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寒君支起身子,擁被坐在牀頭,淡淡的掃視着這陌生的房間。房間很素淨,甚至有點簡單,並沒有什麼花哨華麗的擺設和裝飾。她身上的被單布料粗質,但卻做工精細,可以聞到極淡的檀香味。這裡應該是佛門廂房沒有錯,只是總覺的似乎哪裡說不上來的不和諧。
‘吱呀’門被推開,那個人穿着一襲淺綠,陽光在他的身後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在金色摺扇上劃出極美的光暈。
“我說娘子,太陽都曬屁股了你怎麼還在賴在牀上啊!你應該學習本少爺聞雞起舞早睡早起鍛鍊身體修身養性。。。”耳畔響起那許久沒有聽過的熟悉嗓音,三分慵懶三分狡黠三分柔情加上一分的調侃。
秦寒君有些失神,竟沒有伸手擋住那刺目的陽光。陽光刺得她的眼角酸酸,眼眶中沉積的水分最終承受不住重量,滑落了下來。她卻不眨眼的,有些癡迷的盯着那道光暈,直到被少年的身影完全遮住了。那個少年溫暖如斯,嘴角蕩起弧度。爲什麼她會在這裡,爲什麼他也在這裡,爲什麼他的眼中有着一絲絲的驚訝,有着一絲絲的憐惜,有着一絲絲的柔情。
他坐在她的身邊,從懷裡套出素白的手帕,輕輕的擦拭她臉上的淚水,小心翼翼,就好像在擦拭人世間最珍貴的寶貝,而臉上依舊帶着慵懶的笑意。
“就算想相公我想得緊,也不要哭啊。。娘子,我會心疼的。”他話說的很輕,卻字字清晰,她擡頭癡癡的抓住他的手,半晌說道:
“成諾。。。”
“嗯嗯。。。”
“你怎麼還活着?”
‘你怎麼還活着’六個字,完全打破了剛纔有點煽情的氛圍,甚至是猶如一盆冷水灌頂,澆的人一頭霧水、身心俱涼吶。
“哈?”
“三少如何會在這?不知道違抗聖旨是死罪麼。”她揉揉被刺痛的雙眼,語氣顯得相當冷淡。態度看似淡薄,心裡她倒是暗暗舒了口氣。
雖然隱約知道他應該活着,卻不知是否無傷?如今看他活蹦亂跳的,心中石頭倒是放下了。這麼一個討厭、可惡、狡詐的男人,怎麼可能與人合歡的時候,被殺!
這個傢伙,怎麼可以死得這麼開心,當然要讓他痛苦的死掉纔好。
“哈?!”成諾偏頭一臉不可思議,“娘子,你的表情好詭異啊!你該不會是在琢磨着怎麼整死我吧!”
“我要休息了,請三少出去。”見他無恙,她倒懶得留他,語氣淡淡的下逐客令。
“喂!”成諾這下可是笑不出來了,他賭氣似地直接把秦寒君推下牀,抓起她的被子,矇頭便睡。
秦寒君叫了幾聲,見他不應,倒也不急,轉身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水,坐在椅子上自顧自的喝起來。
成諾等了半晌,見她並不理睬他,自己掀開蒙着臉的被子,坐了起來。
“喂喂喂。。。我說親親孃子,我們足有一月有餘未見,難道你就不想我麼?好歹你相公我也是冒着殺頭的罪名來看你的,每天擔驚受怕,你怎麼捨得如此狠心,對本少爺我這麼冷淡。。。”
秦寒君低頭輕呷口茶,擡頭靜靜的看着他,眼眸剔透清澈。成諾倒是被盯着有些後怕,縮了縮脖子。通常她家娘子長時間盯着某人看的話,那人之下場,不是非死即殘。她看了他一會兒,輕輕一笑。
“擔驚受怕?哦~原來在三少的詞典裡還有這個詞的存在啊。”
成諾一聽,眯起眼睛,臉上勾畫出三個彎彎月牙:“真是知我莫娘子也~”
他有先王御賜的免死金牌、免死鐵券外加御賜金摺扇,是朝中極力巴結的對象;他有江湖友人三千個個名滿江湖,爲其兩肋插刀,赴湯蹈火;他有無數財富,國庫一半財物乃其捐獻。如此之人,上蒼如此大的厚愛,就是他把整個皇宮都給燒了,估計當今的皇帝也不能吭一聲。這樣得天獨厚的人,試問怎麼會有過擔驚受怕!
“那麼請問洛王爺,您冒着生命危險到來,所爲何事?”她滿上一杯茶,輕擲過去,他輕而易舉的接住,然後眨眨眼睛故作神秘的說道:“你猜,娘子~”
“我出去了。”她起身欲往外走。
“我把財神爺打發走了。”
果不其然話剛落音,秦寒君就定格住了,她轉身顯得有些惱怒,輕咳了幾聲。一字一句冷若冰霜,從牙縫裡磨了出來“出去!”
