該如何壯大力量,朝廷開春會繼續過來攻打我們,所以時間極爲短促,這麼短的時間,如何能夠籌備好一切,實在是個問題。”
陸行兒微微一笑道:“你便不要再想了,這種事情我自己也不去想,不用着急。”
他看着外面的一羣羣兵士們,長吐了一口氣道:“終於從金陵走出來了,怪不得我一直覺得十分難受,卻是因爲待在金陵的緣故,那個城真是把我束縛起來,而且還中日戰戰兢兢的,哪有現在這麼爽快過?哼哼,金陵,去年取它,實在是大錯!”
王賢臉上露出笑容,但是並沒有說什麼,只是也看着外面。
“王爺,不好了,不好了!”突然一個兵士快步地跑了過來,卻是一個傳令官,他朝着陸行兒大聲說道:“黃將軍跑了!”
“黃保公跑了?”陸行兒大驚地說道:“怎麼跑掉的?不是已經把他們二人關起來了嗎?跑到哪裡去了?還不快去追!”
那個兵士連忙說道:“方纔陸統領過去領人的時候,卻只看到張將軍一人在屋裡,而黃將軍已經不見了,陸統領大爲驚慌,趕忙讓我回來通知王爺你。”
“廢物,連個人都看不住!”陸行兒冷哼道:“你趕快回去告訴陸雲,讓他立刻把黃保公給我抓回來,如果抓不回來,就別當統領了!”
那兵士大聲應了一下,立刻就跑了出去。
王賢這時候頗爲疑惑地說道:“怎麼他會逃走呢?畢竟王爺下令抓住他們二人,並沒有說如何懲罰,也根本沒說要殺掉他們二人,黃保公爲何要逃?”
“哼,想來是怕事慣了,這次見到被抓,就嚇得要逃了。”陸行兒皺起眉頭道:“真是出師不利,纔沒行走多遠,就遇到這等事情!”
王賢心中還有疑惑,但並沒有說什麼了,這時見到陸行兒扶着頭坐在那裡,便說道:“王爺,此事也不用着急,畢竟跑掉一個黃保公也無關緊要,我們還是行軍最爲關要。”
陸行兒“嗯”了一聲道:“你說的也對,不過今日駐於此地,我還是有些不安,聽人言之,這邊的官兵有近萬餘人,指不定就會夜襲我們,所以還是要小心一點。”
王賢心中暗笑,這附近沒有一個大城,哪來的上萬官兵,只不過他也沒有說什麼,便點了點頭,又看向外面,那四處走動的兵士們來來回回,看上去也變得很有序了,雖然出師之中遇到了那麼多事情,但是一切都還是好的。
以後,也肯定會順利起來的。
初冬的晚上總是來的很早,沒過多久,天已經黑成一片了。
王賢這時慢悠悠地走到一間房子之中,這裡已經被清理的很是乾淨了,而且屋內點着燭火,看上去如同在金陵一般。
“聽說軍中出了事情?”王賢才坐在沒多久,便聽到有人走了進來,卻是語嫣。
“嗯,小事情。”王賢慢慢地說道:“有兩個小將鬧了矛盾,導致兵士不整,已經被陸行兒着人關了起來。”
語嫣穿的很是厚重,雖然初冬的白天較爲暖和,但是一旦夜晚來臨,便很是寒冷,她不得不多添衣服,所以看起來極爲嚴實。
“不會影響行軍吧?”語嫣走過來坐了下來,然後遲疑地說道:“你們這是剛剛開始出師,可千萬不能有什麼閃失纔是。”
王賢一笑道:“放心吧,這邊有數萬兵士,再怎麼也不會出事。”
他沉吟道:“現在不用擔心什麼,就是到了台州以後,也不用擔心,現在的朝廷官兵力量已經極爲單薄了,沿途的好多官員都已經逃到北方去了,江南可以說並沒有太多敵人,只是等到我們進了台州以後,就未必能夠順利起來。”
“你是擔心什麼?”語嫣眨了眨眼睛道:“難道是擔心水土不服?”
王賢嘆了口氣道:“我不是擔心自己水土不服,而是擔心陸行兒水土不服,他現在出金陵以後,可以算作沒有什麼壓力了,到了台州以後,他能不能把一切都安頓好,實在是一個問題。”
語嫣慢悠悠地說道:“他身邊不還有你嗎?”
“是啊,有我,但是我也不是萬能的。”王賢沉吟地說道:“我只能給他出點注意,但是不能定奪大事,而且我發現,下面的那些將領們雖然對我還是較爲客氣的,但是心中也是有些不滿的,就比如說我帶回來的週三,他被陸行兒任爲副都統,但是今天那個都統就開始在陸行兒面前說話,要把週三調走,雖然並非針對我,但是週三也算和我有關,他不滿週三,也定然對我有些不滿。”
語嫣看着王賢道:“不會是你的疑心病吧?”
“我又不是司馬懿,哪來那樣的疑心病。”王賢搖了搖頭道:“不過我現在想這些也是無用,一切都必須等到台州以後才能知曉。”
語嫣遲疑地說道:“我想問你些事。”
“什麼事,說吧。”王賢看着語嫣,卻見她欲言又止,不由奇怪地說道:“你和我之間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嗎?你有什麼事情便問吧。”
語嫣看着王賢道:“我是想問你,之前在金陵,你見到了秦該和其他兄弟會的人了吧?有沒有問起他們要做些什麼事情?”
