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鴻中計劃談判還不及開始,登州鎮就在隆隆炮聲中轉守爲攻,在左中右都各選了一處重點打擊。各旗派出各自的騎兵接應,土牆留守的兵力開始逐一撤退,皇太極最不願意的敵前撤退開始了。
最左翼的混合營伍最先撤離,在土牆後兩百步結陣,接應左翼兵馬撤退。然後是鑲藍旗人馬,對峙的登州鎮派出分遣隊,不斷咬住押後的人馬,逼迫撤退中的鑲藍旗人馬再次返回,雙方在土牆上往來幾次後,鑲藍旗後衛崩潰,丟下滿地的甲衣輜重潰退。
後衛與前鋒最大的區別,便是前鋒可以指望主力的接應,堅持是有希望的,而作爲後衛時,主力正在遠離自己,一旦被拖住就是死路一條。鑲藍旗押後的是三百多真夷和四百多蒙古人,面對四個分遣隊不足兩百人的攻擊,戰力卻絲毫髮揮不出來,其中的白甲反而比甲兵跑得還快,甲兵和餘丁隨即也發足狂奔。
登州分遣隊從鑲藍旗的位置登上土牆,其中兩個靠東側的分遣隊尾隨潰兵追擊,另外兩個分遣隊沿着牆頭前進,居高臨下攻擊側翼的正藍旗。旅順城頭的劉破軍旗號揮動,全線的登州軍都開始派出分遣隊攻擊土牆,各類火炮和火箭密集射擊,聲勢如同一次總攻。
正藍旗在前幾日進攻中遭受重創,戰心原本就十分低落,側翼的崩潰迅速引起骨牌效應,押後的梅勒額真還沒有組織撤退,正藍旗留守人馬就崩潰了。近千名真夷和蒙古人落荒而逃。
右翼的混亂很快傳遞,中路的近衛第二司隨同分遣隊攻擊。聲勢比起其他地方更加浩大,一組組鴛鴦陣戰鬥羣越過通道。追擊潰退的後金兵。
中路各部後金兵無心救援,兩紅旗、烏真超哈、天佑軍防線如雪崩一樣潰散,土牆的後金兵放棄所有剩餘輜重、兵仗逃竄,土牆這裡沒有馬匹,他們全都是徒步。部分留下的包衣如無頭蒼蠅,有些早有準備的在壕溝中四處躲藏,只要登州兵一出現在眼前,他們馬上出來高喊投降。
從西官山看下去,成千上萬的螞蟻在山下的曠野中狂奔。滿地都是跌落的兵仗甲衣。皇太極精心策劃的撤退成了一次大潰敗,留守的土牆的人馬約有一萬真夷和蒙古人,還有五千左右的包衣,按皇太極的計劃,原本是要在夜間撤離,帶走所有有用的輜重,現在盡數丟給了登州,很多甲兵爲了逃命,連甲冑都丟棄了。
最後便是右翼的兩白旗。多爾袞捱了訓斥之後,剛剛纔補充了部分甲兵,隨即便遇到這次崩潰,多爾袞心急如焚。西官山和旅順土牆之間的夾道上,登州的騎兵已經在集結,他們隨時會給撤退的兩白旗人馬重大殺傷。
正當多爾袞心驚肉跳之時。負責右翼接應的後金兵冒着西官山的炮火在山下列陣,騎兵多達三千人。由豪格親自領兵,他們列陣方向正對缺口方向。皇太極沒有放棄兩白旗,多爾袞和多鐸都鬆了一口氣。
收到中路的影響,兩白旗防線也很快潰散,一直在攻擊後金右翼的登州鎮反應靈敏,近衛第一司和數個分遣隊飛快出現在土牆和通道上,用攔馬溝附近成堆的土袋填進後金的壕溝,然後開始在後金土牆後列陣。
登州的騎兵陣保持着陣形,以一局爲正面,緩緩走向夾道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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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新的帥旗出現在西官山,山下一片兵荒馬亂,旅順一片歡呼,許多紅色的人影追在潰兵後面,一路射殺落後的後金兵,大規模陣戰總所向無敵的建奴,在旅順城下遭遇了一次慘重失敗。
