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這是不是有些不妥啊?”王用汲看着李彪,略微有些遲疑的說道。
李彪倒是頗爲不以爲然,淡笑着說道:“如何不妥?通知下了半個月了吧?這武清伯府不還是沒反應,咱們爲什麼不查封了他的園子?”
“咱們不是說了,通知半個月不到的,一律查封。”
王用汲無奈的看着李彪,是,咱們是說的查封,可是你這是查封嗎?你這和抄家就差把東西搬回去了。王用汲算是發現了,這裡李彪沒有比邢尚智好搞多少。
“王大人,還是下最後通牒吧!”李彪看着王用汲:“最後三天,如果武清伯府還不來交清土地款和罰款,這園子是不是就充公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王用汲擺了擺手對身後的人說道:“把最後通牒給管事的,放他回武清伯府報信。”
“是,大人!”書吏答應了一聲,連忙走進清華園去找管事的了。
武清伯的清華園被查封,這件事情絕對不算小事情,鬧騰的很厲害。尤其是在西郊有園子的人家裡面,可以說引起了軒然大波。
可是朝廷現在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這方面,沒人關注這件事情。
想鬧都鬧不起來,大家現在爲了道統都要拼命了,誰還有心思管你們西郊的破園子。這件事情想鬧,可是根本就沒人關注。
反倒是朝廷這邊,內閣幾位大學士的奏疏一出來,瞬間引起了軒然大波。
原本理學心學將矛頭直指新儒學,打的是不可開交,這裡面除了少部分的衛道士,大部分都是投機之輩,刷存在感刷的飛起。
可是誰也沒想到,在這個關鍵時候,內閣居然弄出了這樣的奏疏。
一時間朝堂上下輿論徹底就亂了,無數人開始上書,有的大肆抨擊內閣,有的則是大拍內閣馬屁。民間也一樣,吵了一個開鍋。
紫禁城,文華殿。
朱翊鈞聽着張鯨的彙報,點了點頭:“朕知道了!”
張鯨彙報的是京城最近的局勢,還有就是錦衣衛查封了清華園。這個朱翊鈞早就預料到了,李彪下狠手也沒出乎朱翊鈞的預料。
事實上對內廠的培養,從最開始就更傾向於法家。
這些人的眼中除了皇上就是律法,根本就沒有其他的人,也根本不在在乎其他的事情。皇上對他們有大恩,收養他們,給他們的前程,這就是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
手中把玩着兩個玉球,朱翊鈞開口問道:“徐德要回了吧?”
“回陛下,昨天徐公公傳了信過來,也就是這幾天了。”張鯨連忙答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這一次是幹一票大的,朱翊鈞自然要把所有的力量都握緊了。想了想,朱翊鈞說道:“讓張誠給朕盯好了軍中。”
“傳令給五軍都督府,無論是京營還是禁軍,無旨意不得擅動。”
“傳旨給戚繼光和張維賢,讓他們加快速度,爭取七天內趕到京城。另外傳旨給京城內外衙署,謹守衙門,嚴防有人趁機作亂。”
“東廠和錦衣衛監察京城內外,勿使宵小之徒有可乘之機。”
張鯨連忙躬身道:“是,陛下,臣這就去傳旨。”
朱翊鈞擺了擺手:“等一下,順便傳旨內閣以及百官,下個月初一,凡京城四品以上文武官員全部在皇極殿候旨,朕要召開大朝會。”
聽到朱翊鈞這話,張鯨頓時打了一個激靈,連忙大聲的說道:“奴婢這就去傳旨。”
在皇極殿召開大朝會,而且是凡京城四品以上文武官員全都要參加,這是從皇上登基以來從來沒有過的事情。皇帝在皇極殿舉行盛大典禮,這個張鯨和文武百官都是知道的。
如皇帝登基即位、皇帝大婚、冊立皇后、命將出徵,此外每年的開年大朝會,皇帝在此接受文武官員的朝賀,並向王公大臣賜宴。
可是那種大朝會,基本上是禮儀的味道更重,而不是真的在皇極殿議事。
щшш◆ttκΛ n◆co 皇上這一次不但要召開大朝會,而且還要用皇極殿,這是了不得的事情啊!張鯨一邊往外走,心都一邊跳,大明怕是要變天了。
現在朝廷上下紛紛擾擾,任何一點消息都會引起軒然大波。
事實上朝廷上下都在等待着皇上的消息,畢竟現在各派打的亂七八糟,可是大家都知道到了這個時候,皇上不說話,他們爭不出個所以然來了。
可是皇上會怎麼做?這個時候站隊就很重要了。
比起奪嫡,這種政治上的站隊更重要,站錯隊的,下場可想而知。站隊的,飛黃騰達也是必然,那麼皇上是怎麼想的?