王賢聞言收起笑容,慢聲說道:“齊偍他們幾個我的確是見到了,秦該呢,我也和他私下裡說了一些話,不過,他們皆是沒有告訴我到底要做些什麼事。”
語嫣疑惑地說道:“哦?他們對你也有隱瞞?”
“那是當然,不過這也難怪,秦該幾個人都是受你思想的影響太大,就像那些搞革命的人一般,都是要爲此奮鬥終身的,自然會不相信我這種牆頭草了。”王賢自嘲地笑了笑,然後又嘆道:“不過我也可以猜測到他們要做些什麼事了。”
語嫣一愣道:“他們要做什麼事?”
“拯救天下蒼生,推翻帝制,使天下黎民百姓盡開顏!”王賢一字一頓地說道:“這便是他們要做的事情。”
語嫣張大了嘴巴,半天沒說出話來,過了許久才道:“別開玩笑了,和你說正經的。”
“我也是和你說正經的。”王賢看着語嫣,慢慢地說道:“你以爲我這是開玩笑嗎?不是,秦該他和我是一類人,我不知道他爲什麼堅持自己的道路,就像我不知道我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麼一般,他一直沒有放棄過心中所想之事,而齊偍、張武和劉承柱三人,也受他影響極深,他們爲了那種信仰,去了很多地方,妄圖改變什麼,但是最後都是失敗了,這和我又是一樣,皆是無功之人,只是他們依舊沒有放棄,直到明教造反,秦該開始改變自己的方法,加入明教,成爲呂師囊的心腹之人,我想他也已經明白,若要實現理想,就必須把握這一個時機,這也是爲何他在明教的理由。”
語嫣低低地說道:“他真是一個執着的人。”
“執着的人很多,你不就是一個嗎?”王賢用手捻了一下蠟燭,然後說道:“你那個發動機做了幾年的設計了,雖然連個影子都沒有,但還是至今還未放棄,要是在我們的那個年代,肯定是一個科學佳話了。”
語嫣慢聲說道:“你這是笑話我嗎?”
“不是笑話你,是真的佩服你。”王賢嘆了口氣道:“你所作的,雖然還沒有成功,但是有着確切的目標,而我所做的,連個目標都沒有,時不時的就會迷茫起來,就像過河一樣,還是拿着棍子不停地摸索着過,走到那裡是那裡,一點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語嫣眨了眨眼睛,隨即便道:“我也是這樣。”
“不說這個了。”王賢這時坐正,對着語嫣道:“好像大哥和爹爹都加入了明教吧?天天供奉着神像,唸叨着一些誰也不懂的經文,這個王八蛋呂師囊,真是該死!”
語嫣這時也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頓時有些氣憤地說道:“爹孃他們對這個摩尼教還篤信異常,我那日勸說了娘一句,還被她罵了半天,說我對什麼大光明神不敬,會給我帶來厄運,而且他們現在也深信那個呂師囊是神仙轉世,成天在我耳邊說起這個,要我相信光明神,明教如此愚弄爹孃,實在是太可恨了。”
王賢皺起眉頭道:“這就是宗教可怕之處,爹還跟我說,看見過真正的神靈,還說我是神仙保佑,讓我每日都要供奉光明神,他老人家已經年紀大了,我也不好當面說什麼,便只能答應,雖然在我們看來,摩尼教的那種教義和他們的神仙之類的不足爲信,但是在大哥他們眼裡,這個卻是唯一的信仰了,這也難怪明教能在那麼短時間內聚集造反的兵士。”
“這是邪教。”語嫣哼了一聲道:“妄圖改變人的思想,便是一個邪教,而且他們還利用這種邪教來造反,是真的想把天下人都來信仰這種邪教嗎?”
“對於陸行兒和呂師囊他們來說,這只是一個聚集人心和人力的手段而已。”王賢慢慢地說道:“起事造反的人,很多都是喜歡搞一些神秘的東西,昔年陳勝吳廣便是埋石剖魚,贏得民心,而後面的張角黃巾軍也是靠着這個來造反的,並不足爲奇。”
他微微一笑道:“明教控制人心,也不會長久,如果這次明教造反失敗,那麼朝廷肯定會把明教所有的東西全部禁止,列爲邪教,不出數年,就沒有什麼傳播了,而如果明教得勝,君臨天下的話,那也是一樣,畢竟呂師囊、陸行兒、陳十一他們都並不信仰這個,如果他們奪得天下,也不會讓明教長久的,所以你所說的邪教,也就只能邪一時,長不了。”
“咦,外面怎麼那麼吵?發生什麼事了嗎?”語嫣剛想說話,就聽到外面一陣吵鬧聲,她頗爲奇怪地向着外面看去,但卻看不見什麼。
王賢這時站起身來,走到門口,便有一個人跑了過來,大聲道:“王公子,王爺請你前去議事!”
“嗯,我知道了。”王賢點了點頭,對着語嫣道:“你回去休息吧,明日還要繼續上路。”
他說完就掩了掩自己的衣袍,然後便和那個兵士一同向着一旁走去。
語嫣這時看着外面,有些失神起來,直到被涼風吹的猛一抖,纔回轉過神來,便慢慢地向一旁的房間走去,口中喃喃說道:“該來的事情總會來,不該來的事情總不會來,只是希望一切能夠安定,所有人都能平安無事便好。”
夜風頗寒,忽然一陣呼嘯,讓這邊的木門吱呀吱呀的來回旋轉着,而那房間的燭火也左右搖曳着,過了許久,才“撲”的一聲熄滅了。
整個房間也變得昏暗起來,如同外面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