由於攔馬溝和後金土牆的阻擋,登州鎮的追擊並不得力,殺傷也不嚴重,但這次後金主力盡在此處,那種潰敗的情緒會傳染給後金全軍,使得他們以後面對登州鎮的時候失去心理優勢,而登州鎮會佔據優勢,這種潛意識中的影響,比起訓導官講一千遍還管用。
“大人,其實可以讓各方陣千總部出土牆列陣,劉破軍是否保守了一些。”代正剛放下遠鏡,對陳新說道,“後金圍城一月人困馬乏,如今防線崩潰軍心動搖,我軍大可與之陣戰。”
陳新細細看過山下一遍,微微搖頭道:“後金兵真夷多達三萬,我軍在旅順不過一萬出頭,其列陣的騎兵已過一萬,我兵力上不具優勢,攔馬溝和土牆阻攔了投入兵力的速度,火炮通過也甚爲不便,等我們列陣完畢,建奴潰兵早已回營,主要陣線就讓各部分遣隊和鴛鴦陣佔據土牆便可,重點打擊兩白旗。”
代正剛看看幾處後金騎兵的位置,北山腳下皇太極大旗下有三千左右,兩翼各有三千騎兵,還有西官山的北坡對面有兩千騎,一旦登州鎮步兵進入空曠地帶,就將面臨三個方向的騎兵威脅。代正剛也知道無法取得大勝,看看土牆上越來越多的紅色身影,已經取得了振奮軍心的作用,也放棄了開始的建議。
山上六門火炮連續射擊兩輪,有半數擊中了山下列陣的後金騎兵,給那些騎兵造成不小的混亂,山下的兩白旗正在潰退,登州騎兵出現在缺口位置,第一個騎兵司開始衝擊,後金兵也分散開來,其中一部防備那些越過土牆的登州步兵。
代正剛不斷打出旗號,左翼登州步兵列陣完成後,便向前挺進,兵力爲一個鴛鴦陣司和五個分遣隊,分遣隊部署在兩翼和後陣;西官山上也派出兩個分遣隊,順着東坡往山下運動,這兩支步兵將牽制後金騎兵的兵力,不讓豪格全力應付登州騎兵。這兩支步兵的行動將豪格逼入被動局面,豪格也是早有準備,此時反應迅速。分別派出三個貝子領兵,三千人的騎兵分爲四股。互相掩護着往後撤退,多爾袞和多鐸也領了一百多白甲兵策應。
登州騎兵在兩面步兵的掩護下。在缺口外展開成一個司的正面,四個騎兵司將進行四輪三排衝擊,曾經遭遇過騎兵陣的多爾袞心驚肉跳,此時上萬的潰兵阻斷了戰場中路,後金中路和東側的兩支騎兵都無法來援,西側就只能靠豪格了。
豪格展現了不錯的指揮能力,幾名後金貝子經驗豐富,在西側不停運動,甚至往中路突然疾馳。逼迫那些追擊的登州步兵回撤,掩護了後金整個右翼的逃離,本身的陣型依然保持得很好。
騎陣開始加速,向正面的後金騎兵衝擊,兩翼的步兵也主動向後金騎兵進攻,山下千馬奔騰,陳新卻沒有第一次看騎兵交鋒時候的激動。
後金騎兵也知道沒有退路,不顧傷亡的與登州騎兵對衝,登州鎮四個騎兵司連續四輪衝擊。雖然將正面擊穿,卻無法擺脫後金騎兵的側翼牽制。幾名後金貝子久經沙場,對於騎兵戰運用靈活,輪番攻擊登州騎兵側翼。又不斷派出小股遊騎直入步兵陣之後,逼迫步兵停止前進。在西官山北坡列陣的千餘後金騎兵來援後,劉破軍鳴金收兵。
陳新在山頭搖搖頭。看看戰線其他地方,潰兵已經遠去。東側的後金騎兵派出騎兵在戰場遊動,利用騎兵優勢的戰術機動力威脅分散的登州追兵。紅色的小點都停止了追擊,正在退回土牆。陳新對代正剛笑道:“這些野人有幾把刷子,咱們的騎兵被他們找到了軟肋,沒有足夠的數量的話,牽制兩翼就能讓騎陣停止前進,陷入混戰的話絲毫不佔優勢。”
代正剛低聲回道:“此處出口狹窄,步騎不便協同,加上土牆阻攔了炮兵,後金才能堵住這個地方。”
陳新微笑道:“不錯,不過也可見豪格用兵靈活,若是今天我有五千騎兵,皇太極匹馬不得回遼東,今日就是這樣了,保留騎兵的戰力,追擊還要用。”
“那晚間是否要夜襲?”
