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二十年,公元1592年。
比起原本的歷史,整個世界都顯得比較浮躁。
歐羅巴的國家正等着東方的帝國把哈布斯堡王朝教訓一頓,他們好有機會渾水摸魚,中亞的奧斯曼土耳其蘇丹莫拉德三世也期望着自己的東方盟友能夠發揮作用,好讓自己在與神羅以及波斯的失利中解脫出來。
相比這些,波斯、莫臥兒以及倭國卻沉默地等待着,等待着遙遠歐羅巴的霸主能夠給東方的強者一個教訓,大明的擴張損害了他們的利益,這點毋庸置疑,他們單個都不是大明的對手,那麼只有從等着西班牙出頭了。
靠近西班牙的國家期待大明勝利,靠近大明的國家期待着西班牙勝利,征服者不受鄰居待見,這不是什麼讓人感到驚訝的事情,一個實力強大並且又經常欺負人的鄰居,不論是國家還是個人,都不會有人樂意和他們呆在一起的。
而大明和西班牙,對於其他的國家而言,恰恰就是這樣的鄰居。
打吧,打吧,最好打的頭破血流,兩敗俱傷纔好呢!兩個霸主都打的沒落了,就是他們這些啃骨頭的人吃肉的時候了。
一副坐等世界大亂心態,只要牽扯上的國家都焦急地等待着結果,畢竟西班牙已經把艦隊調往美洲了,他們和明國的艦隊相遇並且展開戰鬥是遲早的事情,甚至從美洲來到的下一艘船可能就帶回雙方交手或者其中一方已經覆滅的消息。
這種時候要是有人能夠說要淡定,那簡直就要被打臉,事關自己國家的未來,哪個統治者能夠淡定的下來!
大概、或許、貌似是這樣。
……
“要淡定嘛!”抿了口茶,萬曆一隻手掐着一個棋子,不停地敲打着棋盤,一副一切和自己無關的表情說道:“民間不是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嗎?這也是一個道理。”
一個道理嗎?
已經卸下首輔之責,但卻被皇帝強制叫到宮裡來下棋的申時行聽了這話,嘴角又一次抽搐,對於大明來說美洲事關美洲歸屬的一戰,萬曆彷彿不是大明皇帝一樣,絲毫不見關心。
“怎麼,你申汝默着急了?”萬曆似笑非笑地看着對方:“你都把首輔的擔子放下來了,還擔心什麼?莫非你還先天下之憂而憂?”
范仲淹的境界不是說是個士大夫就能夠到達的,他申時行也自認爲不是那麼了不起的人,但是馬上就要進行的,可是真真切切的國戰,一點都不擔心肯定是不可能的。
“皇上一點都不擔心?”申時行狐疑地問道。
“不喜不怒,這不是你們認爲一個皇帝應該有的樣子嗎?怎麼?朕這樣你們又不習慣了?”萬曆避過申時行的問題說道。
當然不習慣了,申時行執政十年的時間裡,萬曆這幅樣子的時候可是屈指可數的,已經習慣了皇帝性格的他,猛然面對萬曆換個態度,怎麼可能感覺正常。
“朕知道你們焦急什麼。”隨意地把棋子放在棋盤上,把自己的一片棋逼到死路,萬曆絲毫不在意地說道:“你們希望贏,比朕還希望大明贏,想要從你們手中把到手的利益搶回來,根本不可能,朕不行,西班牙人同樣不行。”
沒錯,大官僚們不關係國家到底是否勝利的,但是擔心自己的利益能否得到保障,大明受挫停止擴張沒關係,但是輸幹了,把美洲的利益丟掉了可不行,到手的利益是不能吐出來的。
萬曆看着默然不語地申時行,狡猾地笑起來,“但是朕不在意,無論是輸了還是贏了對朕沒有影響,贏了擴大美洲的利益,輸了大明也有能力重新組建艦隊,重新來過。”
沒錯,正如西班牙人即使在原本的歷史上輸給了英格蘭也無所謂一樣,強大的國家實力能夠迅速地重新組建艦隊,把英格蘭打回老家去。
大明現在也是一樣,即使美洲艦隊失敗,大明東方的攻勢受挫,大明發達的造船業也能夠重新武裝艦隊,並且按照新興少壯派的意識,只會一直打到大明滿足位置,輸了就要加倍的報復,重新把顏面找回來。
無論如何,皇帝都穩坐釣魚臺嗎?
