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駕臨張家之後,張居正三天後就離京了,浩浩蕩蕩的隊伍再一次震撼了大明的官場。錦衣衛擡匾開道,上面御筆親題四個大字:以身許國!
皇帝御賜的車駕更是規模宏大,看得人眼熱無比。
紫禁城,文華殿。
朱翊鈞依舊站在那十二面屏風的前面,見張鯨和徐德走進來,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人走了?”
“回皇爺,張閣老出京了!”張鯨回答道。
朱翊鈞又看了看徐德,問道:“內廠的人都安排下去了?”
“是,皇爺,都安排下去了!”徐德也答應了一聲,恭敬的道:“隊伍裡面安排了不少人,沿途也有內廠的人盯着,一路上肯定保護好張閣老的安全。”
朱翊鈞點了點頭,擺了擺手,兩個人就退了出去。
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後的柳瑟,朱翊鈞笑着說道:“你知道什麼字寫起來最簡單,但是又是最難的?”
“奴婢不知道。”柳瑟搖了搖頭,臉上帶着笑容說道。
“人!”朱翊鈞淡淡的說道:“人寫起來很簡單,一撇一捺,可是人這個字卻又難寫。因爲人是複雜的,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甚至不同的天氣,人都是不同的。”
柳瑟雖然不知道朱翊鈞爲什麼說這樣的話,但是他看得出朱翊鈞很苦悶。
朱翊鈞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柳瑟的頭髮說道:“朕要大婚了,原本還想給你一個身份,後來想想你太特殊,跟在朕身邊這麼久了,給你一個身份對你不利。”
如果自己大婚之後還讓柳瑟跟在身邊伺候,那柳瑟絕對是後宮裡面的靶子了。
哪怕給柳瑟一個身份,估計也是如此,朱翊鈞不想讓柳瑟有什麼不測。
“朕到時候會把你派到皇后身邊去,你在宮裡日久,對宮裡面的事情知道很清楚,爲人也不錯,你去伺候皇后,朕也放心。”朱翊鈞笑着對柳瑟說道。
“等過幾年,朕在給你一個身份。”
“奴婢謝皇上!”柳瑟連忙躬身謝恩,臉上依舊帶着淡笑,表情上沒有絲毫的變化。
別人不知道朱翊鈞卻知道,自己的皇后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想到這件事情朱翊鈞就是一陣頭大。自己不是蘿莉控,這還不是關鍵,關鍵是沒法下手了。
如果自己這個時代的人也就罷了,可是後世是個人都知道,對這麼小的蘿莉下手,對身體的傷害是不可避免的。歷史上自己的這位皇后屢次流產,一生無子。
朱翊鈞不用想都知道這和房事太早有關係,要知道這個時代可沒有避孕的手段。
十三歲的小姑娘,正是人格和性格形成的關鍵階段,就算是這個時代的人在早熟,她也不可能有成人的心智。其他人朱翊鈞可能不在乎,但是皇后不行啊!
把柳瑟派到皇后的身邊,也是爲了皇后好,有柳瑟在她的身邊,也能幫着她。
張居正走了之後,朝廷最大的事情就是朱翊鈞的大婚了,宮裡面的兩位太后對這件事情異常的關心,朝廷上下也都在爲這件事情忙碌了。
朱翊鈞則是想着見一見俞大猷,有可能的話找一個機會去勇士營和四衛營看看。
畢竟俞大猷去了四衛營和勇士營也有一段時間了,朱翊鈞也想看看成果,要知道除了四衛營和勇士營,大明還有三大營,那個纔是朱翊鈞關注的重點。
這一天早上,朱翊鈞起了一個大早去上早朝,張居正離開之後的第一個早朝,朱翊鈞是一定要上的。在柳瑟的伺候下收拾完了,朱翊鈞就去上早朝了。
原本以爲這只是一個簡單的早朝,朱翊鈞還準備早朝之後去見俞大猷的,沒想到上朝就出事情了。
在張鯨“有事早奏,無事退朝”的喊聲落地之後,御使彭倡就站了出來,大聲的說道:“臣彭倡有本奏,臣彈劾兵部尚書王崇古,賄賂買官,私通韃靼,鬆弛邊防便利敵人,實乃罪大惡極。”
聽了彭倡的話,朱翊鈞就是一愣,這話是怎麼說起的?
轉頭看向王崇古,可以說王崇古是張居正改革的有力支持者,張居正奪情事件裡面也上書贊成奪情,只不過沒那麼顯眼罷了,怎麼這就被彈劾了?
