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轟隆隆的炮聲響個不停,無數彈石呼嘯着擊打到城牆上,震得守軍腳下直晃,再加上亂石紛飛,擊打到守軍的鎧甲上,砰砰作響。\然而,所有人都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沒有誰敢擅離職守。
這個時候,軍隊已經全面改組,新軍與老軍整合成一軍,重新會推了各級將領,同時再一次申明軍紀:誓死守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這不,炮手在新任指揮官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發炮還擊。
燕軍與守城軍所用的火炮同是一個類型的,皆是從北伐軍中俘獲的大明製造,這種小型火炮是前裝炮,射程只有幾百米,恐嚇多過實用。而且守城軍的炮臺位於高高的城樓上,俯攻自然比城外佯攻的射程要遠一些,所以,開炮對轟還是守軍佔優勢,唯一的問題就是守軍的炮少,燕軍的炮多,一時間還是相持不下。
萬磊沒有直接插手軍事指揮,他立在北城牆的牆邊,身後還立着數十軍官與數以千計的父老婦孺,他們是來參加火葬儀式的,臉上都是悽然無比。而所有陣亡軍士的屍體被集中到柴堆上,進行集體火葬。
出於對死者的尊重,萬磊本不想如此草率的,不過現在大敵當前,凡事只能從權。如果不把屍體燒掉,放上幾天肯定腐爛發臭,甚至還會滋生瘟疫,這對本就汲汲可危的北平城來說,無疑就是雪上加霜。所以,他發表了一通悲情演說之後,就下令放火。
“各位,這些烈士都是爲保衛北平城而英勇戰死,是我們北平城的保護神,我認爲,當立碑於此,將烈士之名刻於其上,以此緬懷忠烈。”看着屍體在熊熊烈火中慢慢地消失,萬磊不忘建議道。
“萬先生的主意好,咱們不只要在此立碑,還要在各鄉各里立碑,以顯忠烈!”一些父老附和道。
“好,那這事就給你們辦,力爭將所有烈士之名刻上,最好寫上籍貫年齡,如有特殊戰績,也記於其上,以褒揚忠烈。對了,再立一塊惡名碑,把怕死且投降的人記於其上,讓他們遺臭萬年。”
“對,貪生怕死之人就該遺臭萬年。”在場的幾乎所有人都咬壓切齒地罵道,而這個時候的北平城,大部分文官都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那些平日裡爲富不仁爲非作歹的富紳更是不敢再出門,整個北平城已經被平頭小百姓佔領。
雖然小百姓逆襲成功,不過北平城的治安並沒有亂套,更沒有發生打砸搶事件。在對待官紳富商的問題上,萬磊是有分寸的,只要這些人不給他搗亂,他就不會拿他們開刀,更不會縱容那些有仇富心理的人藉機“殺富濟貧”。
這不,上午鐵鉉下令北平城內軍隊主管,下午城市就恢復了秩序,百姓除了不能多出門之外,生活並沒有多少影響。同時,萬磊還貼出了告示,全城軍糧統一分配,城內各處設粥棚,每天三餐放粥,每人一碗。
缺糧的小百姓不想天天喝稀粥,那就得參軍,因爲軍隊頓頓吃大米飯大饅頭,不但放開肚皮吃,還天天補發糧食以改善其家人的伙食。總而言之,當兵上陣殺敵就能全家吃飽吃好,不肯當兵的就只能全家喝稀粥。
有了這一條政策,那怕死的孬種,生怕懶惰的二流子,都紛紛跑來報名參軍,沒辦法,吃乾飯纔是正事。不過這些人來到軍營之後,就知道什麼叫後悔太遲,因爲軍隊開始特訓,整天沒完沒了地訓練,不是跑步就是“日地皮”(俯臥撐),末了還要練戰術配合。
這還不算,如果有誰訓練跟不上,或者是想偷懶耍滑,肯定會被教官拎到操場前的高臺上,脫光屁股重重地來上五大板,保證打到你哭爹喊娘。屁股被打開花了,也不能退下來養傷,塗上傷藥之後就被趕上校場訓練,如果再敢偷懶,就加重處罰,總之打到你不敢再犯爲止。
當然了,被打不只是疼,還特丟面子。因爲下面一幫子“老兵油子”會不停地冷嘲熱諷,把你十八代祖宗都罵得一文不值。如果你不服氣,還可以跟對方大打出手,不過,新兵哪裡是“老兵”的對手,三兩下就被打倒在地疼得哇哇亂叫。
不利因素被剔除了,北平安定了,人心齊了,軍隊嚴訓了。總之,所有事情都回到萬磊預定的軌道上,真正的實現了安定團結。當然,有人歡喜自然有人愁,愁白頭的就是那些剛被免職的文官們。