與民間不同,朝堂上的官員心裡面有自己的一杆秤。
這一次內閣四位大學士一起上書,皇上在皇極殿召開大朝會,這意味什麼?這都不用嗅覺靈敏了,你要是猜不出來,這官也不用當了。
加上有四位大學士在後面推動,一時間崇古學派聲勢大振。
當天晚上,徐德終於回宮了,第一時間就來到了皇宮。
看着跪在地上的徐德,朱翊鈞笑着說道:“行了!起來吧!”等到徐德站起來,朱翊鈞這才繼續說道:“這一次差事辦得不錯,朕心甚慰。”
“這都是託了皇爺的洪福。”徐德連忙躬身道。
朱翊鈞笑着點了點頭,最近朱翊鈞對拍馬屁有點免疫了,實在是比起文官來,徐德這個馬屁根本算不上什麼。吃慣了山珍海味,再吃簡單的飯菜,終於覺得不夠味。
“原本朕打算讓你休息幾天的,可是現在卻不行了。”朱翊鈞笑着說道:“京城事多,你得忙起來,內廠那邊這一次要全力調動起來。”
“偵測京城百官,查找散佈不合時宜言論的,全都給朕查出來。”
“發動內廠在京畿之地的所有力量,鼓吹崇古學派,把四位內閣大學士的學說傳揚出去。把中興四學士的名字傳出去,讓人們都知道,大明盛世將臨。”
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朱翊鈞不吝嗇搞一次文字獄。
雖然這會開一個壞頭,但是非常之時用非常之法。自己想要做的是大事情,必須要拿出魄力來,用張居正的話說,蘭芝攔路,吾亦除之!
徐德連忙躬身說道:“是,皇爺,奴婢回去之後,馬上就安排人手。”
當朱翊鈞要召開大朝會的消息傳出去之後,瞬間就震撼了整個京城。顯然大家都知道,這是到了要出結果的時候了。
一時間無數人奔走呼號,想要在這場對決之中佔據優勢。
原本還纏鬥的心學和理學,現在則是有同仇敵愾的架勢。雙方到處奔走,尋找志同道合之輩,開始聯合,想要在大朝會上佔據優勢。
一些心學和理學的官員,也開始上奏摺彈劾申時行等幾位大學士。
紫禁城,文華殿。
看着面前堆積的奏摺,朱翊鈞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對着伺候自己的張鯨說道:“讓人把這些奏摺都分開,彈劾內閣大學士的送去燒掉。”
“贊成內閣大學士的奏摺,全都留中不發。”
如果放在以往,皇上留中不發,基本上就代表了皇上的態度。可是現在對比起來,一個是留中不發,一個是拿出去燒掉,朱翊鈞的態度更明顯了。
實在是朱翊鈞想不明顯也不行,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必須確保成功。
自己不但要親自下場,必要時節操下限都可以扔掉。如果事情失敗了,那自己麻煩就大了。不過朱翊鈞也不太擔心事情失敗,自己這一次團結了大多數。
雖然申時行他們未必是數量上的大多數,但是卻是質量上的多數。
“皇爺,武清伯入宮了!”收拾完了奏摺,張鯨小碎步跑了進來,神情有些急切的說道:“已經被太后召到慈寧宮了。”
朱翊鈞點了點頭,眉毛一挑,還真是記吃不記打啊!
