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貴妃好不容易找了個空隙插話說:“皇上, 崇政殿裡的宴席早已經擺好了,不如我們就移到那裡再說。”
皇上問了一句,“什麼時候了?”
郭貴妃笑容可掬地說:“已經酉時了。崇政殿那邊派了好幾拔人過來回了, 偏皇上只顧着說話, 沒看見。他們又不敢說, 只給我使眼色。”
皇上點了點頭, 對燕王說了聲, “你跟我來。”就帶頭往崇政殿去了。
郭貴妃帶了一衆女眷出了門。除夕的晚飯確實應該開了,滕琰自從早上吃了點東西,就水米未進, 早就餓了。估計大家也都是一樣,再加上沒幾個女人能喜歡聽這些打仗的事, 所以個個如釋衆負。
郭貴妃和幾個位份高的妃子是坐轎的, 其餘的人都只能步行, 又走了一會兒,到了崇政殿, 宴席早已擺好。因爲是除夕守歲,都是一家人,只是按男東女西分兩邊坐下,中間連屏風也沒有隔。
先是拜年,還是按着輩份, 宮裡並沒有太后太妃, 皇上與皇妃就是輩份最高的。郭貴妃領着妃子們是第一批, 接着魯王帶着兄弟姐妹是第二批, 燕王帶着孫子輩的是第三批。
滕琰走到燕王身邊一同行禮時, 接到了燕王的一個關切的目光,到了皇宮, 他們雖然在一個屋子,可是卻離得很遠,滕琰是完全被扔到一個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羣中去了。這算不了什麼,滕琰對自己有信心,回了一個你放心的眼神。
又收到皇上賞的金錁子,新鑄的錢幣,還有後妃們賞的東西。等下一輩的孩子們也拜了年,大家落了座,這就是年夜飯了。
皇上坐在最上面,面前擺着長几,燕王被叫上去與他同席,坐在案几的側面。下面按着輩份、年齡排下去,分成了三四排。女人這邊也差不多,郭貴妃坐在皇上的下手一側,其餘的人按順序排了下來。滕琰的位置在第二排的中間,前面是最小的十四皇女,下面是魯王的大兒媳婦,淮南王妃。
案上的菜一看就是已經放上一會兒了,沒有多少熱氣。滕琰在郭貴妃舉箸後,也拿起了筷子挑了幾樣吃起來,她是真餓了。陸續又有宮女上菜、上點心,滕琰覺得這頓家宴的菜品味道還行畢竟原料都是極好的,廚師手藝也不錯,只是送到的時間晚了點。
吃飽了後,就沒有什麼事可做了,大殿中間從開席後就一直有歌舞、雜技等演出,滕琰也同大家一樣漫不經心地看着表演。皇上在上面與燕王相談甚歡,幾乎沒人插嘴,而且大家也都非常淡定,好象這樣的情景並不稀奇。滕琰心裡一再懷疑她以前所認爲的,皇上與燕王的關係並不好這一想法是不是正確的。
因爲崇政殿很大,滕琰與他們的距離又不近,中間又隔着歌舞,更加聽不清他們說了些什麼,只能聽到偶爾高聲說出的幾個詞,和間或的大笑。
坐在滕琰前面的十四皇女,大約是吃飽了,有點坐不住了,但並不敢吵鬧,只是在位子上扭來扭去,就有宮女上前將她抱了下去。
滕琰下面的淮南王妃小聲說:“燕王妃真的親自領兵去打過仗?”
滕琰雖然一直在吃東西,但並沒有放鬆對殿內的觀察。除了皇上與燕王在上面高談闊論外,下面也有人在小聲說話,幾個王妃還湊到一起,畢竟是除夕,一家人團聚的日子,說說話並沒什麼。
淮南王妃已經幾次看向她了,滕琰只是裝做不知道,現在開始搭話了,就不能不理了。滕琰轉過頭去,笑了笑說:“是真的。”
皇上剛剛問過,當然是真的了,滕琰知道這不過是搭話的藉口。
淮南王妃也向滕琰笑了笑,說:“燕王真的很尊重王妃呢,在皇上面前就讚不絕口的。”
“那是王爺錯愛。”滕琰只好這樣說。
“以前,”淮南王妃拿帕子擋住了嘴,做出一付欲說又止的樣子,看滕琰並不好奇,又拿下了帕子說:“皇上給燕王爺指婚,指了幾次,燕王爺都鬧着不幹,非要娶林家的姑娘。那林家姑娘,是燕王爺舅舅家的女兒,從小在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感情好着呢。要不是林家犯了事,被殺的殺,流放的流放,那林姑娘也跟着流放出去了,還真是一門好姻緣。”
滕琰不喜歡與這個時代的大多數女人聊天,就是因爲她們實在是眼界太窄,一輩子都不出小小的院子,能有什麼見識,說來說去,不過是些家長裡短。看看,纔剛一見面,就來挑拔夫妻關係了。也不知道淮南王妃就是喜歡八卦還是不懷好意,滕琰不管,只淡淡地點了點頭,一點追問的意思都沒有。
淮南王妃並不氣餒,她說的基本都是事實,經得起滕琰查,再說現在也只不過是給滕琰的心裡留上一顆懷疑的種子,等有了合適的條件,這種子自然就會生根發芽。因此她又做出懊惱的樣子,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笑着說:“你看我,怎麼說起了這些!燕王對王妃情深意重,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
滕琰笑着看她表演,比歌舞好看多了,不看白不看。但要想她心生妒嫉,那是不可能的。她和燕王是戰友、是同盟、是上下級,但唯獨不是夫妻,並不知道這些的人只能白費工夫了。
過了會兒,安陽郡王妃,齊王的長子媳婦,排在淮南王妃下面的,也湊過來,說了幾句話後問:“聽說燕王爺納了四位側妃?怎麼沒帶過來?”