不過這也難怪,先是官宅被百姓“強佔”,接着就是權力被人強奪,誰甘心啊。這些不甘心的傢伙跟那些同樣不甘心的富紳相互間大倒苦水,不過除了暗罵萬磊小人之外,他們也翻不起什麼大浪,因爲滿城的軍民都認準了萬磊這一個“城主”。
萬磊本不想當什麼“城主”,因爲當主要領導就要擔主要責任,守衛北平城這個擔子太重,他自覺肩膀還太嫩。
不過,戰爭並不只是兩軍對壘拼殺那麼簡單,還比誰的士兵更團結更堅韌更不怕死,孫子有云:上下同欲者勝,就是這個道理。現在城內兵力與敵軍相當,雖然佔有堅城之利,不過戰力不及,除了鐵血治軍使軍民上下同心赴死之外,別無他法。
要想做到上下同欲,就必須先有一個強力的“中心”,一個能讓大部分人信任且服從的精神領袖,遍觀城內,只有他才能充任這樣的領袖。
“所謂君子,不怨天不尤人,然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捨我其誰也?”抱持着這份孟子所持的自任極重的心懷,萬磊才毫無怨言地扛下了“城主”這個近似於黑鍋的擔子。
“萬大哥,剛纔你是不是算準了我師父會出手相救,纔敢跳城的?”趙雪兒見萬磊閉目深思,湊過來低聲問道。
“你說呢?”萬磊白了她一眼。
“那肯定是,我師父早就說過了,你就是一個心懷壞水的壞蛋,滿肚子假仁假義,只會花言巧語騙取別人的信任。”趙雪兒低聲笑罵道。
“什麼?我假仁假義?你們兩個白吃我的,白住我的,居然還敢說我假仁假義?”萬磊怒了,道:“既然我是假仁假義,剛纔就別出手相救,看我死之後,你們還能上哪找像我這般樂善好施的施主。”
“這叫無事獻殷勤,非奸既盜,老實交代,你收攏民心,是不是準備造反?!”趙雪兒無視萬磊那殺人的眼神,繼續逼問道。
“我想造反,就早反了,還用等現在?!你個小妮子,整天說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現在你纔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萬磊臉上怒意不減,見邋遢道長有意無意地站在不遠處,心裡不免有些暗暗吃驚:莫非邋遢道長看出了我心有異志?
一想到這一層,萬磊有些後怕,別看那個邋遢道長看似很迂,不過人老成精,那一雙老眼更如刀一般鋒利,似乎能洞察世間一切事務。總之,萬磊對他有一種天然的畏懼感,如果這老傢伙不是一個高級的保鏢,萬磊還真不想跟他同住一個屋檐下。
“不想造反,那你收民心來幹什麼?”趙雪兒又問。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別人想要當皇帝,我還不稀罕。”
“不稀罕?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趙雪兒當然不信。
“當皇帝有什麼了不起,唐宗宋祖秦皇漢武,明君昏君仁君暴君,總之多了去了,沒啥好稀罕的。真正名垂千古萬世流芳的,是孔孟一般的聖賢。”
“嘖嘖嘖,難不成你也想當聖賢?”趙雪兒更是一臉不以爲然,道:“人家都說,才德配天者纔可謂之爲聖賢。你,還差十萬八千里。”
“天地雖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雖凡夫俗子,皆可爲聖賢!”萬磊扔下一句,快步離去。
這句話自然也飄到了邋遢道長的耳中,他眉頭一皺,招呼徒弟到身邊交代了幾句,也快步離去。
北城城樓,現在成了萬磊的家,而鐵鉉自知自己才力不足以指揮全城百姓,所以再次退居二線,當起了管糧餉的後勤官。萬磊也自知自己不是什麼軍事大家,要想打贏這場仗,還得靠能打的勇將。
所以,萬磊一回到城樓上,就在隆隆的炮火聲中主持召開第一次軍事會議,讓新會推出來的將領盡舒守城之策。
不得不說,明太祖朱元璋在屠戮功臣宿將上,做得太絕了,遍觀大明朝,能打的武將,不管老少,幾乎屠殺一空了,不然也輪不到李景隆這樣的酒囊飯袋當主帥。
既然手上沒有了現成的名將可用,那就得學一學伯樂。萬磊相信,千里馬總是有的,缺的只是識才的伯樂。像徐達常遇春那樣的名將,不也是起於行伍,不也是在戰火無情的洗禮下,才成爲天下無敵的名將?