彭倡接下來就開始歷數王崇古的罪責了,從他行賄謀求升遷開始。雖然沒說王崇古給誰行賄,可是傻子都聽得出來,目標直指張居正。
朱翊鈞坐在龍椅上靜靜的聽着,這是彈劾王崇古,目標卻是張居正,或者說是在試探自己。
雖然張居正走之前自己隆重的送別了張居正,可是還是有人不死心。
“韃靼狼子野心,實乃不可信之輩,王大人總督山西陝西之時,與對韃靼十分優渥,且韃靼向西劫掠,王大人准許韃靼向西擴大地盤,壯大實力。”
“臣聽聞韃靼部有一女酋名爲三娘子,生的異常貌美,與王大人私交甚好。”
“臣彈劾王大人賄賂買官,私通韃靼,請皇上下旨論罪。”
朱翊鈞看了一眼彭倡,這算不算是給自己的一個下馬威?不過他還是轉頭看了一眼王崇古,見老頭氣得夠嗆,臉色漲得通紅,怒視着彭倡。
在彭倡之後,又有幾個人站了出來,清一色都是在彈劾王崇古。
朱翊鈞嘆了一口氣,還真是一箭好幾雕啊!
試探自己對張居正的態度,趁着張居正不在試圖扳倒王崇古,同時也給自己這個小皇帝一個下馬威。人家說的是正事,自己總不能拉過來打廷杖吧!
“這件事情諸位愛卿可以寫一個詳細的奏摺遞上來,王愛卿也寫一個自辯的摺子吧!”
散朝之後,朱翊鈞一邊往回走,臉上一邊露出了一抹苦笑,還真是迫不及待啊!攻擊王崇古,事實上就是在攻擊大明現行的一項政策,就是:封貢!
俺答封貢,說白了就是在邊境設市貿易,當時朝廷有一部分官僚反對和俺答設市貿易,說這是媾和示弱。
對王崇古這個政策大力支持的就是張居正,由於張居正的大力支持,協同籌劃,使王崇古在邊塞得以順利執行睦鄰政策,在大同、宣府附近設市貿易。
當時規定每年限期一月,蒙族人可以用金銀、牛馬、皮毛和漢族人民交換綢緞、布匹、鐵鍋、鐵釜等物品。
現在這些人目標直指王崇古,同時還彈劾他對韃靼的作爲,目標很簡單,直指的就是這條政策。朱翊鈞眼睛一咪,他想到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張思維。
朱翊鈞以前看到過一個說法,晉黨始於張思維。
事實上在萬曆這一代,大明的朋黨正式開始形成,從齊浙楚黨到東林黨,基本上都是在萬曆這一代形成的。激烈的黨爭,也是在這個時代出現的。
從根本上來講,齊浙楚黨和東林黨是沒區別的,維護的都是大地主和大士紳的利益。
只不過他們的利益是不統一的,從下面的利益競爭開始,他們的利益就不可能統一。朝堂上,他們爭奪話語權,想要爲自己獲取更多的利益。
張思維就是一個典型的代表,張思維的張家是晉商,是晉黨的代表人物。
在張居正死後,張四維對張居正大肆抨擊,同時開始清算張居正,廢除新法,這就說明張四維也是反對新法改革的。雖然在這個時候他在內閣不說話,但是那也只是攝於張居正的權勢罷了。
事實上各個地方的士紳地主,基本上全都反對張居正的改革,畢竟拿出隱匿的土地,被考成法罷官,對他們一點好處都沒有。這一點無論齊浙楚黨還是東林黨,全都是一樣的。
晉商的利益在邊貿,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到了後來大明和女真開戰,就是他們瘋狂的走私,也成爲了大清一代的八大皇商。朱翊鈞覺得這件事情找張四維商量一下,或許會有新的收穫。
彈劾王崇古的奏摺很快就遞了進來,十幾份奏摺,看起來不多,不過朱翊鈞相信如果不及時處理,這肯定只是一個開始。
王崇古的奏摺也很快就遞了上來,除了辯解的摺子,還有就是一份請辭摺子。
朱翊鈞看着王崇古的請辭摺子,輕嘆了一口氣,王崇古的功勞他是知道的,大明西疆有現在的安寧,與王崇古的經略是有直接關係的。
無論是貿易政策,還是他的軍事政策,全都被證明是切實有效的。
又看了看彈劾王崇古的奏摺,朱翊鈞現在已經對風聞奏事的言官御使厭惡不已了。這些人長着一張嘴光說,你還不能嚴懲他們,畢竟這是他們的職責。
大明的監察制度有問題,這是朱翊鈞最切實的想法了。
你要嚴懲御使言官,對監察制度是一種損害,對正直的官員也是一種損害,可是你不懲罰他們,他們真的是肆無忌憚。爲了各種各樣的目的,各種花式彈劾,真的是不厭其煩。
“皇上,張閣老來了!”張鯨進來通報,見朱翊鈞點頭之後就轉身出去了。
時間不長,在張鯨的帶領下,內閣大學士張四維就從外面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