武清伯李偉死了之後,承襲爵位是他的兒子李高,平日裡惡習不少,與駙馬許從誠勾搭成奸,整日裡面琢磨着怎麼佔國家的便宜。
這個許從誠或許不出名,但是他有一個孫子很出名,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許顯純。
魏忠賢的心腹手下,也是赫赫有名的酷吏。
朱翊鈞原本還想着這一次如果武清伯府乖一點,自己就不對他們太狠,沒想到還是這副德行。爲什麼這些人非覺得自己有特權,就是認爲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哪來的這份自信。
“朕知道了。”朱翊鈞點了點頭,然後就坐在龍椅上等着。
等了半天慈寧宮也沒派人來,但是卻有消息傳了過來,來傳消息的是張宏。這位司禮監掌印太監,李太后的心腹太監。
“皇爺,這就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了。”張宏說完,躬身退了出去。
朱翊鈞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李太后這一次沒有插手的意思,還把李高給大罵了一頓,訓斥的灰頭土臉。話說的很明白,這是朝廷法度,武清伯府爲什麼覺得自己可以與衆不同。
臭罵一頓之後,直接把李高給趕出了皇宮。
趕走了李高之後,李太后派人來傳話了,告訴朱翊鈞儘可放手施爲,不要顧忌武清伯府。該怎辦就怎麼辦,不要爲了武清伯府耽擱了朝廷大事。
朱翊鈞嘆了一口氣,原本他還想借這次機會磋磨一下李高,現在看來是沒戲了。
“傳旨給李彪,讓他按照正常的程序辦理吧!”朱翊鈞淡淡的吩咐了一句,開始低頭繼續看奏摺,大朝會在即,還是不要爲這些小事情分心了。
“是,皇爺!”張鯨恭敬的答應了一聲。
稅務司衙門。
王用汲坐在值班房裡面喝茶,在他不遠處就是李彪。看了一眼李彪,王用汲發現他一點都不着急,心中暗歎,這位還真是心大。
武清伯怒氣衝衝的進宮了,他也真的是坐得住。
事實上李彪心理面還真就沒有一點擔心,他出身內廠,知道盡忠皇上,同時也知道,皇上定然不會辜負他們。自己這些人可以爲了皇上不要命,皇上絕對不會因爲這點小事就處置自己。
哪怕是武清伯府進宮去哭訴,李彪心裡面只有嘲諷,兩個字送給武清伯:沒用!
正在兩個人喝茶等消息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腳步聲,然後一個書吏就引着一個小太監從外面走了進來,顯然是消息來了。
“見過王大人,見過李大人!”小太監笑着對兩個人拱了拱手,然後這纔開口說道:“咱家是奉了皇爺的旨意,來給李大人傳口諭的。”
王用汲和李彪連忙撩起衣服跪倒在了地上。
“臣李彪,臣王用汲,恭請聖安!”
小太監對着皇宮的方向拱了拱手,然後開口說道:“聖躬安!”說完這句話,小太監繼續說道:“皇上口諭,規矩就是規矩。”
“定了規矩就是讓人遵守的,不然定規矩做什麼。”
“李彪,一切按照規矩辦理,不可遷延枉顧,無論是誰,有壞規矩的,該抓就抓,該罰就罰,如果讓朕知道你徇私枉法,看朕怎麼收拾你。”
“欽賜!”
“陳李彪領旨謝恩!”
恭敬的三拜九叩之後,李彪和王用汲這才從地上站了起來。感謝了一番小太監之後,兩個人這才把小太監給送走了。
看着李彪,王用汲不禁嘆氣,果然是陛下的心腹。
不說其他的,單單是這種知道陛下定然不會負我的自信,一般的官員就沒有。事實上,陛下也真的沒有辜負李彪,這聖旨擺明了就是給李彪打氣的。
想到這裡,王用汲自己也笑了,陛下不也沒負自己?
當今陛下真的是聖明之君,得也明主輔佐之,也不枉此生了。這樣一想,王用汲都覺得幹勁十足了。看了一眼李彪,王用汲笑着說道:“李大人,那咱們就動手吧!”
“第一批多少家?”李彪點了點頭,問道。
李彪說的第一批,其實就是第一批送出通知的園子,畢竟園子那麼多,不能全都一次送到,也是爲了這個時候分批收拾。
“二十一家!”王用汲直接開口說道。
“好,那就動手!”李彪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