在上位者的眼裡,士兵也不過只是數字而已,皇帝能夠拿出這種心態,申時行也不得不承認,事實就是如此。
只要倭國真的動手了,皇帝就贏了,以政治家的角度看問題,完全沒有什麼不妥之處,畢竟他們這些大官僚實際上也沒有把僅僅只是數字的士兵放在心上過。
大家都是一個德行,心照不宣,誰也不要想在人性上指責對方,甚至比起萬曆來,他們平時的作爲還多有不如呢。
畢竟比起比起他們這些往死裡壓迫佃戶,捨不得發工人工資的人來說,皇帝可是‘感萬民疾苦’,強制要求他們這幫人發最低工資的。
指引他們找到財富的金手指,同時又是大家壟斷資本的絆腳石,萬曆所扮演的角色讓大世家們甭說有多糾結了。
“大明不是比起西班牙人還佔有軍事上的優勢嗎?不出意外的話,肯定是會贏得,你們那那麼着急就能提前知道結果?”萬曆指了指棋盤,示意申時行繼續落子,嘴裡也彷彿安慰對方一樣的說道。
着急的時候旁邊有人一副事不關己,懶散地態度讓當事者有什麼樣的感覺?憤怒!但是可惜,在皇帝面前面前不能掀桌子,申時行只能憋着。
“看來今天這棋是沒法下了。”明明是必勝的形勢,申時行卻絲毫沒有心情落子,萬曆這個下棋從來沒有贏過的臭棋簍子也失去繼續下下去的興趣。
“看來只有等到美洲有消息傳回來之後才能繼續找你下棋了。”萬曆遺憾地說道:“讓朕能贏,朕還有點不習慣呢。”
爲什麼父親和老師這麼不對付?悄悄看着萬曆和申時行的朱常洛心中奇怪地想到,要說關係不好的話,父親又非常鄭重地告訴自己,好好跟着申時行學習,但是關係的好的話,現在又一副吃定對方的樣子氣他,真是奇怪。
而且自己父親的話很奇怪,明明之前好像不是這樣的?
當然不是這樣的,等到申時行離開,萬曆的表情立馬從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變成爲什麼還沒有結果的煩躁狀。
“東廠還沒有消息嗎?”萬曆問道。
“皇上。”張鯨小心地說道:“即使是東廠,美洲的消息也不見得比外面那幫人快到哪去。”
“打個仗知道消息這麼麻煩!”萬曆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說道。
好吧,把話說的那麼漂亮也就氣一氣那幫老頭子而已,海軍關鍵時刻非常迅速地站在萬曆的身邊,讓海軍受到打擊的事情萬曆纔不會無動於衷呢。
說到底,大明朝的皇帝很少出冷漠無情的帝王,萬曆更是不會真正拿得出完美上位者的心態,即使士兵都是數字,那也是重要的數字,冷漠地把人命不當回事,那麼優秀的帝王他真的做不來。
“我們有優勢,一定會贏得!”剛剛無所謂狀態下安慰申時行的話,現在又成了萬曆自己安慰自己的‘心靈雞湯’。
“不要把朕擔心艦隊的事情告訴你的老師申時行!”見到自己的兒子奇怪地看着自己,萬曆強調到,等到朱常洛鄭重地點頭,才徹底放心。
着急的時候裝作絲毫不着急的樣子,看着別人急的焦頭爛額是一件愜意的事情,萬曆現在就是懷着這樣的心態對待申時行的,能夠從朝堂上全身而退的申時行已經非常幸運了,現在稍稍小小吃癟應該是理算當然的事情,萬曆比想象中的要小心眼的多。
小心眼氣別人,總比着急自己傷身體要好,另一位國家的君主顯然不懂得這個道理。
“梅迪納爲什麼還沒有消息!我將帝國最重要的艦隊交給他,是等他給我帶來勝利的消息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煩躁的等待!”
梅毒晚期的人會有精神失常的症狀,被阿爾瓦公爵懷疑的腓力二世現在焦急地像個發青的公牛,即使對於百戰百勝的艦隊有信心,他也希望能夠儘快地得到海軍勝利的消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如同石沉大海一樣,絲毫沒有動靜。
“我們的對手很強大,必須全力才能取勝。”海軍宿將的克魯茲擔憂地看着自己的國王,指揮艦隊本來是他的工作的,但是跨洋作戰,他的身體已經老邁,經不起折騰了,所以只能讓國王另選賢能,但國王陛下派去前往指揮艦隊的指揮官梅迪納西多尼亞公爵,是個沒有指揮海軍經驗的人物,雖然皇帝安排了懂得海戰的人做他的臨時顧問,但是這種重要的戰爭,任用無能的指揮官顯然是糟糕的。
沒辦法,即使腓力二世將西班牙建立成官僚體制的國家,中央權力集中如同東方,但是沒有正確選拔官員方式的他依舊跳不出歐羅巴現在的圈子。
任用貴族擔任重要的官職,更看中他的家庭而不是他的能力,儘管貴族中有許多接受良好教育的精英,但是可同樣不缺乏廢柴。
而梅迪納西多尼亞公爵,不知道算不算的上廢柴,但是絕對不是精英,另外,他也是原本的歷史上,把無敵艦隊搞覆滅的有名人物。
不知道腓力二世知道自己器重的這位公爵有這樣的大能,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可惜,靠福壽膏才能‘養氣’的腓力二世,看不到另一個時空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