滕琰應付着這些妯娌們,雖然燕王告訴她在皇宮裡除了皇上外,都不必太在意,但她總不能置之不理吧。只要沒撕破臉皮,表面的禮貌還要維持。而且從這些女人的話中,也能知道一些信息,比如,她已經發現,京城這邊對燕地的情況非常不瞭解,在她們眼裡,那邊就是蠻荒之地。
她笑着解釋說:“王爺是納了四位側妃,但有一位生了急病沒了,現在只有三位。朱側妃素來不喜歡熱鬧,鄧側妃父親受傷了,她去侍疾,還有一位王側妃,留在王府看家呢。”
後面的一位郡王妃,滕琰沒記住她的名字,有些冒失地說:“沒了一個,那王妃趕緊再挑一個好的納進府裡,免得燕王要納林家那位姑娘。”
林家這位姑娘還真是大名鼎鼎,這一會兒,滕琰已經聽過兩個人說起她了。她大度地說:“沒關係,就看王爺的意思了,他喜歡哪一個,我就給他擡進來。”滕琰想這些女人肯定被她的大度震了一下,雖然這些正妻都要裝大度,但她是真的大度啊,所以誰也比不了。
終於過了子時,守歲結束了。滕琰只等着跟着大家一起出皇宮,回燕王府去。她與燕王進宮的同時,跟着來的隨員都去了燕王府,那裡雖然也是陌生的環境,但總比皇宮要好得多吧。
不料,就在大家紛紛準備離去時,皇上開口了,“燕王,你今天就留在皇宮中吧,還住你原來用的文華殿,我讓人已經收拾好了。”
滕琰感到燕王也怔了一下,才應聲說是。
雖然從感情上滕琰能理解,孫子離家三年多了,老人非常想念,留在身邊住上幾天是正常的,但在皇宮裡,這樣大的皇孫還留宿應該是不太合適吧。但她是不會多說一個字的,只是等着大家散後與燕王告辭自己回燕王府。
周圍的人也被皇上的話驚了一下,雖然馬上就若無其事了,不過,滕琰想今夜恐怕有好多人睡不着覺了。
接着滕琰就明白了,她最該操心的人是自己,因爲皇上又把矛頭指向了她,“燕王妃也留下來吧。”
滕琰低頭道:“是。”心裡卻翻騰開了,皇上倒底是對燕王好呢,還是不好呢?就說以前,給幾萬兵馬,連個在大將、謀士也不派,就把才十幾歲的嫡長孫丟到了燕地,之後也基本上不聞不問。可是給的人確實是兵強馬壯,聽說是一個個挑出來的,更何況供了兩年多的糧草。
燕王離開了京城三年多,皇上纔想起來把這個孫子叫回來看看,可一回來,從上午見面後,就沒分開過。晚上還留宿宮中,還自己這個王妃也一起留下了。
滕琰想歸想,面上卻一點也不顯,老老實實地跟在燕王后面,去了文華殿。文華殿離崇政殿很近,就是崇政殿東邊的一個側殿。半夜三更的,肯定不可能細看,滕琰只是感覺這裡規模不大,但所見的擺設物品都極富麗堂皇。
在燕王身後進了東面的屋子,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太監帶了幾個內侍和宮女上來笑嘻嘻地給燕王行個禮說:“王爺還認得老奴不?皇上讓老奴侍侯王爺。”
燕王客氣地點了點頭說:“有勞多公公了,多公公一向可好?”
“好,好,託皇上和王爺的福,老奴身子硬實着呢。”多公公臉上的笑意更勝,轉過身來又給滕琰行禮。
滕琰看燕王的態度就知道,這個多公公是皇上面前有臉面的大太監,所以也客氣地說:“多公公免禮!”
多公公說:“已經備了水,王爺、王妃洗洗?”
燕王看了一眼滕琰,點了點頭,就進了裡面,多公公看滕琰沒有動的意思,也帶着幾個內侍跟着過去了,把宮女們留給滕琰。滕琰跟着燕王進皇宮時,就按要求沒有帶侍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