“喂喂喂。。。我帶給你的禮物你不要了?”
“出去!”
“你真得不看看麼?”
她乾脆扭頭不理睬他,氣惱的進了內屋,把他攆下牀。自己倒牀,蒙起被子裝睡。這個傢伙怎麼可以把財神爺給攆走了!她約財神爺爲的是血人蔘,蕭何的眼疾已是不能再拖了!!而這個傢伙居然把財神爺連同血人蔘一起攆走了!!!
“我走了,你可別後悔哦?”
“哼!”
成諾從袖子裡拿出錦盒,邊走邊說道:“哎喲哎喲~人家從大老遠來,好不容易費了三寸不爛之舌,花了好多寶貝,才說服財神爺交換血人蔘的。本來想討人家歡心,誰知道她看也不看一眼,還對我冷言涼語的。。。”
秦寒君一愕,掀開被子驚道:“什麼!”
“哎呀哎呀~血人蔘吶血人蔘,你有什麼好得意的,人家都不要你了。。。”
“等下。。。”
“沒辦法,又不能浪費了,乾脆拿給姐姐煲湯算了。。。”
“成諾!”秦寒君腳尖點地,一躍而起,一把拽住成諾的衣裳。成諾轉身剛好與她撞了個滿懷,她擡頭見他笑得一臉狡猾,不覺輕咬下脣,這傢伙是故意的!!!
“剛纔給你,你不要,現在反悔了?”
“嗯。”
“知道錯了?”
“嗯。”
“可是本少爺又不想把禮物送你了。”他露出白森森的一口牙,笑得那麼小人得志,擺明是在消遣她!
“成諾!”這個傢伙真是。。。真是。。。太可惡了。
“除非。。。”
“嗯?!”
他懶洋洋的伸了伸腰,斂起笑意,慵懶的說道:“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
“治好了他的眼睛之後。。。”他靠近她,她可以聞到一股極淡的佛手菊和天竺葵的香味。她撇頭看見桌上的薰爐恍然大悟,原來屋子裡面的不和諧,是因爲屋子裡多了這兩種味道。試問普通的寺廟廂房裡,怎麼會有這兩種極其昂貴的、又恰好是她最喜愛的薰香吶!
他伸手攬住她的腰,指了指她的心口,輕輕的說:“試着把他從這裡趕跑,如何?”
她一怔,看着他半晌說不出話。他這是在對她示愛麼!可是這個多情卻無情的人怎麼會!!她並沒有任何地方吸引他啊!!!
成諾見她半天不吭聲,眼眸中那簇火焰無聲息的熄滅、散開,顯得絲絲的失落。他鬆開她,再擡頭又是笑容滿面,他吐了吐舌頭,說道:
“秦姑娘莫在意,我是說笑的,這盒血人蔘給姑娘。秦姑娘你好生休息,我告辭了。”他放下錦盒,轉身離開。
她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一懵,手不由自主按住胸口。
她疑惑的看着成諾背影,‘秦姑娘’這三個字爲何讓她覺得如此不舒服?悶悶地好似塞滿了東西,一種她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一種無法言喻的情緒在慢慢的蔓延。
她無法控制自己身體,她竟然光着腳追去。
她扯住成諾的衣袖,他回過頭來,一臉疑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臉一紅,忙又放手。
她怎麼可以做出如此羞人的動作,她到底在做什麼!這時候她應該很開心的收下血人蔘纔對!
“恩?”
“謝謝。”話到了嘴邊又換成了另外一句話。
他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她從他的眼眸裡看到了深深深深地難過,沒有由來心上一緊,又扯住了他的衣袖。
“恩?”
“這是公子的衣服。”她到底是那根筋不對了,怎麼話到嘴邊又變了。
他一怔,隨即衝她嘻嘻一笑,笑得滿臉張揚,眼眸陌生得有點可怕。
“哈!秦姑娘真不愧是蕭兄的知己吶~在下只是在蕭兄那隨便借了一件,秦姑娘就認了出來。”他從她手裡抽出衣袖,臉上依舊笑開了朵花:“本少爺這次出門匆忙,沒帶足衣服,遂向蕭兄借了一件。我已經讓命人下山去買了。待衣服一到,你家蕭公子的衣物,一定原樣奉還哈。”
他在笑,可是眼底確實一絲笑意都沒有。有太多的情緒雜糅在他的眼眸裡,她反而看不出他的情緒,這是個陌生的成諾。這樣的陌生讓她感到害怕,害怕到心慌。她從來沒有這麼心慌過,以至於思維開始變得混沌起來,唯一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成諾離開。
她突然扯住他的衣領,在他的脣上落下輕輕一吻,如蜻蜓點水般,迅速到成諾完全還來得及反應,她又退離他一步之遙。如果不是脣上還留有餘香,成諾甚至會懷疑是自己白天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