萬磊雖然沒有伯樂的眼光,不過卻有當評委該有的公平公正的精神,他讓千夫長以上的軍官全部與會,讓他們暢所欲言,誰的戰略戰術思想最清晰明瞭,就把誰放在最重要的防線上去,以後立功就猛宣傳,讓他快點上位。
“在下以爲,爲今之計,宜抓緊時間訓練軍士,固守待援。待朝廷援軍到來,再與之夾擊賊軍,城圍自解。”一個叫周天壽的老行伍最先出列道。
“你以爲,該怎麼練軍?”萬磊問道。
“在下以爲,操之以戰陣之法,令衆軍士協同爲戰,可得立杆見影之效。”周天壽又道。
“你可有好的戰陣之法?”萬磊又問。
“在下不才,於實戰對敵倒也有些心得,此爲屬下所畫的陣圖,請萬先生過目。”周天壽將十幾張畫有小人的示意圖呈上。
萬磊翻看了一遍,發現上面畫着幾種陣法,分別是將十人或五人組成一個戰隊,隊員持各式武器,有持盾的盾牌手居前,有持槍的槍手居中,接下來是持弓和持火槍的射手,最後還有持刀的刀手。這些人組成戰隊,在不同的環境下組城不同的陣勢對敵,或五人一組或十人一組,用各種兵器對敵羣起而攻。
萬磊看了,頓覺眼前一亮。還別說,在兵員身體素質明顯不如韃子的情況下,羣起而攻纔是致勝之道。萬磊二話不說,當即拍板:“周天壽聽令,現將仁字軍甲字營一千人交由你負責訓練,如實戰證實戰法可行,就推廣全軍。”
“先生,屬下認爲,練兵雖然重要,但是敵軍已經兵臨城下,守城不可放鬆,特別是夜間,更要嚴防敵軍偷城,屬下建議,當將軍隊分成三班。輪班守城,訓練和休息,以保持全軍戰力。”叫趙全節的萬夫長道。
“輪班制不錯,馬上定出一個輪班表來,傳發各軍。對了,不只是軍士要輪班,衆將也要輪班。不過在交接之時要特別注意,別上敵軍鑽了空子。”
“屬下曉得。”
“萬先生,兵法雲,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以屬下看,現敵我兩軍相持不下,敵軍勢大卻攻城不下,定不會料到我軍會突擊。如出一支奇兵突襲之,或可立奇效。”一個叫李明覆的小千夫長道。
“出奇兵突襲,你可發現敵軍的弱點之所在?”萬磊問道,他並不想冒險派兵出城作戰,畢竟兵員的整體素質不行,如果沒有堅城當後盾,恐怕派出去的人有去無回。
“這個,屬下暫時還不知。”
“作爲一個合格的將領,要在戰前尋找獲勝的戰機,找到了纔出戰。而一個不合格的將領,幻想在戰鬥中尋找戰機,這樣儘管有可能僥倖獲勝,但也不足取。”萬磊道。
“萬先生說的是,屬下記住了,定用心尋找敵人之弱點之所在。”李明覆拱手退下。
“先生,屬下認爲,來敵之弱點就在於時間,他們知道朝廷的援軍隨時開至,必求速戰速決,我軍只要堅守,挫了敵軍的銳氣,他們就無法攻破北平。”萬夫長李玉道。
“說雖如此,不過萬一朝廷派來的援軍無法與來敵相抗,被擊退,那...”同爲萬夫長的周貴不無擔心地說道。
“這個...”衆人聽了都不由得一驚,如果援軍不來或者是援軍被擊敗,那北平城真的就陷入絕境了。
“俗話說得好,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我們一方面要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一方面把城守好,至於援軍來與不來,咱們都拼死守城,絕不投降!”萬磊正色道,衆將也覺得現在考慮得太多也沒用,還是守好城池纔是正經。
而就在這時,一個傳令兵飛跑進議事廳,急報:“萬先生,城,城西出現大量敵軍,正在猛攻城樓。”
“馬上派兵增援助。”萬磊豁地站起來,急步而出。
城北炮擊不停,城西又來大敵,這雙線來攻,明擺着就是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