“當然要,從現在開始,到建奴撤回復州止,我們不能讓他們有片刻清靜。今晚也該讓黃臺吉看看咱們的新玩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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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臨,激戰一天的雙方偃旗息鼓,登州鎮派出部分分遣隊駐紮後金土牆,後金兵挖掘的壕溝在土牆北面,土牆被登州鎮佔據後,旅順相當於又多了一道防線。
此時在後金土牆西段的北面,上百名的戰兵正在悄悄集結,在最前面的是陳瑛。他現在是近衛第一司的一個百總,鍾老四曾經想把他調去第五營,但王長福沒有同意,所以陳瑛一直留在近衛營,曾在旅順駐紮過一段時間。
他雖然升官沒有中老四那麼快,但軍中一般認爲近衛營戰力更強,級別比一般的同級軍官高一些,體現在待遇上,他的月餉比普通百總多一兩,近衛戰兵則比普通戰兵多五錢,一年算下來還是高出不少。更重要的是,提升的機會也更多,每當有新的營頭組建,抽調最多的就是近衛營軍官和士官,陳瑛以後到新的營頭,當個把總或副千總是可以預期的。所以陳瑛呆在近衛營也十分安心。
近衛第一司在旅順一直擔任戰術預備隊,多次與衝入土牆的後金兵交戰,今日又在土牆外列陣與後金騎兵交鋒,總的損失已經高達三成,陳瑛這個局剩下六十多人,雖然損失慘重,但因爲連續獲得戰術勝利,士兵的士氣很高,除此之外,還有打韃子保家衛國的樸素思想,這些都讓登州士兵比爲搶掠而來的後金兵更堅韌。
沒有了後金土牆的阻擋,登州便可以對後金營地進行騷擾。今日登州鎮一改下半夜襲擊的做法,挑選的能夜行的士兵,每支分隊一百五十至兩百人不等,共十五支分隊,
這些人縮編爲三個火槍小隊和兩個鴛鴦陣小隊,今日晚間安排在後金土牆待命,天黑後千總部來了命令,他們這個小隊加強千總部分遣隊,合計約一百五十人,要進行夜間的騷擾,同時出動的還有其他營的十多支小隊。
陳瑛對這麼小規模的夜襲效果不太看好,而且多半在半路就會被建奴的伏路軍發現。不過副千總說得很堅定,就是持續動搖建奴的軍心。讓他們在撤退途中更容易發生崩潰,而且交給陳瑛的任務不是直接攻擊營寨。而是掩護一隊奇怪的人,這一隊只有二十人。擡着些長長的東西,似乎是幾根放平的木架子,不過黑暗中視線不清,也不知到底是些什麼。他們後面還跟着一隊守備隊的人,兩人一組扛着一根長長的東西。領隊的是一個年輕軍官,陳瑛看他年齡最多十七八歲,給屬下下令的時候十分乾練,。
土牆後傳來一陣竹哨聲,陳瑛往身後傳令出發。後面的幾人往後一一傳遞,口令傳到隊尾,再返回傳令完畢的信號,一直傳到陳瑛這裡結束,他起身往前走去。
後金兵最近的營地離西官山足足五里,他們每天來回要走十里,就是因爲西官山上火炮的存在,讓後金處處縮手縮腳,所以他們第一次選擇攻擊的地點就是西官山。不過西官山的防禦太過嚴密,加上山地的影響,他們無法使用厚重的盾車掩護,蒙古人和漢兵的戰鬥意志都不足以完成山地攻堅。只能出動真夷,預期中慘重的損失,讓皇太極無法下定攻擊的決心。造成後金在攻擊中一直被動。
一個殺手隊越過大隊,在前方擔任開路的任務。黑暗中一片悉悉索索的聲音,陳瑛不時回頭觀察隊伍。特別是那些扛架子的人,千總交代又交代,一定要把那些人保護好,掩護他們進入預定地方。
這樣走了兩裡後,陳瑛下令停下整隊,又點了一次人數,有兩個守備兵掉隊,不知跑去了哪裡,他只得讓衛兵回去尋找。
在等待的時候,東側響起了幾聲響箭,尖銳的鳴叫聲傳得很遠,往着後金營地方向一段一段接力,後金前方營地很快響起號角聲。
陳瑛低聲罵了一句,知道是其他分隊被後金的伏路軍發現了,後金兵已經做好準備,要直接攻擊大營不會有什麼很好的效果,不過後金新敗之下,應當也不敢出營攻擊,只會固守營盤。就算他們來夜戰,陳瑛也不懼怕,因爲夜戰騎不了馬,後金兵也沒膽子晚上打火把出來。
那個年輕軍官過來對陳瑛低聲道:“陳百總,再走一里就可以了,咱們還是快些,不要等掉隊的人。”
陳瑛點點頭,再次傳令出發,這次又走了約一里地,途中驅逐了三夥伏路軍,這些伏路軍一般兩三人一道,哪裡擋得住這麼多明軍,他們發射響箭後,就往後逃走了。
陳瑛在這裡停下,那年輕軍官認爲距離夠了。陳瑛觀察後金兵的營地,估算着大概距離兩裡多,後金靠南的營地下的是暗營,燈籠上都包着黑布,偶爾能看到一點點漏出的微弱光亮。
那隊人停下後馬上開始忙活,在地上挖了一些坑,然後將他們扛着的木架子支起來,固定在那些小坑中,陳瑛睜大眼睛,發現木架子頂端是叉子模樣的東西。
接着那些輔兵就把扛着的長長東西架在叉子頂端,陳瑛看着那個長長的東西,再看看遠處的後金兵大營,不禁有些驚訝,他十分懷疑這個長東西能打那麼遠,兩裡的距離,連野戰炮也打不到。
這裡總共有五個架子,每個架子只有一個長東西,那個年輕軍官看到準備完畢,就讓掩護的戰兵隔遠一些。
陳瑛躲到二十幾步之外,那些士兵一組組報備,然後便沒有了動靜,陳瑛能看到他們有人打開火種罐,點燃了一種慢燃的火繩。
等了片刻,中路嘭一聲升起兩枚紅色的煙花,在夜空中炸開明亮的紅色,陳瑛眯着眼睛看着那兩朵煙花,估計是這些奇怪士兵的信號。
旅順城外的原野上,突然幾十道明亮的紅色焰火,在陳瑛驚訝的注視下,它們發出尖嘯,拖着長長的尾焰迅速升上天空,劃過一道明亮的軌跡,如同流星雨一般撲向兩裡之外的後金營地。(未完待續。。)